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越買了最近一班去雲上鎮的高鐵,他給楚鑫打了電話,說今天要去同學家玩,可能晚上不回家了。
楚鑫一聽許越要和同學一起玩,想著能讓他開心一些,便立刻同意,還給他轉了五百塊錢,讓他請同學吃飯。
許越坐上高鐵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
車開動起來,周圍的景色便向後飛速退去——翻騰的雲海在風的吹拂下變化成不同的形狀,時而像飽滿的葉子,時而像裝滿了牛奶的瓶子,時而又像宋深溫柔的笑……
許越買了一瓶橘子味的汽水,看著飛機劃過雲層,將宋深的笑容衝開,最後留下一道筆直的汽雲。
一口冰涼的汽水滑入胃中,他想起初中時,宋深家的院子裡總是種著幾顆橘子樹。
五月時,樹上就會開滿白色的花,在陽光下散發著透亮的光。初夏來臨,果實便會結滿枝頭,一顆顆小巧又可愛。
宋深踮起腳,往上一跳,抓住一個橘子,將它從樹上扯下,遞給許越:“嘗嘗。”
圓滾滾的橘子躺在宋深白皙的手心裡,許越拿過它,便會碰到宋深的手。溫涼的觸感傳來,他不敢多停留,迅速拿起橘子。
他撥開橘子皮,將其中一瓣放入口中,一口咬下。汁水流出,又酸又澀的味道浸滿了口腔,他的五官都隨之皺了起來:“怎麼這麼酸?”
“哈哈。”宋深笑了起來,他似是早就知道橘子的味道,等著在這個時候做一個惡作劇。
他的臉頰透著粉色,嘴角露出可愛的小虎牙,眼睛亮亮的,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他輕輕彎著腰,笑得開懷,午後的陽光似乎都在那一刻變得溫柔起來。
看著宋深的笑容,許越也隨之笑了起來。
少年的眼睛如星辰,少年的笑容如清風,治愈了許越不算美好的童年。
回憶跌入雲霄,兩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晚上六點,許越抵達雲上鎮。
此時,落日熔金,天空中浮動著金色的雲霞,在夕陽的照耀下散發出溫柔的光。而另一邊,一輪彎月已經掛上天邊,靜靜等待著城市變得深沉。
許越打了一輛車抵達西寧路。
月中小區的保安在亭子裡睡覺,許越從柵欄的縫隙間跨過,毫無阻攔地走入小區。
樓棟中沒有電梯,經過一天的奔波,許越的身體已經很累了,他努力支撐著疲憊的雙腿,爬上五樓。
他按響門鈴,腳步聲便從屋裡傳來。
門從裡麵打開,一個少女出現在麵前,她脫去了厚厚的眼鏡,在看到許越後露出驚恐的神色。
她迅速關上門,卻被許越攔住。
他請求道:“顧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先等等,聽我把話說完,可以嗎?”
顧寧惶恐地搖頭,用儘全力推門,但她的力氣怎麼比得過許越。
許越用身體擋住房門,緊皺著眉頭,苦苦哀求道:“我已經知道是曹爽和彭有成傷害了你,但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宋深的清白。我實在沒法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帶著冤屈離世,死後還要被網友指指點點。我求你了,你的證詞對我真的很重要。”
許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我這裡有彭有成的錄音。”
他調出之前的錄音,將彭有成說過的話放給顧寧聽。
當顧寧聽到彭有成的坦白時,一雙眼睛悄然落下了淚水。她扶著門緩緩蹲了下來,抱住雙膝,哭出了聲音。
那天是一場噩夢。
3月12日晚上她留在班上自習,於九點五十做完了最後一套試卷。當天的作業全部寫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便整理好書包往學校後門走去。
可就在她穿過寂靜的樹林時,一隻手突然將她拉入陰影之中。
“摘了眼鏡的樣子還挺好看的。”曹爽的笑聲從耳邊傳來,仿若鬼魅。
顧寧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她高喊道:“放開我!”
可一股力量卻將她壓倒在地,曹爽從口袋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膠布,封住了她的嘴唇:“噓,彆說話。”
顧寧奮力地掙紮著,可雙手卻被曹爽死死地桎梏住。
“啪”的一聲,一掌打在顧寧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從臉頰傳來。
曹爽煩躁道:“彆動!”
身上的衣服被迅速脫下,一切都來得太突然,顧寧隻感覺到撕裂般的痛感襲來,鮮血從下身湧出。
她就像一隻擱淺的魚,奮力地呼吸著,最終卻隻能睜著絕望的雙眼,看著散發出溫柔輝光的月亮。
遠處職工樓的燈光亮了又暗,她癱軟在地上,好像死去了一般。
哭泣的聲音細若蚊蠅,她想起高二和宋深做同桌時,他常常會給自己帶早餐,尚有餘溫的早餐上,總是帶著少年獨有的馨香;他低著頭給自己講題時,神情總是很認真,自己常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雖然她知道那道題怎麼解,但她卻裝作不懂,隻是為了和宋深多說上幾句話……
她本想在高考後和宋深表白,但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可能了,她的餘生或許都隻能在噩夢中度過。
曹爽走後沒多久就帶來了彭有成。
麵對彭有成的侵犯,她已經無力反抗,如同一個沒有聲音的布偶,任憑身上的人不斷侵入。
塵土沾滿後背,浸入發間。她閉上眼不去看身上少年的臉,似乎這樣痛苦就會消減些許。
不知道過了多久,彭有成和曹爽離開了現場。
她無力地倒在地上,許久之後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一件東西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睜開眼,望見宋深擔憂的神情:“顧寧,發生什麼了?”
宋深小心翼翼地撕開顧寧嘴上的膠布。
顧寧低下頭,看到身上蓋著的校服,眼淚決堤般湧落:“宋深,我……”
宋深握著她的手:“彆怕,我現在就去找老師,你在這裡等我。”
話罷,他消失在小樹林中。
月亮被霧氣遮蓋,顧寧麵色蒼白,嘴唇乾裂,她睜著絕望的雙眼,看著夜空。
忽的,她聽到了班主任的聲音:“顧寧!”他衝到自己麵前,“是誰乾的?”
腦中閃過所有和宋深的回憶,畫麵最終卻一變,定格在曹爽的笑容上——
“等會應該就會有巡視的保安過來,如果他問起是誰乾的,你就說是宋深。如果你不說是他,或者把我供出去了,我就繼續像剛剛那樣做。”
“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你說我能和你做幾次呢?或者,我去找你媽媽做怎麼樣?”
眼淚從眼角滑落,顧寧的雙唇微顫:“是……是宋深……”
忽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顧寧對上宋深驚愕的雙眸。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晚宋深的眼神。
月中小區。
此時,顧寧蹲在地上,長時間的哭泣讓她頭暈目眩,她痛苦道:“是的,那晚確實是曹爽和彭有成傷害了我,我受到曹爽的脅迫,不得已汙蔑宋深。”
聽到顧寧的坦白,許越急切道:“隻要你願意站出來,說出那晚的真相,警察就會調查。”
“有什麼用呢?這個錄音是你威脅彭有成才得到的,不會有法律效應。”她捂著胸口,緩緩站起來,滿臉淚痕,“而且,我已經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罪犯是他們兩個了。”
許越一愣:“你之前有證據嗎?”
“我有一條絲巾,3月12日那晚我一直戴在脖子上,那條絲巾上沾有曹爽和彭有成的精斑。”顧寧抹掉臉上的眼淚,“高考後我交給了宋深,但現在宋深已經去世了,那條絲巾不知去向,沒辦法給他們定罪。如果我說出那晚的事情,隻會遭到曹爽的報複。”
“現在隻要找到絲巾就可以了!”許越的雙手顫抖起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如果我找到絲巾,你願不願意站出來,勇敢地說出那天晚上的真相?”
顧寧的發尾被風吹起,眼淚凝結在睫毛上。她沒有回答,而是道:“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
顧寧返回屋中,在抽屜裡拿出一個本子,遞給許越:“這是宋深的日記本,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應該希望你知道全部的真相。”
許越接過本子,疑惑道:“你怎麼會有他的日記。”
顧寧一愣,含混答道:“我和宋深一直都是秘密好友,他不希望我被牽連,遭受霸淩,所以我們都是私下聯係。他在自殺前把這本日記交給了我。”
許越點了點頭,他將日記本抱在懷裡:“謝謝你。”
告彆顧寧時已經是晚上九點,許越在雲上鎮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窗外的月色被濃霧遮蔽,黑漆漆的夜空沒有半點光亮。雲上鎮很小卻也很安靜,隻有永不停歇的風在低鳴。整個鎮子好像都陷入了沉睡,掉進一片寂靜之中。
他坐在床上,翻開日記,看到了宋深被欺淩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