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趕到現場時看到的場景是,許越壓在彭有成的身上,雙手緊攥著他的衣領,朝著他不斷嘶吼著,似是處在崩潰的邊緣。
李青連忙上前將兩個少年分開。
許越在冷靜下來後,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青。
李青在看著彭有成臉上的傷痕後道:“跟我回警局一趟。”
彭有成驚恐道:“為什麼?”
“讓法醫給你驗個傷,結果出來後,應該能對曹爽進行治安處罰。”
彭有成連連擺手:“不,不用了,我已經原諒曹爽了,我不報警。”他一邊後退一邊道,“李警官,如果沒什麼彆的事,我就先回家了。”
李青叫住彭有成:“站住。”他問道,“你說曹爽一直在欺淩宋深,這是怎麼回事?”
彭有成吞了吞口水,他知道在警察麵前撒謊隻是徒勞,況且剛剛是他自己說漏了嘴,現在隻能說出實情:“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我看到曹爽經常欺負宋深,有時候是打他,有時候是把他關在廁所裡。”
聽到這句話,許越的臉色鐵青,他壓抑著不斷累積的憤怒,質問道:“你都看到了,為什麼不幫他?為什麼不告訴老師?”
彭有成苦笑一下:“有用嗎?幫他,我就會被打;告老師,老師頂多批評教育一下他們,我最後還是會被曹爽他們報複,結果都是一樣。”
許越感覺自己被一股莫大的悲哀包裹:“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幫他嗎?”
彭有成搖了搖頭:“沒有,沒人敢幫他。”
那一刻,許越仿佛看到一個畫麵——宋深搖搖晃晃地走在鋼絲上,周圍大霧彌漫,他什麼都看不清。他隻能一個人張開雙臂,保持著平衡,向沒有光亮的未來走去。
疼痛攥住了心房,許越感覺心臟一陣抽痛,喉嚨哽塞。他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那顧寧的事情呢?”
彭有成的表情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恐慌:“我不知道……”
李青注意到彭有成表情的變化:“如果你不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我就會把你毆打宋深的事實上報。”他盯著彭有成,“你是選擇在這裡說,還是在警局說?”
受到威脅的彭有成隻能道:“我說,我說……”他長舒了一口氣,聲音逐漸變小。
2019年3月12日,晚自習時,彭有成在小樹林裡執勤。
所謂的執勤就是清理樹叢裡的垃圾,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且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想著反正第二天也有人會來清理,便拿出了練習冊,躲在一顆樹後做題。
進入做題的心流狀態,彭有成仿佛入定了一般,似乎聽不到下課鈴聲還有學生離校的喧嘩,無數的公式漂浮在空中,他精準地將它們摘下,迅速解開一道又一道題目。
等做完了手上的練習冊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他合上書本,正準備離開,卻聽到一個少女的叫喊聲:“放開我!”
彭有成微微側過頭,看到不遠處的草叢裡,一個少年將顧寧壓在了地上,從口袋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膠布,封住了她的嘴唇:“噓,彆說話。”
少年將顧寧的衣服扯下,實施了侵犯。
顧寧的哭聲不斷撞擊著彭有成的耳膜,他感到一陣恐懼,渾身僵硬。
小蟲不斷叮咬裸露在外的皮膚,但他卻坐在原地,動彈不得。他不敢發出聲音,更不敢亂動。
彭有成是個“好學生”,當好友邀請他看小電影時,他從未同意過。他認為那種東西隻會毀壞他的心智,影響他的學業。他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如此直接而又恐怖地接觸到性。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站起身來,將褲子拉鏈拉上:“像一個死魚一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彭有成雖然想看清他的樣子,但少年很快就背過身去,壓著聲音說道:“等會應該就會有巡視的保安過來,如果他問起是誰乾的,你就說是宋深。”他蹲下身子,看著顧寧,“如果你不說是他,或者把我供出去了,我就繼續像剛剛那樣做。”
他輕笑一聲,威脅道:“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你說我能和你做幾次呢?”他繼續道,“或者,我去找你媽媽做怎麼樣?”
顧寧被堵住的聲音變成了哀泣,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少年滿意地看著顧寧痛苦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臉:“明白了嗎?”
話罷,他慢悠悠地離開了現場,雙手在學校的圍牆上一撐,躍出了學校。
“宋深沒有性侵顧寧,3月12日晚上,我就在小樹林裡,我聽到了顧寧和罪犯的對話,罪犯威脅顧寧,讓她說是宋深性侵了她,否則就傷害她的家人。”
此時,彭有成頹喪地低下了頭,說出了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秘密。
“罪犯是誰?”許越問道。
“不知道,我隻看到了他的背影,體型和宋深不一樣。”彭有成答道,“很快他就翻牆爬出了學校。我一動也不敢動,過了很久才翻牆離開。”
“學校的監控呢?沒有拍到罪犯嗎?”許越急切道。
“小樹林裡沒有監控。”彭有成補充道,“我爸爸是三中的保安,平時的職責就是看管學校監控,所以我知道,小樹林裡確實沒有監控。”
許越一愣,他張了張嘴,想到彭有成之前說過的話——你再這樣,我就把宋深的那件事情說出去了!
許越問道:“罪犯是不是曹爽?”
彭有成抿唇道:“我真沒看到,但罪犯的聲音不像曹爽。”
“那你剛剛為什麼威脅曹爽,說要把宋深那件事說出去?”許越問道,“那件事又是哪件事?”
彭有成歎了口氣:“是虐待金魚的事情。”
“虐待金魚?”
彭有成點了點頭。
高二下學期時學校組織了一個保護動物的活動,每個班都養了幾條金魚。但三班的金魚卻被人殘忍地解剖,扔在了地上。
那天他路過三班的門口,看到曹爽高聲道:“一定是梁祁乾的!他爸爸是開診所的醫生,全班隻有他會解剖!”
宋深卻站出來:“為什麼不是你乾的?全班隻有你會這麼殘忍!”
曹爽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壁,他看著宋深:“對了,我忘記了,看管金魚是你的職責,你才是那個解剖怪吧?”
話罷,他和莫雨還有何良都笑出了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宋深變成了解剖金魚的怪人。這個傳聞在整個年級瘋傳,但沒有任何證據,監控隻拍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校長也沒有辦法,隻在周一升國旗的演講上說到了這件事,並表示會嚴肅處理,但最終也沒有下文。
沒人知曉的是,彭有成在一天晚上,因為幫老師批改卷子,十點才離開辦公室。
黑暗中,他的腳步很輕,在路過三班時看到,曹爽打著手電偷偷摸摸地從後門溜進班級裡,將手伸入魚缸之中,
狹小的魚缸裡,那隻手仿佛從天而降的災難,它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四處逃竄的生命,將它們扔到了地板上。突然曝露在空氣中,驚慌的金魚在地麵上不斷亂蹦,它們拚儘全力去抓住一個生存的可能。
曹爽就那樣安靜地看著,直到死神將它們全部帶走。
“抱歉,當時我沒能勇敢地說出這件事情,讓宋深遭受了不白的冤屈……”此時,彭有成後悔道,“如果我能說出來,曹爽一定會得到懲罰。”
曹爽將如此殘忍的事情加諸宋深身上,給他冠上了“殘害動物”和“性侵女性”的惡名。
許越氣得渾身發抖,不斷累積的憤怒在此刻爆發出來,他將彭有成推倒在地:“如果你說出來,宋深或許就不會死了!”
他舉起拳頭,就朝彭有成揮去,卻被李青攔住。
“鬆開我!”許越紅著眼,死死地盯著彭有成。
彭有成坐在地上,恐懼地看著許越。
李青對彭有成道:“走啊。”
彭有成站起身來,踉蹌幾步,朝家中跑去。
許越看著彭有成的背影,嘶喊道:“你給我回來!”
李青從許越的背後牢牢地鎖住他的身子:“許越,你冷靜一點!”
許越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我怎麼冷靜?我最好的朋友遭受這樣不白的冤屈,甚至最後帶著恨意絕望地死去!”許越猛踹著地麵,想從李青的桎梏中掙紮而出,可李青的力氣太大,他怎麼也掙脫不出,“我要殺了他們!”
李青高聲勸阻道:“以暴製暴隻會毀了你自己的前途!宋深一定不想看到你為他做出這種事情!”他繼續道,“我們隻要找到真相就能還宋深一個清白。”
聽到李青的話,許越稍微冷靜了一點:“怎麼找?”
“找到顧寧,就能知道真相了。”李青感受到,懷裡少年的掙紮的力道變小了些許。
許越望向李青:“你能不能查到顧寧在哪兒?”
“警方不能隨便調查一個人的信息,何況之前顧寧說他和宋深是你情我願,並不存在性侵的事情,我隻能借自己的人脈幫你去找。”
聽到這句話,許越逐漸失了力氣。他緩緩坐在了地上,抬手按住額頭。
他覺得自己很無力,也很無助,就像一隻遇上了狂風驟雨的流浪狗,找不到可以庇護的住所,也找不到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糧。
如果宋深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抱抱自己,跟自己說:“沒事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每次隻要聽到宋深的鼓勵,他就會充滿了鬥誌,在第二天醒來時再次變成那個開朗、又充滿希望的少年。
眼淚從眼眶湧出,於指縫間落下,許越哽咽道:“李警官,我實在是太想他了,我該怎麼辦?”
宋深,我親愛的小太陽,我很想你,胸中千言彙此一句,隻是你一彆人間再無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