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夫人,原本叫沐春風,是榴花城北巷出了名的美人胚子。
自古以來,便有說法,城東富,城西貴,城北窮,城南賤。
沐春風的娘親,阮夫人是出了名的勢利眼,一門心思想把女兒嫁到有錢人家裡,帶著兒子能沾光過上好日子。
阮夫人貪慕虛榮,便想要將女兒說給秀坊管家的兒子,偽造了生辰八字,非要逼著沐姑娘嫁過去。
沐姑娘不願意,阮夫人拿著藤條在院子裡,將沐姑娘打得那叫一個慘啊,左鄰右舍都來勸阻,好好的姑娘被打的皮開肉綻,大冷天地跪在井邊,逼得她走投無路,差點投井自儘。
好在被發現及時,救了上來,阮夫人雖為人母,都那時候了,還狠心地罵著她:“你不嫁,你不嫁我們吃什麼!”
“趕明你弟弟還要娶妻,我眼睛熬瞎也湊不齊聘禮,如今給你挑得還是個富貴人家!那可是住在城東啊!光是那聘禮就有一箱黃金頭麵,能替你弟弟置辦一處新宅子!我晚年也能跟著享享福,換了彆人誰不眼紅嫉妒!”
沐春風氣紅了眼,倔強道:“你愛那金銀,就將自己親女兒賣進去!那我算什麼!就該被你這麼作踐嗎!”
阮夫人氣得狠狠甩了沐春風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從臉上蔓延到心裡,沐春風傷心至極,含著淚望向養育她十六年的母親,臉上滿是尖酸刻薄的模樣,讓她對這所謂“生恩”失望至極。
那天,阮夫人罵的很難聽,刺耳的聲音像利劍一樣插在了沐春風的心裡。
“你個賠錢貨,早知道當初生出來你,就該把你溺死,叫你現在給我丟人現眼!”
“聘禮我已經收了!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你不嫁也得給我嫁!”
為了那一箱黃金頭麵和二十兩的銀錠子,阮夫人呲諂媚笑著將女兒塞進了花轎裡,街臨的人都唾棄阮夫人賣女求榮,那管家的兒子可是好色成性,娶了不知多少房小妾,還喜歡在外麵沾花惹草,將女兒嫁到這種人家裡,不是往火坑裡推嘛!
小二說道起來,也是一副憤慨的模樣。
包年月聽得入神了,忙跟著問:“那後來呢?”難不成沐夫人真的嫁進去了,可後來又怎麼成了少城主的夫人?
小二賣了關子,賺足了注目後,不徐不急地講:“當初沐夫人沒有嫁進去,中途逃出來了,這麼七拐八拐就躲進了“鶯浪樓”,鶯浪樓可是榴花九城裡,最熱鬨奢華的風月樓,多少富商都要跑過來一擲千金享受著溫香軟玉——”
“打住!說重點。”柳元朗看著小二一臉陶醉向往的表情,心裡不禁翻白眼,天底下最富莫過淄州,要說奢靡熱鬨,這群土鱉定然是沒去過咱們淄州。
小二繼續道:“這前狼後虎,再壞能壞到哪啊,沐夫人一咬牙索性留在了鶯浪樓,樓裡的媽媽見沐夫人生得貌美,自然樂得收留。隻不過這鶯浪樓的姑娘從小培養,都擅長一門娛人的技能,沐夫人雖善刺繡,可終究不是取悅娛人,若不是後來她苦練那斟酒舞,倒也很難成就今日一番造化。”
沐春風剛開始做得就是斟酒的活計,後來憑借一曲斟酒舞更是大綻光彩,引得榴花城達官顯貴宴邀,五陵年少爭纏頭。這其中就有榴花城的少城主高遮。
漂泊無依,零落風塵的舞姬,和雍容閒雅,清雋矜貴的少城主。郎才女貌,一見鐘情,他們二人,一個在台上跳得風姿綽約,勾魂攝魄,一個在正堂高座,漫不經心地勾唇笑著。
為了俘獲美人的芳心,少城主先獻黃金大如鬥,沐夫人挑眉一笑說:“俗。”而後少城主又送了滿屋芍藥,沐夫人莞爾一笑說:“豔。”後來的三個月裡,不管顧思明怎麼小意討好,沐夫人都不肯輕易見他。千金之子在風月場上,哪裡這般受挫。
後來也不知道少城主使了什麼計策,竟讓沐夫人終於下了鶯浪樓,駿馬踏青,美人在懷,兩馬八蹄踏蘭苑,情如合竹誰能見。夜光玉枕棲鳳凰,袷羅當門刺純線。
榴花城的一場風雨過後,少城主便用轎子接走了鶯浪樓的沐夫人。
剛開始沐夫人也僅僅是少城主後院一名姬妾,後來倒是有了機緣,一步一步走上了高位,成了少城主的正妻,更是協助少城主將榴花城治理的風調雨順,百姓富庶,便是榴花城附近的七城也跟著富庶起來。
聽著故事,吃飽了飯,鶴衝天拍了拍撐起的肚皮,對著一行人裡年紀最大的寒無衣道:“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租賃宅子。”
食案前一片鴉雀無聲……
“這處宅子雖然是在城南,但地段好呀,背靠江水,正對繁華的酒樓街肆。”一個瘦小精明的牙人熱情地向寒無衣一行人介紹道:“要不是這宅子的主人不願意賣,早就被人搶占了!”
“二十年前,這條巷子還是窮賤人住的,後來沐夫人讓工匠重新休整城南,這才有了不輸城東的風景,家家戶戶都種了石榴樹,一到五月,彆提多好看了!”
包年月四周望了望,迷惑道:“為什麼咱們不住客棧呢?”
柳元朗白了他一眼,白子鬆好脾氣地解釋道:“我們要在榴花城呆半個月,住在客棧人多眼雜不方便。”
“好吧。”包年月也沒有彆的要求,就是希望屋子裡的床榻夠軟和,能睡得舒服,吃得舒服。
“就是這了!”
牙人指著一處宅院說道,寒無衣看了一眼,門外有一處小竹林,院裡種著一顆粗壯的石榴樹,枝繁葉茂都開到院子籬牆外,帶著無數橙色的花苞,像是繁星點點。
開了門,牙人指著裡麵繼續道:“原本這就是一間房帶著院子,後來被改成了三進的院子,可以住得下二十多人呢!”
裡麵竟然有人,是一個同樣精瘦的男子,牙人看到表情迅速黑臭黑臭。
“你怎麼會在這!”
“我當然是帶人來看宅子!”那人表情傲然。
“你放屁!這宅子是我先領下的!我的客官都付過定錢了!”寒無衣這邊的牙人氣得呲牙。
對麵的牙人不甘示弱:“我的客官不差那點定錢!”
柳元朗鼻子一哼,捋起袖子將牙人推開,昂首闊步地走進去,沉聲道:“我倒要看看,哪來的豎子,敢搶小爺我中意的宅子!”
寒無衣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攔,隻是望著巷子深處一片石榴花苞點點的景象有些恍惚。
“啊——啊——,寒無衣!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