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縣。
仙台市體育館。
正在進行著的決賽現場。
技術暫停的時間結束了。
北川第一和白鳥澤的球員們再次站上了各自的賽場,隔網相望。
剛剛北一教練關於‘白川七奈’的簡單問話像是一個小插曲,並沒有在明麵上掀起多大的波瀾。
退一萬步說,就算北一的球員隊伍裡真有人能發跳發球。
怎麼發的?成功率如何?
這些都是未知的吧,並且當時的那一球並非落在標準的球場上,他們也並不知曉對方的意圖,所謂的‘精準’,也隻是主觀的判斷罷了。
而這裡可是決賽現場。
真正的比賽。
而且那個人,那個‘白川七奈’,聽說還是從來沒有打過正式比賽的選手啊。
這可不是替補不替補的問題了。
總之,想要指望他力挽狂瀾,估計是癡人說夢。
他和在候場區站著的那些人,誰來替補,對及川徹這個二傳手來說都是一樣的,前路都是一樣的漆黑。
所以已經不需要再胡思亂想了,及川徹再次站到了屬於二傳的網前位置。
與其去祈禱那不知道存在與否的奇跡,眼前的比賽對他來說才更重要。
及川徹還沒有任性到去信神信鬼的地步。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現在承認,排球是一項依賴天賦與身高的運動。
但就算那樣,排球,也不是一項盲目依賴奇跡的運動!
汗水與努力構築起的團隊合作和個人素質,永遠,永遠比想象中的事物要更加可靠!
恐懼也好,害怕也好,驕傲也好,妄想也好……
在‘這個’麵前
——簡直都不值一提啊!
及川徹看著自己額頭上逐漸到位的一傳,他的手勢已經準備好了。
不管怎麼樣,排球是不允許持球的運動。
每方觸球的瞬間隻有寶貴的三次。
而二傳手,與下手傳球隻能用狹窄的雙臂去碰觸球不同,二傳手慣用的是上手傳球。
上手傳球是使用足足十根手指去觸球的方式。
可以這麼說,場上不僅沒有人的觸球機會比二傳手多,也沒有人的觸球麵積比二傳手大。
寶貴的觸球機會……
能夠親自用十指去精心釀造進攻機會,能夠親身去深深感受這份三分之一的寶貴的人
——隻有場上的二傳手能夠做到!
二傳手平時所做的一切,訓練也好,思考也好,都是為了場上的這個瞬間啊!這個十指觸球的寶貴瞬間……
能夠麵對這個還走神發呆的二傳手,根本
——就不配站在二傳的位置上!
指尖觸碰到球麵了。
但不要急,等待最佳,最適合的觸球瞬間……
通過合適的觸球方式,將球的旋轉狀態都儘可能地消除,恢複到最原始的狀態。
然後
——再隨著內心的心意猛地用力托出。
於是,優美的弧線便被釀造成功了。
網對麵的白鳥澤負責攔網的副攻瞪大了雙眼:一絲不亂啊……這種讓人看得入迷的傳球,真的是初中生該有的水平嗎……
儘管已經在用力盯著了,但還是無法提前獲知哪怕一丁點的信息。
白鳥澤的副攻也同樣經曆了兩局半的比賽,渾身是汗的情況下,額頭又不自覺有汗滲出。
是誰說這幾天這個及川狀態不是很好來著?!
還是說這就是怪物?
對於怪物級彆的選手來說,哪怕‘不是很好’的狀態也這麼恐怖嗎?
白鳥澤的副攻望著那顆已經被及川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給岩泉一的球,慢一拍開始動作的同時,咬牙切齒地想著。
他還是起跳了,和一旁的另一名副攻組織了雙人攔網,想要攔住岩泉一的進攻。
不過已經晚了。
因為這是負節奏的快攻。
岩泉一幾乎是跳起的瞬間,手就已經擊打在球麵上了,儘管對麵兩名副攻身高腿長,幾步就從網的那一側趕到了岩泉一的這一側。
但他們已經來不及追上已經起跳了的岩泉一了。
哪怕伸長了手臂,僥幸通過身高的優勢攔到了一點,岩泉一也不是吃素的,他好歹也算是個力量型主攻,可彆小瞧人了啊白鳥澤!
不到位的攔網,還想要攔下他的扣殺?!
滿是漏洞啊對麵的攔網手!
岩泉一那平時還算沉穩的麵部嘴角扯開一抹肆意的弧度。
手臂幾乎被他揮出了殘影,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當做推進排球的動力,岩泉一毫不猶豫地將球狠狠扣在了對麵場上的空地上。
這一球,將對麵本就不成熟的攔網狠狠撕開,然後聲勢浩大地落地了。
裁判很快吹哨,這一分是北川第一不含水分的得分。
觀眾席上。
“欸!——剛回來就靠快攻拿下一分,果然北川第一也不是紙老虎啊,這下氣氛完全轉變了啊!”
有人這麼評價道。
“我看難,前幾局這樣的進攻不是也有嗎?隻要不想辦法牽製住牛島的得分,做什麼都白搭。”
本來還在歡呼的那人沉默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說的對。
但白鳥澤也不是無敵的存在,也是有輸過的情況的。
而在那些比賽中,要麼對方有不亞於‘怪童’牛島的王牌,要麼對方的得分手段加起來能夠蓋過能一人得全場一半分的牛島。
觀眾席上的人低頭看去,掃視了一眼北川第一的賽場和後備選手區,北川第一,似乎沒有那樣的王牌和能夠帶來變數的選手呢。
又過了一會兒,賽場上,不知不覺間,又輪到牛島若利發球了。
此時的比分是24:23。
是白鳥澤的賽點。
北川第一雖然咬的很緊,但偏偏這個時候,輪到牛島若利發球了。
左旋加大力跳發,北川第一被擊潰得很徹底。
這一局白鳥澤又贏了。
此時的局次比分是2:1,是白鳥澤領先一局。
選手們再次回到休息區,不管是白鳥澤還是北川第一,都已經累的不行了。
對於大多數打不到決賽的初中生來說,三局往後,可就是陌生的領域了,說是體力禁區也不為過。
而且大家都是初中生,那打滿五局的情況就更少見了,一般都是3:1,打四局頂天了。
及川徹坐在椅子上,他的疲憊比上局更深了,此時連動作都沒有了,隻是在調整著呼吸。
下一局贏的概率,不用想都知道十分渺茫。
就在這時,比賽快要到終途的時候,選手區後麵的那扇門竟然被推開了。
起初是沒人注意到的,畢竟現在這個點來人,是誰也很難想到的稀有事件。
門被人輕輕地帶上了,一個人影從通道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這時,北川第一的所有人才意識到:有人來了。
選手們紛紛回頭看去,一個有著白色短發的豆豆眉少年走了進來,他的球服背號是:7號。
這個時間點來,竟然是能拿到球衣的隊員嗎?
這是此時在選手候場區站著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法。
“哦!七奈(nana na),你來了啊,對了,一會你上場吧。”
北一教練身邊的擔任經理的助手朝剛來的白川七奈招了招手,朗聲傳達了教練的想法。
與隊裡的球員們不同,北一教練和經理顧問們,還是對白川七奈很熟悉的,至少名字和身影很熟悉。
雖然一上來就讓沒比過賽的選手上台很不厚道,但機會難得,還是讓對方感受一下吧。
北一教練是這樣想的,反正在他眼裡都沒差,練習賽和眼前這場結局已定的比賽,都是一樣的。
白川七奈看球隊經理朝自己招手,就自覺走了過去,腳步很輕,不聲不響就站到了剛剛還在賽場上的選手們的中間。
但他本人好像對自己引起矚目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從始至終都眼睛微微眯著,很平靜的表情。
剛剛還在低著頭休息的及川徹,此時連頭上的毛巾都被拿下來了,抬著頭看向這個突然到來的白發少年。
蜜糖色的眼睛完全睜著,其中深色的部分透露著犀利的注目。
嘴角不自覺扯起一個弧度微小的微笑來。
哦?原來如此嗎。
他不禁這樣想道。
本人的低存在感,根本不是刻意造成的嗎?
甚至……本人看上去也不像是社交困難的樣子,反而,十分正常?
這股正常感,讓及川徹有點驚訝,又有點悵然。
說實話,他本來以為,能發出那種跳發球的人,在個性上應該更加古怪或張揚才對。
怎麼說呢,及川徹的心中有種淡淡的失落感不可避免地升起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天降神兵的概率不就更低了嗎。
雖然及川徹沒有奢求什麼天降奇跡讓自己能一下子打倒牛島若利,但放著絕世神兵不用的人,才是笨蛋吧。
所以是沒有嗎?秘密武器什麼的。
及川徹又笑了一下,隻不過這次是自嘲。
自己或許真和小岩說的那樣一樣,累傻了也說不定,淨在決賽的時候胡思亂想。
北一教練從低頭看本子的過程中抬起頭來,這樣對走到自己身前來的白川七奈說道:
“白川,第四局……你首發上吧。”
好歹感受一下決賽的氛圍,雖然他認為無論什麼社團對白川七奈這個好學生來說都一樣,但畢竟是排球部,不能一點收獲都沒有。
抱著這樣的想法,北一教練就這樣決定了第四局的首發陣容。
他又看向被替換下來的那個北一主攻手,對方的臉上流露出解脫的笑容,打滿了3局,對方顯然已經累壞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抱著絕對要必勝的信念來北川第一初中排球部的。
北一教練又半闔上了眼皮,低頭看著手裡的計分冊。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五局應該是打不滿了。
估計很快就要結束了,應該也累不到白川七奈。
就這樣吧。
“好哦。”
白川七奈開口說話了。
這聲音,像是有著一種能不經意間,將人從比賽的酷暑中撈出來的清涼感。
這是在場的大部分球員,第一次正麵聽見這個人的嗓音。
‘還以為7號球服是不存在的呢’
‘原來有7號嗎’
這是很多人第一次見到白川七奈的想法。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特殊,是一種十分空靈的嗓音,和本人的樣貌搭配起來,更像是兔子精靈了。
如果是兔子精靈的話,不經常見到似乎就能得到解釋了。
疲憊的眾人不禁腦海裡閃過這樣的想法。
白川七奈沒有理由反對教練的決定,以前沒參加過比賽,也隻是大家的誤解順水推舟造成的而已,他本人並沒有什麼排斥情緒,當然,也沒有什麼過盛的渴望就是了。
更何況,看著年輕人們享受排球的樣子,對於白川七奈來說,也是自己享受排球樂趣的一部分。
白川七奈沒在意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哪怕有那麼兩三個人,自己前幾天剛私下見過。
不過。
他抬頭望向這個體育館天花板的大燈,慢悠悠地眯了眯眼。
不管怎樣說,果然還是有一股懷念的感覺嗎。
嗯,還不賴。
果然,他是喜歡排球的,和排球沾邊的話,不管怎麼樣,他都能感受到一股如沐晨風的舒適感。
不錯,他覺得自己喜歡這個。
白川七奈這樣慢悠悠地在腦海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