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
北川第一中學。
第一體育館。
下午六點。
白川七奈其實一直在這個體育館裡,來的比及川徹還要早。
畢竟已經加入了社團,怎麼可能一點部活都不參與。
隻不過他後勤的部分做的很多,呃,不是做,從來沒有人要求他一個球員去做那些事情,而是‘幫’才對。
雖然初中排球部的後勤人員很少,甚至有時球員都得輪流做雜活,但也算是有的。
一般都是繁忙的後勤人員盯著排球隊的人看,還是第一次有排球隊的人盯著後勤人員看的,白川七奈算是第一個。
當每次抬頭,或者是要接水、撿球的時候,乾後勤的人總是會發現有人先一步把事情做好大半,然後遞給他。
‘給你。’
最後能聽到的,總是這麼簡短的話語。
於是白川七奈還挺討喜的,在排球社團。
關於顯眼的長相,白川七奈隻能說投胎的時候大轉盤隨機轉的,天生的,沒辦法。
社團訓練的話,平時也有參加,但和那些顯眼的排球癡們相比,在彆人眼裡,他這隻能算是愛好者的程度了。
平時打的,雖然是主攻,但總在接球,因為接的很好,所以一般都是場上的其他主攻手扣的球。
排球是隻允許一方觸球三次的運動。
而扣球,往往是最後的第三環節。
‘最後一下!’、‘拜托了!’……
這樣給予期望的話,往往是對扣球手說的。
所以,比起一傳和二傳,不覺得扣球這個行為,更像是在享用被精心保留到最後的佳肴嗎?
所以扣球的誘惑通常是這個年紀的運動少年無法拒絕的,大家就這樣下意識放任了白川七奈的選擇。
而白川七奈自己的原因。
呃。
其實也沒什麼原因,隻是單純順其自然,不必要的誤解一步步加深,北一教練又是那種在這種事上比較擺的類型,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他也不是喜歡強出風頭的人,風頭的話,他持無所謂的態度,上輩子活了那麼多年,該出的都出過了。
現在的他,更想慢慢享受,排球本身所帶來的快樂。
白川七奈毫無疑問是喜歡排球的。
但他的喜歡經過悠長時間的沉澱,變得柔和而不起眼了。
或許是打夠了也說不定,上輩子。
白川七奈內心稍微產生了這樣俏皮的想法。
就比如說現在,他比起追求扣球出去的爽快,更享受身子在起跳時滯空的感覺,那種輕盈的滯空感,是讓人舒服到想要眯眼的感覺。
慢悠悠地又撿起一個球,白川七奈轉頭,莓紅色的眼睛看了看赭發少年的後背。
他認識這個人。
隊裡的首發二傳:及川徹。
那抹習慣性眯起的莓紅色在眼睫毛的遮擋下抬了抬。
在練跳發球嗎。
感覺不錯的樣子啊,就是好像太努力了。
白川七奈在心中這般不痛不癢地評價道。
他的視線又落到了對方顫抖的腿上,然後又離開。
這樣輕的視線,及川徹又處於專注的狀態中,根本察覺不到有人在看他。
眼看著對方又發出去一個出界球,白川七奈再次慢悠悠地啟動了,準備去撿球。
至於為什麼撿這個人的球,也單純是由於這個體育館現在就這一個人在瘋狂使用罷了,反正到最後都得處理的,他先撿點,最後大家也都能輕鬆些。
隻不過等到白川七奈回來的時候,他的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
喔。
好像從隔壁體育館來人了。
及川同學的熟人嗎,直接就朝這邊來了呢。
身高好像跟自己差不多,不經常見到的黑發麵孔。
有點想起來了,新來的一年級學弟,好像是位當之無愧的天才來著。
白川七奈眨了眨眼。
排球隊的其他人可不像他這麼透明,所以白川七奈對其他人的認知,還是比較全的,基本上都有聽說過。
當然,也隻是聽說過而已。
大腦皮層之上淺淺的印記,輕微的就像是用鉛筆在白紙上輕輕磨出的顆粒狀墨跡一般,很容易被擦去,也很容易自己氧化變淡,直至完全消失。
白川七奈繼續開始走路了,他的腳步實在是輕盈無聲。
輕盈到讓人恍惚間分不清落腳點的地步,但從視覺效果上來看,又實在稱不上是快。
手裡抱著球,腳下走著路,白川七奈發現前麵的情況有點不對了。
距離有些趕不上了。
‘啊……還是不要打架會比較好吧。’
分不清是心聲還是輕語,反正這句話的分貝小得驚人,至少在場的兩人都沒有聽見。
不過,白川七奈好像也沒有指望任何人能聽見自己的這句自言自語,他隻是自顧自的在做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本來掌心朝下,雙手穩定抱著球的動作突然變了。
白發少年鬆了一隻手,另一隻手的掌心翻轉,指尖挑起的同時,手裡黃藍雙色的球也跟著旋轉,這旋轉的聲音實在是輕微,以至於遠處似乎要出狀況的二人都沒有聽見。
沒有後撤步,隻是稍微步幅大了一點,從走路的姿勢轉變成了小跑。
而助跑,顯然就在這中間的過程中產生了。
球被隨意地單手向上拋起,而後瞬間,白川七奈起跳了。
實在是太輕了,輕到沒讓任何人察覺到他的動作。
按理說,一般人不會起跳這麼早,因為追不上球。
而白川七奈直接在跳躍的過程中,在最高點附近滯空了起碼有半秒之久。
要知道,經過科學計算,人類極限的滯空時間,也隻有1秒而已,無限接近1秒,但是永遠達不到1秒,這就是名為‘1秒’的滯空極限。
享受的眯了眯自己莓紅色的眼眸,白川七奈感受著身體在滯空時風吹過皮膚帶來的那股清涼感,這在正是六月的天氣裡,是更加令他滿足的。
等感覺到自己差不多快要下落的時候,白川七奈才姍姍睜開自己的眼睛。
莓紅色豔麗的瞳色中,仿若鎖定了什麼一般,平時水靈靈的感覺變得開始無機質一般,變得深沉了起來。
最後,眼眶完全睜開的動作又緩緩恢複了回去,球,也就被這樣打了出去。
與白發少年輕盈的落地聲相比,這一球的聲勢卻著實嚇人。
白川七奈本人落地後還不忘小腿在空中輕甩了一下卸力,然後便看也不看自己發的球一眼,轉身走了。
看樣子,一會兒估計也不需要撿球了。
正好回去吧。
雖然白川七奈說不上是社恐,但還是對不認識的人聚在一起的情況有些排斥,想想就有點麻煩,還是算了。
而與就這樣輕率離去的白川七奈不同,他發出的球,可是給不遠處的兩名少年帶來了不小的心靈震撼。
不對,應該說是三人才對。
因為就在影山飛雄來第一體育館的同時,本來和他在一個體育館訓練的岩泉一想了想,也跟著過來了。
就在察覺到及川徹的情緒明顯不對時,岩泉一剛想上前阻攔,甚至和那二人隻有幾步之遙了
——一陣強勁的破風聲突然同時在三人耳畔響起了。
這、這是什麼!
不管是搞不清狀況的影山飛雄、
已經疲憊到失去理智的及川徹、
還是剛想要過去阻攔的岩泉一、
此時都不約而同的,腦海中閃過了這同一個想法。
在場的所有排球癡們幾乎在瞬間就忘記了剛剛還沒來得及爆發的矛盾,轉而扭頭向這有些熟悉的風聲看去。
不大不小的球類破空而出的風聲,在場的三人都對這個動靜熟悉得不得了了。
這完完全全
——就是發球的動靜!
而且聽起來,還是跳發!
初中生就能打大力跳發的人?
三人都忘記了剛才根本沒來得及衍生出來的摩擦,扭著頭想要去看北川第一中學什麼時候出現了這號人物。
但三人都還沒來得及動作,那一記氣勢驚人的跳發球就已經來到了三人的眼前。
它的軌跡
——完完全全地從及川徹和影山飛雄的眼前衝了出來。
排球帶起的強風幾乎擦著眼睫毛過去的感覺,是何等的衝擊力。
及川徹都忘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的手了。
因為
——球擋住了他手要揮出去的軌跡。
就算再失去理智,當視線傳達給大腦的信息顯示行不通時,身體的本能就迫使他把手放下了。
那顆球就在帶來強風的同時,把相互望著的二人發絲也席卷了起來,然後就在它即將衝出二人的視野盲區時,球驟然落下了,砸向北一體育館結實的木地板,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然後是彈起。
球在落地後再次彈高的瞬間,及川徹和影山飛雄同時抬起了頭,看向那顆排球,是熟悉的黃藍配色,是隊裡的球。
而且
——好高!
球在反彈後的高度竟然能這麼高嗎?!
在場的人中,沒有人比剛剛還在苦練跳發球的及川徹更清楚這一點代表的意義。
這代表著,技巧,和高度!
比任何人都先反應過來,及川徹甚至無暇去看那顆球後麵滾去了哪裡,他猛地扭頭往身後看去。
通過剛剛看到的東西,他已經大致推斷出了球的來向。
而那邊的人,他看到了,從門後消失的一個背影。
白色的兔子頭短發,走路看著很慢悠悠的,身高好像接近一米八的樣子,是他發的球嗎?
不過比起這些,更加吸引及川徹注意的是,對方同樣穿著北川第一的球服。
那藍白色的配色,哪怕看不見正麵,但及川徹自己身上就穿著一樣的衣服,自然不會認錯。
而白發少年背後的背號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想。
不過
——“7號”嗎?
及川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疑惑自然也是和彆人差不多的。
穿著一位數背號的人,他竟然從來沒見過嗎?!
及川徹那蜜糖色的眼睛不自然地瞪大了幾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對方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門後了,他隻記得最後,對方轉身走向樓梯口,側身的時候,那張側臉還挺清秀的。
“及川前輩認識嗎?”
影山飛雄這樣直接問道。
黑發少年顯然還處於搞不清狀況的狀態,就算能猜到一點,經過剛剛那戲劇性的一出,他也大概沒心思去搞清楚了。
在排球癡的眼裡,可能發生的小摩擦哪有剛剛驚豔的跳發球吸引人呢?
“……”
及川徹連頭都沒扭,顯然不想搭理影山飛雄,如果是平時的話,他可能還會比個鬼臉,但現在他累了,選擇無視。
影山飛雄也不是在意他人態度的人,及川徹不回答他也沒什麼太大的表情,隻是隱約猜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那顆已經落地的排球,則已經滾到了一旁走來的岩泉一的腳下。
岩泉一自然也扭頭看見了那個方向離去的白川七奈,不過他顯然也不認識對方,或者說,在場的三人,都不認識對方。
岩泉一雖然也有和及川徹相同的疑惑,不過他沒及川徹那麼著急,先把落在自己腳邊的球撿了起來,岩泉一繼續走向麵對麵站著的二人。
不管怎麼樣,經過剛剛那一出,及川徹應該也胡鬨不下去了。
岩泉一暗自歎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找個時間,去和人家道謝吧,至少也該認識一下。
岩泉一自認為自己還沒有自大到目中無人的地步,沒想到竟然在球隊裡還有不認識的同齡球隊成員嗎。
比起剛剛麵對麵的二人,岩泉一雖然也沒有麵向發球者的正麵,他是從側門進來的。
但總歸是看得更清晰些的。
那一球的軌跡,確實隻能用利落和漂亮來形容。
從這一點出發的話,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能想象出發球者的起跳姿勢有多麼完美了……
好想親眼看看
——這幾乎是在場三人腦海中不約而同升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