“白苒!起床了!你還要不要獎金!想不想買房子了!”
相當有個性的手機的鬨鈴將白苒喚醒,她下意識地挪了挪屁股,隻聽身下發出了一聲難以形容的悶響,接著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昨晚她和曲瑾懷用管理處那些裝書本紙筆的紙箱子搭起來的“床”就這麼塌了。
這一下也徹底把白苒的瞌睡摔沒了,她很快分清了在大房子裡擁抱錢的夢與現實,揉著自己的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打開管理處的門。
昨晚變成漆黑一片牆的公寓入口現在已經恢複成了貼滿小廣告的玻璃門狀態。
陽光透過廣告紙,穿過玻璃門,穿過飄在空中的曲瑾懷,落在接待處的前台上。
白苒對著曲瑾懷那張臭臉打了個哈欠。
“你這隻死鬼居然不怕陽光誒?”
“我都說了我不是死鬼是生魂,區彆可大著呢!”曲瑾懷沒跟白苒計較她嘲笑他這事,指著門口椅子上放著的水盆,“趁你睡覺我把一樓公共盥洗室刷出來了,這盆也是新盆,你不是要麵試去嗎,快點洗漱。”
白苒對著曲瑾懷眨眨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直到勾勒這位“生魂”身形的線條看起來有些毛邊後,她彎腰,從水盆裡捧了一捧水潑在臉上。
沒有預想中的涼,這盆水被加熱過,溫度剛剛合適。
溫熱適度的洗臉水將白苒短暫地迷惑,以為自己還住在原來的公司宿舍。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原本放在頭頂架子上的香皂,可當手伸到一半時她就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從那裡搬出去了。
然而,她還是摸到了那塊被她用得有些變形的香皂。
“拿住了,彆掉盆裡,你還得撈。”
曲瑾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揶揄的意味,遞香皂的手卻很穩。
一冷一熱兩隻手,觸碰又分開,白苒閉著眼睛罕見地沒有接茬的欲望。
在昨晚那位305“租客”走後她在入夜的一樓又轉了一圈,所以她敢肯定這一層根本沒有熱水壺,這合適的水溫估計也是曲瑾懷又浪費他不多的靈力施了什麼法術。
“曲瑾懷。”她彎著腰低著頭,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悶。
“什麼事?”
曲瑾懷隨意地應著,眼神卻一直往白苒那邊瞟。
儘管相處隻有一夜,但曲瑾懷自覺已經相當了解白苒。
他知道以白苒這個絕非常人的腦回路是說不出來什麼讓人感動的話的,可他曲瑾懷是個大度的人,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接受白苒的道歉或感謝,準備笑著以一句“沒關係”將他們昨晚的雞飛狗跳一筆勾銷。
然而就當他笑眯眯地飄到屋裡,從白苒那個帆布袋裡掏出用塑料袋套好的毛巾後右飄了回去,揣著手,相當期待地等待白苒的下半句時……白苒再次超出了他的預料。
隻見她抬起那張被塗得慘白滿是泡沫的臉,語氣堅定地像在學校操場上宣誓發言。
“彆以為這樣討好我,你今天就用不去給305通通風管道了。”
“……”
白苒的話太快,曲瑾懷來不及收斂他因腦補溫馨和解場景而露出的笑。他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氣,又吸了一口氣,然後將手裡毛巾搭在架著水盆的椅背上,開始在心裡默誦清心訣。
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很想拎著她的毛巾跑去他刷好的盥洗室內丟到臟水桶裡報複她。
白苒洗漱完畢,反複強調讓曲瑾懷看好她那無敵的擀麵杖後,將裝著全部家當的帆布袋留在管理處輕裝上陣。
儘管曲瑾懷接連保證她那能毆打鬼魂的能力是源於她自己,而不是那根擀麵杖,但白苒還是覺得那擀麵杖陪伴她在實驗室出生入死許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作為一個階段的成果象征,也得好好供起來。
她走在無人的巷子裡,低頭看著手機上今日麵試公司人事發來的地址,儘管電子簡曆早已通過求職平台傳輸給了今天要麵試的公司,對方也表示相當滿意,但……白苒對這場麵試並不抱什麼期待。
說到底還是她的前公司的名頭太過恐怖。
那條適合拍偶像劇繁華無比的萬享商業街之所以叫萬享商業街……是因為整條商業街都是她前公司的一個子項目。
項目的名字叫“萬享”。
一棟高樓拔地而起,隨著提起就會被尊稱為“那位”的女士大刀闊斧的改革,整條商業街幾乎都被囊括在了她的計劃版圖裡,你幾乎可以從這裡找到任何你想獲得快樂的東西。
而“萬享”作為第三十六號城的地標型項目,她白苒剛工作三年自然是沒資格接觸,但那位特彆賞識她,甚至可以被稱之為靠山的上司就是“那位”蓮十星女士,所以白苒除了負責自己的研究項目外,作為蓮十星的助手,也多多少少看過一些對方故意給她看的文件。
比如一些公司與公司之間的關係網,比如今天她要去麵試的公司其實是前公司的一個子公司?
如今求職平台三十六城全聯網,一點掩蓋和作假的可能性都沒有,白苒甚至在猜測,那位人事負責人根本不是想招她,而是想當麵八卦一下白苒為什麼辭職!
那她就要好好想想,要怎麼把到底怎麼給部門經理一巴掌的場景講得生動有趣了!
在等候室房地產廣告響了三遍後,引巢科技公司的人事專員李小姐帶著她進入了進入了專門的麵試房間。
“白苒,二十一歲……年輕有為啊。彆的不說了,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麼從公司辭職?”
李小姐擰開保溫比喝了一口水,儘管掩飾得很好,但她靈魂中燃燒的八卦欲望還是被一直盯著她變化的白苒逮了個正著。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白苒在心底興奮地打了個響指,麵上卻不顯。
18歲從學校畢業,根據學校給於的推薦長處選擇就職方向然後進入社會,在這三十六個城內,不管是人工生產的人類還是母親十月懷胎生出來的人類,每一個能被稱為“人”的未成年到成年都是這樣的流程。
白苒的運氣很好,畢業前試探性地給前公司投了簡曆後就直接被招錄了,根本沒有吃找不到工作的苦。
走組實習,小組打分,然後再詢問個人意願決定她分配到哪個項目裡。然而她入職的第一天,掛著工牌的職場老哥還沒有給這群菜鳥分組前,她就接到了一紙通知讓她直接去情感與神經裝置研究中心入職。
要知道,白苒在學校內拿到的職業推薦長處可是創意,怎麼看都應該去廣告營銷之類的部門,與這種理工類的東西八杆子打不著。
然而那張紙上簽著她老師、未來領導,領導的領導,還有更上麵董事長的簽字,她去不去都得去。
於是白苒就這麼在公司裡出了名。
這宛如開後門的待遇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歡喜的是白苒的同事,又來了一個新人冤種,那實驗室裡偶爾會發生暴力衝突的活終於有人分擔,而愁……或者說憤怒的就是那個未來被白苒扇巴掌的部門經理。
趙洪濤看她不順眼倒不是因為她走後門,隻是他覺得這麼嚴肅的項目不應該分這麼一個推薦長處都不是感知的新人過來,更何況白苒是孤兒院出身……
一個人工人類,從基因上論的確沒有缺陷,但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完美理解人類情感究竟是什麼樣的?
但白苒任勞任怨,學得快工作也麻利,哪怕實驗室裡的“小白鼠”們出現了暴力傾向,白苒都能在通知特派戰鬥員之前將問題化解,所以趙洪濤那些懷疑的目光也漸漸散去,隻剩下了搶到了好員工的竊喜。
直到那天。
蓮十星因公出差,白苒暫離項目組,晝夜顛倒幫著那位跑去開拓疆土的女強人處理積壓的審批,就在她困得不斷給電腦磕頭想要詛咒蓮十星吃飯咬到舌頭時,她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表達創意中心的程子賢,因噩夢不斷被調離情感與神經裝置研究中心,茶水間的情報通。
白苒本來以為這又是一條可以用來提神的八卦,結果點開一看,她那困倦的大腦逐漸被一種情緒激活。
這是一段無聲的錄像,畫麵中由她照料的那個“小白鼠”被固定在實驗台上,溶解液被機器一層一層地潑灑在他的身上。
儘管這段錄像沒有聲音,但從那小白鼠臉上痛苦和恐懼的神色上,白苒的腦子裡已經響起了被屏蔽掉的慘叫聲。而她項目組的同事們麵對這種參觀,僅僅在實驗室的觀測窗外就那麼麻木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白苒平靜地按下了暫停鍵,截圖,放大。
她看到項目組裡最膽小最愛哭的殷泠泠的眼睛裡也隻有無儘的空茫。
他們全員都被下了感情剝離劑。
這是一場實驗,包括她同事在內全員都是實驗體。
【誰乾的?】
【趙經理,明天董事長來,他成功拿到了“恐懼”的樣本。】
於是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在秋季就提前來到情感與神經裝置研究中心開年底大會的董事長,在聽取部門經理彙報時,看到一個女孩破門而入。
她麵無表情地用手裡那個怎麼看都和工作崗位不搭的擀麵杖將那份“恐懼”砸了個稀巴爛,然後當著他的麵將剛剛還一臉諂媚的趙洪濤一巴掌抽得原地轉了三圈。
而他身邊的那群特派戰鬥員對此竟無阻攔,齊齊站在他身後無辜地裝瞎。
再之後白苒就越過了蓮十星直接拜托公司人事的熟人辭了職,開始到處找工作。
辦公室裡,白苒省省略了一些關於項目的內容將這個以下犯上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然而坐在她對麵的李小姐臉上還掛著進門時就一直保持的笑容,絲毫不為所動。
在實驗室已經混成專家的白苒很清楚,麵前這位李小姐應該是使用了白苒改良後重新上市的那款情緒調節器,以保證她作為人事專員,作為公司臉麵的行為得體。
可這樣好無聊。
看著她那個模樣白苒逐漸也失去了想要講故事的興致,並開始想念起了相處隻有一晚被她留在公寓裡的曲瑾懷。
那曲瑾懷的情緒可是純天然無汙染,事事有回應。
估計這工作是吹了,這個月我就到處刷刷盤子,打打零工……等我存款到期了就不用過得這麼窘迫了。
白苒一邊與李小姐禮貌地道彆,一邊沒心沒肺地想著。
結果推開門,門就撞上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家夥捂著被門砸到的鼻子,眼裡泛著淚花,麵露震驚。
“苒姐?”
“子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