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城6(1 / 1)

待故人歸 胡騫裡 3954 字 2個月前

“你倒是好大的派頭!”

忽然宴席上走來兩人,其中一個男子聲音冰冷,細聽中還藏著幾分薄怒。

“我竟不知這城主府何時換了姓氏,隻記得你這風光的沐夫人,反倒把我這少城主忘得一乾二淨!”

又一嬌媚女聲故意挑唆道:“這狗都是一群賤骨頭,都隻認喂飯的門童,哪天連主子是誰都忘得乾淨。”

席上眾人臉色變了幾變,可謂五彩紛呈,雖心裡氣不過,但這女子是少城主高遮的新寵姬夫人,一時間在城主府風頭無二,即便是沐夫人也避其鋒芒。

寒無衣冷冷看了兩人一眼,女的妖嬈媚氣,不值一提,倒是這男的相貌威俊,一襲錦袍倒是襯得玉麵溫潤,風姿爽朗。

“生得不錯。”就是麵相下的心思毒了點。

紅瀲灩興奮地湊上去,難得寒無衣對男的有興致,她便對著這少城主相貌身姿一頓點評:“雖是姿色不差,但你瞧他眼下有烏點,眉毛處有缺落,脖頸和手腕處均有紅斑點。嘖嘖,這可是花柳病,看著衣冠楚楚,私底下不堪得很。”

“這等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男子,千萬彆有心思,我紅瀲灩雖然風流,但碰見這種男人都繞道走,沾都不敢沾一下。”

沐夫人遮住眼底的暗色,讓出了上座之位,看著兩人故作親昵,依偎在上座,神情淡淡,絲毫不受影響。

“三城既不願來,便免了他們奔波。”高遮端著酒杯一揮,便要定下這事。

他和這三城的城主向來不和,年少因為一些齟齬,現在都老死不相往來,這沐春風卻非要將人湊齊,當真是不忌諱當年的事情。

“一個小小的榴花會,有什麼好辦的!”高遮的眼底一片厭煩。

上次辦榴花會,還是二十年前,若不是鶯浪樓出了那檔子事。朝廷派人查了幾回案子,榴花七城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忌諱。

想起當年的事情,高遮就生出一股子邪火,若不是那該死的……

他險些要被老城主打死,囚押到京城處於死刑。

沐春風端坐,緩慢卻堅定地反駁道:“榴花會七城祭祖已經耽擱多年,早該依循祖製——”

“是依循祖製,還是你藏著心思!”

高遮怒氣浮上眉眼,語氣不善打斷沐春風冠冕堂皇的話。

“你一介婦人!這些年在榴花城要風得風,倒是讓你猖狂地忘了身份,沐春風,我能將這一切給你,也能收回來!”

“我沐春風的心思坦蕩,天地可鑒。”

“我再說一遍,他們不必來!”

高遮一拍桌案,怒斥道。

“他們若敢不來,便掂量好得罪我的結果!”

沐春風亦不甘示弱。

“你!”

高遮陡然站起,怒不可遏道:“我看你是要反了!”

“二位貴人還請息怒啊。”

方才席間阿諛奉承沐夫人的華服微胖男子,弓著身子諂笑道:“榴花大會是利於百姓生計的大好事,七城斷聯關係多年,沐夫人也是想借此機會為少城主修繕一番關係。”

“當然!少城主也有一番考量,也是我等考慮不全,這真要說個錯,那就是我等的錯,哈哈,今日也是良辰美景日,還有遠處而來的江湖貴賓,自然是不能辜負眼前美酒佳人。”

“少城主,沐夫人還請快快就坐,聽說今日宴席請了鶯浪樓的翹楚姑娘來唱曲,我等也好沾光一飽耳福……”

寒無衣內心有些好笑,這商人倒是個聰明的,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插科打諢,便將方才劍拔弩張的場麵化解開了。那高遮收斂了臉上的怒氣,哼了一聲便摔袖坐下。

而沐夫人依舊神情淡淡,坐下後給自己緩緩倒了一杯酒,一咽而下。

“要說鶯浪樓的名角,咱們沐夫人不也是個中翹楚。”上座妖媚的女子眼裡閃過一抹算計,摘下一顆葡萄喂到高遮的嘴裡,輕輕嬌嗔道:“妾身不想聽曲子,哪有美人舞好看呐……”

華服微胖男子背影一僵,有些擔憂地看向沐夫人,卻聽姬夫人繼續嗔道:“聽說,沐姐姐出身鶯浪樓,迎來送往間,一曲斟酒舞撩人心魂,引得顯貴商客無數。”她故意咬重鶯浪樓三字,意在告訴大家沐春風出身卑微,難登席麵。

“今日既是良辰美景,何不請沐姐姐席上一舞,也好助興一番。豈不妙哉。”

助興這樣的詞,對沐夫人這等人物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羞辱,少女們看著這一出場麵,都紛紛皺眉,這女子牙尖嘴利,故意挑撥。

就算這少城主真和夫人有些不和,但好歹曾經情深恩重,夫妻一場,怎會舍得這麼羞辱——

“妙!”高遮大笑起來,眼裡帶著挑釁看向沐春風,帶著報複的快感道:“既善此營生,何不助興!”

宴席下麵的人,目光閃躲都不敢吭聲,而沐夫人神色不變,寬袖中指尖用力泛白,但卻隱忍不發。

少女們已經義憤填膺,有些氣不過,那姬夫人竟還上前,端著酒杯走到沐夫人身邊挑釁道:“沐姐姐,少城主都發話了,您不妨重操舊業,為我等跳上一舞。”

“昔日都是聽說姐姐舞技超凡,今日總算能夠親眼所見,妹妹也是無憾了。”

“姐姐,可願啊?”

她將那一杯酒“恭謹”地遞到沐春風眼前,看起來像是請教名師指點的學子一般,讓人無法下台,拒絕不得。

隻見,沐夫人接過那杯酒,嘴角輕諷,指尖一翻倒在了地上,淡道一句:“你也配。”

姬夫人哀傷道:“妾身自是不配,可——”她回頭委屈嬌嗔地望了一眼高遮,繼續煽風點火道:“可少城主也不配嗎?”

“有何不配?”高遮不悅地開口,看向沐春風的眼神逐漸厭惡,絲毫不留情地揭開她的傷疤:

“你以前不過是斟酒的舞姬,當初故作矜持,用著手段勾引我,不就是為了爬上城主府的床上,如今借著我的勢當上了這沐夫人,掙了些銀子,被百姓讚譽幾聲,便真忘記自己是誰家的狗了!當初床榻之上,你不是——”

“夠了!”沐夫人忽然站起,臉色蒼白,嘴唇顫抖,目光厭恨地盯著上座的那個男人,努力平息著心裡翻江倒海的怒氣,藏下眼神裡的怨氣,眉眼凜然,警告道:“我勸你慎言。”

宴席上寂靜如鴉,底下的人紛紛低頭,大氣不敢喘一下,而高遮一時之間,也被沐春風身上的戾氣驚到了,一時有些愣住了,但轉念,一股怒火躥了上來。

她反了天了,竟然敢忤逆自己。

此時,姬夫人更是跟著火上澆油道:“唉呀,姐姐忽然生氣,倒是嚇著妾身了。不知道,還以為您是這城主府說一不二的人物呢。”

沐春風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最好給我閉嘴!”

姬夫人柔弱一倒,依在高遮的身上委屈含淚道:“姐姐忽然凶我,倒我害怕起來,今日她這般欺辱於我,明日隻怕連少城主和老夫人都不放在眼裡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城主府換了沐春風做主威風。”

這兩句話恰好踩在高遮的痛處,自從沐春風得民心之後,倒淨顯得他這個少城主庸碌無能,放權容易收權難,隻怕這沐春風早就猖狂地想要取而代之了。

借著酒勁上頭,高遮一掀桌案,菜肴盤碗劈裡啪啦砸在地上,一片狼藉,在眾人驚慌之下,他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沐春風的臉上。

滔天怒火中,他這巴掌用的勁很大,沐春風沒料想他忽然發難,腳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頭上的珠翠晃落掉在了地上,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還有一股羞辱的淚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這一變故,驚了滿堂賓客,少城主酒醉打人,眾人都連忙跪在地上懇求他息怒。

偏生有人看熱鬨嫌事不大,繼續柔聲挑撥道:“姐姐果然是得人心,眾人既然都為姐姐求情,少城主就莫要生氣了。若是明日傳到百姓耳中,還不知道怎麼說……”

少年們也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姬夫人這張嘴封起來。

而這一挑撥,果然讓高遮心裡更不痛快。

他一腳踹開食案,上前一手扯起沐春風,狠狠拽著她的頭發,逼迫她朝向自己,另一手作勢要暴打她。

忽然,高遮的肩膀上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攥著他肩膀的手力道非常大,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一樣。

賓客紛紛愣住了,隻見一黑衣女子攔在了沐春風麵前,一手擋住少城主的手臂,一手緊攥著少城主的肩膀,逼得他吃痛不得不放開沐春風的頭發。

高遮惱羞成怒,怒不可遏,喊著護衛要將寒無衣綁起來嚴刑拷打。可那騎都督季戡認出寒無衣是蕭縉身邊的人,根本就動不得,一時左右為難。

寒無衣並不理會高遮的謾罵聲,而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地上的披風拿起,拍打掉上麵的灰塵,蓋在沐春風的身上,披風上的兜帽更是遮擋住了沐春風臉上的狼狽。

沐夫人氣得滿臉通紅,被婢女扶著離開。

一場酒席不歡而散,寒無衣一行人也離開了城主府,在少年少女的唏噓交談中走上了馬車。

忽然,府中跑出一名婢女,恭敬地向寒無衣送了一份帖子。

“我家夫人,邀請姑娘明日午時有客食肆相見,萬望姑娘能守約前來。”

紅瀲灩從馬車簾子裡探出頭來,正好看見寒無衣遲疑地拿著帖子,摩挲著帖子上的花紋,表情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