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寒無衣意識逐漸迷糊渙散時,院裡忽然傳來少年的尖叫聲!
是包年月的聲音!
寒無衣黑著臉,一腳踹開門,壓著怒氣道:“大半夜,鬼叫什麼!”
隻見廊下包年月和鶴衝天兩人在角落抱在一起,兩人一起啊啊大叫。聽到寒無衣的聲音,兩人這才鬆開,連滾帶爬抱著寒無衣大腿,激動地差點流出熱淚。
“寒……寒無衣,有鬼,這裡鬨鬼!”
“你們倆人胡說什麼呢?”柳元朗嘟囔著,身後跟得一群人都是被包年月尖叫聲吵醒的。
“大半夜,你倆人不睡覺乾什麼呢?”任芳菲也滿臉不樂地抱怨。
眼看包年月滿臉蒼白,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鶴衝天解釋道:“我晚飯吃太多出去消食,聽到有街鄰在竊竊私語,我逼問了才知道,這院子一直租不出去,因為常常半夜子時鬨鬼。”
“我不信,就拉著包年月一起出來,結果就在這石榴樹下看到一道影子閃過,年月大喊有鬼,我才嚇的也躲了起來。”
“你們是不是眼花看錯了,怎麼可能鬨鬼,這宅子租金可不便宜!”
“真的……有鬼!”包年月嚇得快要哭出來。
“什麼樣的鬼?”
“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鬼!她還衝我笑了一下,都是血!”
“紅色衣服的?”
“紅色——女鬼——,是我——這樣子——嗎——”一道陰惻惻地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少年們頭皮發麻,回頭看了一眼,果真見一個紅衣女鬼,頭發淩亂忽然靠近。
“啊!”
“啊——”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劃破黑夜,震得石榴樹上的葉子都簌簌地往下落。
下一刻,那“女鬼”將頭發向後一撩,露出了笑顏如花的紅瀲灩,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那群少年,三兩一行都臉色發白緊緊縮在一起,直到靠在牆角避無可避,一副哇哇大叫的模樣。反應慢一拍的柳元朗差點摔倒,被大家推出去在最外麵,生死關頭見義氣,都是一群沒義氣的東西!
等眾人回過神來,紛紛罵著紅瀲灩,這時,反倒是柳元朗忽然反應過來。
剛才跑的最快的明明就是寒無衣!還不小心絆了他一腳,害的他差點喂鬼!
“寒無衣,你竟然害怕鬼!”
柳元朗忽然像抓住什麼把柄似的,耀武耀威了起來。少年們和紅瀲灩紛紛看向神色已經恢複如常的寒無衣,像是發現什麼稀罕事一般,忍不住想笑,又怕挨打,紛紛使勁壓著嘴角。
反倒是柳元朗放肆地哈哈大笑,恨不得昭告天下一般:“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竟然被——”
“疼!疼!疼!”
寒無衣絲毫不留情,將笑得猖狂的少年一頓胖揍,直到他趴在地上捂著傷口喊錯了,才沒好氣地走回屋子裡。
“砰——”的響起一道關門聲後,小院裡的少年和少女才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
紅瀲灩歪頭看著那道禁閉的門,嘴角勾起一個輕笑,心想:“有趣,鬼見愁也怕鬼嘛?”
自從鬨鬼風波之後,少年少女對寒無衣倒也不那麼拘謹了,尤其是柳元朗連和她說話的語氣都熟稔了幾分。
隻不過,寒無衣依舊拿他當空氣,嗤之以鼻。
直到這天,石榴花小院裡收到了一封請帖。
一封出自榴花城城主府的請帖。
“要去嗎?”柳元朗為首的少年們,下意識看向寒無衣的態度。
寒無衣淡定地合上請帖,麵無表情道:“為什不去?”
上次青鋒城的城主府的事情,少年們心頭還有陰影,第六感告訴他們,這次城主府也準沒什麼好事。
反倒是寒無衣並沒有什麼擔心,蕭縉那夥人敢來榴花城,定然是城裡埋伏的有人,再說他們一群“隨從”的人,犯不著下功夫擺個鴻門宴對付。
鉤吻這藥材難找,借助她,或許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宴席設在城主府的大廳裡,寒無衣一行人在婢女的帶領下,經過一片花壇,穿過兩扇月洞門,沿著水榭長廊走到了燈燭輝煌的大廳上,廳中一陣喧嘩之聲。
婢女笑著向寒無衣等人解釋,今日宴會原本是宴請商賈大戶商議後十日之後的榴花大會,沐夫人聽說諸位既是世子的朋友,便邀請來一起參加宴會,屆時榴花會也可留下熱鬨一番。
任芳菲不禁好奇,便問道:“榴花會是什麼?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節日?”這正巧也是一行人心裡的疑惑。
婢女笑著解釋:“諸位是外地來的貴客,自然不曉得我們榴花七城的習俗,榴花大會五年一次,七城掌權人要聚在一起商議政事,設壇祭天,確保來年榴花七城風調雨順。當然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倒是難得的盛況,那幾天城裡格外熱鬨,也沒了宵禁,酒樓歌肆都能玩個通宵儘興。”
“五年一次啊”任芳菲眼裡有些興奮,拉著樓簾雪的手興奮道:“我們倒是趕巧了,簾雪,你要陪我一起出去逛一逛,我聽說榴花城的暗紋麵料上會有花羅織物,可多裁做一些新衣服。”
樓簾雪溫婉笑著回答說好,又擔心冷落旁邊的錦笑語,便笑著問她:“笑語,你願意陪我們一起去嗎?”任芳菲也用著期待的目光看向她,錦笑語端莊一笑,笑著應好,頷首行走間的風姿勝出眾人,有一番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穩重和端莊。
少年們走在後麵,對這些麵料什麼的不感興趣。倒是跟在寒無衣後麵的紅瀲灩,回頭看了一眼錦笑語,然後低聲和寒無衣說道:“錦這個姓氏我在江湖上不曾聽聞,“晉”這個名號倒是如雷貫耳,你說,她該不會是那個人的……。”
寒無衣淡淡看了一眼紅瀲灩,見她眉眼笑意盈盈,還帶著幾分狡黠的小心思。然她卻並不理會,對彆人的身世也並不關心。
“我不信你沒察覺到,我們租賃的小院外有幾名高手隱藏在暗處,便是跟著錦笑語的”紅瀲灩暗暗戳了一下寒無衣,揶揄笑道:“百曉生知天下事,不如你找他問問,江湖怎麼忽然多出了這麼多身份尊貴的人物?”
“無趣。”寒無衣冷冷兩字後,便邁快了步子拉開和紅瀲灩的距離。原本赴宴的是他們,可三名少女非要跟著,剛出門又多了一個紅瀲灩,這麼多人,一路上吵吵鬨鬨弄得她心煩意亂。
等他們落座之後,宴會的人便都陸續到齊了,隻見席上的杯碟都是精細的白瓷,男仆們端上了素果點心,緊跟著便是一道道熱菜,白果蝦仁、荷葉冬筍湯、櫻桃火腿、翡翠魚圓、龍井茶葉雞。每一道菜都甚是彆致,肉食與素食都有點綴花瓣鮮果,可謂色香味俱全。
少年少女們嘗了幾樣菜肴,當即眉眼都舒展了些,便是挑剔如柳元朗都忍不住讚道:“這榴花城的飯菜好吃極了,小爺我風餐露宿了這些天,總算善待飽腹了一場。”
“諸位,我來遲了,還請見諒。”
忽然,席上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如玉石撞擊,清冽中帶著一種低沉,莫名有種熟悉感,吸引著寒無衣率先回頭看去。
隻見兩行青衣婢女中迎著一名高挑的美婦人向宴席中央走來。
中間那美婦人雲鬟霧鬢,中間插著牡丹珠花簪,搭配赤金鳳尾瑪瑙流蘇,後有金絲嵌紅寶石雙鸞翠步搖。身上內著深紅色雲祥暗紋內衫,外罩一件金黃色繡鸞華服,雖是脂粉薄施,闊袖長裙,但她氣質雍容,嘴角淡揚,眉眼含笑卻隱有威嚴之感,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在少女交頭接耳,暗讚沐夫人的氣質容貌時,寒無衣留意又看了一眼她的衣飾。
當年有人曾經告訴她,見衣識人,察金銀家底,需求偏好不過其次,重要的是通過服飾看透一個人的內心。
金色華服壓下深紅色內衫,就像是上了一層榮華的枷鎖,將內裡張揚淩厲的鮮紅壓下,在層層的隱忍中逐漸染成深紅色。
寒無衣輕輕挑眉,便聽紅瀲灩湊近她耳邊說道:“名滿榴花城的沐夫人,絕不簡單。”
美人說話間地氣息散在耳廓邊,曖昧旖旎地讓人不適,寒無衣用劍柄抵在紅瀲灩的鎖骨處,迫使她拉開與自己的距離,語氣不善道:
“紅瀲灩,彆將你勾引男人的手段用到我身上。”
紅瀲灩斜眼笑著,盯著她微微泛紅的耳邊,聲音像羽毛拂動,輕柔道:“可我看你,還挺喜歡。”
在寒無衣冷眼剜來之前,紅瀲灩輕飄飄移到一旁,規矩地讓人挑不出錯。
“奇怪,怎麼宴席隻來了沐夫人,卻不見少城主?”任芳菲疑惑道:“城中不是說兩人伉儷情深,甚是恩愛嗎?”
任芳菲聲音不大,宴席上卻突然一瞬間的寂靜,眾人看向端坐上位的沐夫人,見她嘴角淡笑,似乎並不生氣少女的冒犯,反而向他們一行人望去,目光在寒無衣身上頓了一下。
此時,一個華服微胖的男子端著酒,敬向沐夫人,虔誠恭敬道:“這些年,仰賴沐夫人打理榴花城的商會,才使我們在七城裡獨占鼇頭,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連帶其他城池也不少沾光,榴花大會在即,我等不敢有絲毫懈怠,加緊籌辦,確保萬無一失,不負沐夫人的信任。”
這等場麵詞一開,瞬間消弭了方才的尷尬,宴席一度熱鬨起來,商賈之人讚譽之言,層出不窮。
沐夫人不喜聽這些阿諛之詞,看向右旁一高瘦男子肅聲道:“榴花大會十日便要舉行,為何還有三城遲遲不予答複?”
那高瘦男子是榴花城主府的總管,聽到沐夫人語氣頗冷的質問,立即下跪,滿臉為難地解釋道:“夫人明鑒啊!我已經派人催過兩次,三城皆說城中事務繁多,不便親自前來,屆時必遣使者帶著厚禮來賠罪。”
“不便親自前來,哼,他們倒是大佛難請的很,城中庶務比我們這榴花城還繁多,倒是辛苦他們管著偌大的城池。”
高瘦的總管男子名叫趙集,在城主府已有四十年,素知沐夫人在商會和七城上的事務上雷厲風行,眼裡容易不得一點沙子,便立即請命道:“屬下願明日親自去交涉,必保證榴花大會七城到齊。”
沐夫人呷了一口冷酒,眼裡的笑意不達眼底,語氣倒沉了幾分道:“且告訴他們三城,若是有一城缺席,日後也不必往來!”
宴席上人人心照不宣,沐夫人隻是要徹底斷掉三城的活路啊,這些年榴花城的其他城池的生計收入都是仰賴榴花城的貿易,若是斷了來往,便是將他們往死裡逼。
隻見酒杯在案上擲出聲音,高位上的婦人厲眼決絕道:“他們不做這買賣,有的人願意做!”
宴席上一時噤聲,誰也不明白一向溫言善語的沐夫人,為何這次一番常態的強硬。
畢竟以往的榴花大會,也不曾這般強製城池來往,隻是……
此時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你倒是好大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