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許越的後背。
他們就這樣無聲地在路邊坐了許久,直到許越冷靜下來,從背包裡拿出宋深給自己留下的紙條,交給李青,兩人才在路口分開。
他一直隨身攜帶宋深的遺物,每當自己累了、失去信心時就會拿出來看看。那些紙條就好像是宋深本人,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許越深吸一口氣,才發現嗓子已然乾涸,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又渴又澀。
他轉身,朝最近的小賣部走去,買了一瓶水。
正準備離開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男人穿著不合季節的外套,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低著頭往小賣部的深處走去。
是林誌奇。
許越想從他那裡多了解一些宋深的事情,便跟了上去,卻看到林誌奇在架子前站了許久,突然伸手,將一支筆塞入自己的袖口。
他環顧兩側,發現沒人時便又用食指和中指夾了一塊橡皮,迅速握緊,再裝進袖子裡麵。
許越這才反應過來,林誌奇竟然在偷東西。
“又是你!”
忽的,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小賣部的老板急速走向林誌奇,抓住他的手,偷來的筆和橡皮便從袖口中落了下來:“一進來就鬼鬼祟祟的,果然是要偷東西!”
周圍的人都朝林誌奇望了過來,在眾人的注視下,林誌奇感覺如芒在背,他連忙道:“沒有,我準備買下它們!”
“行啊,我們去找警察,讓他們看看,你到底是想買還是想偷!”老板拉住林誌奇的手,將他往小賣部外拖去。
林誌奇試圖抵抗老板的拖拽,可手臂上傳來的力量竟直接將他拖到了門口。
“砰”的一聲,林誌奇突然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彆找警察,求你了,我願意賠償十倍的價錢!”
見老板微有意動,他立刻掏出手機,掃了牆壁上的二維碼,轉了200元給老板。
聽到彙款到賬的語音信息後,老板才冷哼一聲,鬆開了林誌奇。
林誌奇連忙站起身來,踉蹌著往外跑去。
老板對著林誌奇的背影高聲道:“下次彆讓我再看到你!”他咬牙切齒道,“神經病!偷一次不夠,居然還敢再來!再逮住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老板一邊念叨著一邊回到櫃台。
許越問道:“老板,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偷東西了嗎?”
有人拿著一本練習冊,走到老板麵前。
老板用掃碼槍一邊掃著練習冊上的二維碼一邊道:“是啊,聽說他還是個老師,上次來偷書的時候還被他學生看到了。真不知道是哪家學校,竟然雇傭了這樣的老師。”
老板對顧客道:“二十七塊五。”他轉過頭,繼續對許越道,“他的學生也是好心,直接給他付了書本費。可惜了那孩子,竟然攤上了這樣的老師。”
許越雖然好奇那個學生到底是誰,但他不好意思再多問,便轉身離開小賣部,打了一輛車回到家中。
偌大的房間,他躺在空蕩蕩的床上,黑暗裡隻有床頭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如孤懸夜海的星點漁火。借著這暗淡的光暈,他似乎能看到宋深就躺在自己身邊。
許越靠近那道虛影,將額頭貼上他的額頭,閉上了眼睛。
身上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他仿佛落在了黑暗的海麵上,隨著海水緩緩漂動。
恍惚間他陷入睡夢之中,夢境帶他回到高一的某個午後。
他和宋深躺在床上,窗外的陽光透過藍色窗紗照入屋內,整個房間好像都落入了深海裡。牆壁上光影搖曳,恍若水波蕩漾。
許越將雙手交疊,放於腦後的枕頭上:“馬上就出國了,我有點慌。”
宋深問道:“擔心什麼呢?”
“我怕一個人會孤單,怕語言不通會被人笑話,還怕學業太難我會變成全班最笨的那個……”
“我教你一個不會心慌的方法。”宋深側過身,望向許越,“你轉過來。”
許越依言轉過身,和宋深麵對麵。
被子的摩擦聲中,宋深慢慢靠近許越。他拉住許越的手,將額頭貼上他的額頭。
溫熱的氣息灑落在臉上,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許越一愣,心湖掀起陣陣波瀾。一種莫名的東西在二人間悄悄發芽,又纏至心間。安靜的的房間內,隻有他們的心跳聲,肆意生長。
宋深閉上眼:“擔心的時候就閉上眼睛,想象我就在你身邊,把額頭貼上我的額頭,或許就會變得安心起來。”
許越看著宋深平靜的麵容,自己也隨之閉上了雙眼。
搖蕩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好像變成了天邊的一朵雲,與晚風攜手,一路縱意卷舒。
他突然發現,宋深似乎變成了他的勇氣。又或許,他自始至終就在自己身後,每當自己害怕後退時,宋深都會接住他,再輕輕推他一把,陪伴他繼續往前走去。
第二天清晨,許越在窗外小販的叫賣聲中醒來。
耀眼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來,為他的周身披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他打開手機,發現淩晨三點時收到了私家偵探孫明曉的信息:老板,我沒能查到顧寧的去向,但我查到了她的親友。三中高二四班有一個名叫孫沁的女學生,她是顧寧的表妹。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您該付尾款了。
下一條信息就是孫沁的照片——少女紮著一個馬尾辮,五官清麗。她看著鏡頭,表情嚴肅。
照片下附上了孫沁的具體信息。
許越看完信息後便按照承諾付清了尾款。他換上校服,準備去三中找孫沁。
他到學校時正逢下課,學生們都在走廊上嬉鬨,他走向高二四班,叫住一個紮著雙馬尾女生:
“你好,請問你知道孫沁在哪兒嗎?”
女學生八卦道:“我是孫沁的好朋友。你是誰?找她乾什麼?”
許越撒謊道:“我是他的表哥,給她送點東西。”
“哦,她替她表姐顧寧填誌願去了。”
許越看了眼日期,才發現今天已經是6月29日,正是畢業生填誌願的時間。
他連忙轉身朝綜合樓跑去,踏入機房之中。
他在機房中挨個找,終於在最後一排找到了孫沁。
他輕聲喚道:“孫沁。”
少女的馬尾輕擺,轉頭望向許越,一臉疑惑:“你是?”
許越開門見山道:“我是顧寧的同班同學,我有點事找她,但我聯係不上她了,你能不能告訴她現在在哪兒?”
孫沁立刻警惕起來,她把桌上的紙張收入包中,表情嚴肅地朝機房外走去。
許越連忙跟上她:“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他跟在孫沁身邊,邊走邊說,“我是顧寧的好朋友,她經常和我提起你。你的生日是4月16日,白羊座對不對?”
孫沁仿佛看不見許越一般,加快了腳步。
“你身高168,體重53公斤,愛看鬼滅之刃,喜歡禰豆子和炭治郎。”許越看著孫沁的緊皺的眉頭,加快了語速,列舉之前看到的信息,“你每晚放學後都會在學校操場上跑步二十分鐘再回家。”
孫沁沒有理會許越,她走進一棟樓中,打開一道門,側身進入。
許越正準備跟進去,卻被一名保安攔住:“哎哎,你不能進。”
許越抬起頭才發現孫沁進入的是女更衣間,這裡是學校的遊泳館。
沒辦法,他隻能走入男更衣間,換上拖鞋,進入遊泳館內。
遊泳館四麵的牆壁都是玻璃製成的,落地窗外綠樹環繞,鬱鬱蔥蔥。微風拂過,樹上的葉子隨之輕輕搖曳。陽光穿梭在樹葉的縫隙中,在遊泳館內灑下斑駁光影,細碎璀璨。
許越看到孫沁換上了遊泳衣,和一名雙馬尾女生在一起。
那名女生注意到了許越:“孫沁,那不是你表哥嗎?”
孫沁橫了許越一眼:“不是,他是個跟蹤狂。”
話罷,便跳入泳池中,如一條靈巧的人魚,在水中遊弋。
沒辦法,許越隻能站在一旁,看著孫沁,準備等她上完體育課後再詢問顧寧的事情。
“救命!”
忽的,一個聲音吸引了許越的注意,他看到泳池邊上,林誌奇正將一個少年的頭往泳池中按。
他麵色陰沉,咬牙切齒地盯著水中不斷冒出的氣泡,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昨晚被抓一事讓林誌奇感到憤懣,他無處發泄,隻能將氣撒在可憐的學生身上。
少年嗆了水,雙手不斷在水麵上揮動。
周圍的學生似乎已經見怪不怪,離林誌奇和少年遠遠的。好像他們身邊自有一個透明的罩子,將他們與人群隔開。
許越連忙上前:“林老師,你在乾什麼?”
林誌奇在看到許越後迅速鬆開了雙手,他想到昨晚在偷竊現場看到了許越,便心虛道:“我在教學生憋氣。”
少年猛地從水下站起身來,他不住地咳嗽著,趴在泳池邊大口呼吸。
許越皺了皺眉:“他看起來不太舒服,我帶他去一趟醫務室。”
林誌奇害怕許越將自己偷東西的事情傳出去,便尷尬地笑了笑:“行,你們去吧。”
許越向少年伸出手,少年仿佛看到救星般,連忙拉住他,從泳池邊的扶梯走到岸上。
他還有些氣喘,但仍開口道:“謝謝你,我叫陸明,你叫什麼名字?是幾班的呀?”
“我叫許越,之前在高三三班,今年已經畢業了。”
陸明將臉上的水抹掉:“真好,已經畢業了。”他走入男更衣室,在長椅上坐下,“我們還得繼續遭受‘林公牛’的虐待。”
林誌奇臉型四方,貌似公牛,學生們背後給他取了一個外號“林公牛”。
陸明說的話超出了許越的認知範圍,他驚訝道:“林老師一直在虐待你們嗎?”
陸明疑惑地看著許越:“你不知道嗎?”
許越搖了搖頭:“我高二上學期就出國了,前些天才回來。”
“難怪……”陸明解釋道:“他就是個暴力狂,經常借體育課體罰學生,發泄不滿。他還有偷竊癖,之前偷東西還被老板當場抓獲。”
“你怎麼知道他偷東西?”許越問道。
陸明摘下泳帽,擠出裡麵的水:“這件事在學生間都傳開了,傳播源頭就是‘林公牛’擔任班主任的三班,據說是一位叫宋深的學長說的。”他繼續道,“他當時都告到校長那去了,但沒有證據,最後被‘林公牛’倒打一耙,說他汙蔑,校長還給他記了處分。”
陸明歎了口氣:“我聽說,宋深後來被林公牛虐得很慘,不是把他往泳池裡按,就是讓他跑圈,跑到哮喘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