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伴隨著升學的激-情減退,厭學的情緒開始在學生們之間盤旋縈繞。
當然,這其中突兀插入的學科小測的各科老師們對造成這個結果也是居功至偉。
這份沉重甚至將糟糕的氣氛帶到了體育課,體育老師也能體諒學生們的悲痛心情,因此特地給大家調出了一節自由活動的課程。
“幸平,澤田,打球嗎?我們這邊缺了兩人。”幾個男生衝著站在原地沒動的兩個人招呼了一聲,但是還沒等二人回話,他背後就有人捅了他一下:“你瘋了嗎?叫澤田?他在我們隊必輸無疑啊。”
“哎?”打招呼的男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會啊,他打得還行啦,而且鬆本你不是平時都是踢足球的,什麼時候那麼了解排球的事情了?”
“拜托,我和他是小學的同班同學,他什麼樣子我還能不知道嗎?”被稱呼為鬆本的男生大聲說道:“他就是不行啊,以前踢足球的時候他能帶著球一起進到自己球門裡麵,誰也防不住不說,他中烏龍球的次數比防守成功的概率更高,就因為他我們總是輸給其他班級。”
“等,鬆本,你快彆說了!”
“沒必要吧,你們就是太溫柔了,他的廢柴已經人儘皆知了,也真是搞不懂,怎麼會有人要和他這樣的人交朋友……”
“不是,我是要說,你看一眼背後……”
鬆本仁挑了下眉,一邊嘀咕著說:“你嚇什麼人啊”一邊轉過了頭,然後他就對上了一雙陰沉沉的金色眼眸。
明明是璀璨又明亮的顏色,但此刻卻像被暮靄所包圍的一塊冰冷無機質獸眸,反射著某種晦暗的情緒。
鬆本仁幾乎是本能般得瑟縮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被自己的這份怯懦激怒了,麵容變得猙獰。
“我沒事啦,幸平同學。”一隻手猛地抓住了幸平尤利的手腕,製止了對方的蓄力,男孩清朗溫柔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而且鬆本同學說的沒錯,小學時候我的確是那樣的,也的確給很多同學帶來了麻煩,這些都是事實。”
而幸平尤利則有不同意見,他金眸因為震驚和不滿瞪得滾圓,難以置信地看著澤田綱吉:“那算什麼麻煩?阿綱你以前班級有多少個男生?”
“哎……哎?大概,20個吧。”
“那不就對了嗎?以你的個性也不會主動要求上場,多半是人數不夠讓你去湊數的吧?一支足球隊11個人,20人裡麵男生找不出11個會打球的人也就算了,畢竟也有些國家是幾億人口都湊不出一支足球隊,但是哪有把輸球的鍋推給找來幫忙湊數的人呢?這也未免太不講道理了。”
幸平尤利如此說著,如此犀利的切入點讓眾人都被說得啞口無言。
好像,好像的確是這樣哦……
唯有鬆本仁在惱羞成怒之後喊道:“那他可以不要答應啊,答應了就是要想辦法打贏的吧?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邀請人不承擔失敗的責任,卻要被邀請者承擔?這麼說也行。”幸平尤利不怒反笑:“如果我剛才沒有弄錯,鬆本同學你也是被朋友拉來湊數的吧?抱歉,清水同學,我就不加入你們這隊了,我和阿綱去對麵那隊,可以嗎?”
有些人嘴裡說著“可以嗎”但其實根本沒有讓我拒絕的打算吧!
清水樹人頭都要大了,他已經明白幸平尤利想要做什麼了,但還想要儘力挽回不要讓局勢變成那尷尬的一麵,到時候不管是幸平同學贏還是鬆本贏都是大-麻煩。
“幸平同學,對麵不是我們班的……”
“沒問題沒問題。”看熱鬨看得很開心的B班體育委員衝著清水樹揮了揮手:“我們這邊完全沒問題哦!這樣,我們這邊的把鈴木和佐佐木借給你們,他們兩個可是在排球部訓練過的,你們也不虧吧。”
你這小子,看熱鬨不嫌事大對吧?
清水樹看著這群擺出=w=這個表情,就差捧著瓜看戲的家夥牙都要咬碎了,但他們都這麼說了,自己這方也隻能答應。
搞什麼啊,哪有班級對抗賽之間互相交換隔壁班的同學打球的啊?這贏了輸了又要怎麼算?
而似乎是想要給這個詭異的進展敲下確認鍵一般,一切的始作俑者鬆本仁露出了挑釁的神情:“哇哇哇,你這是要乾什麼?英雄救美嗎?還是想要借由廢柴綱表現自己?沒那個必要吧,要是想要耍帥的話,直接加入我們不就行了?”
“還是說,有些人其實是個心機男,和廢柴綱在一起就是做好了將責任甩給對方的準備?”
幸平尤利微微皺眉,這話感覺意思有點不太對,等之後這人又三番兩次碎碎念些“出風頭”、“心機”“狡猾”“利用”之類的詞之後,幸平尤利恍然大悟了。
這位同學不是衝著阿綱來的,或者說一開始是衝著阿綱,但之後他所有的攻擊都是衝著自己。
在他心裡,自己就是一個剛剛進入新校園,就用阿綱給自己塑造善良人設的心機男。
不知道這人單純的是愛腦補,還是他無意間壞了他表現的機會,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幸平尤利沒有為了彆人莫名其妙的妄念反省自己的打算。
而且實話說,他現在很生氣。
因為這個人揣測他心機深沉也就算了,在這家夥的設定裡,他的朋友澤田綱吉是個完全沒有任何優點的工具人。
居然覺得阿綱沒有優點,阿綱明明有那——麼好,他一定要教訓一下這個沒品的東西。
幸平尤利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橡皮筋將一頭卷發紮起,同時他扭過頭對身後看不清表情的澤田綱吉道歉:“抱歉,阿綱,他是衝著我來的,牽連到你了。一會你就負責打球就好,我會把球都送到你手上的。”
“……我不適合擊球手的位置吧。”澤田綱吉低聲說:“我的力氣不夠大,就算將幸平同學傳來的球都打到對麵,也沒法結束比賽。”
“但是,我可以把球都接起來。”澤田綱吉緩緩抬頭看著他:“幸平同學說過的,排球是球不落地就不會結束的運動,而我也恰好很擅長被球追,我會用儘全力不讓球落地的。”
“不管是被打臉也好、打到鼻子也好……我都不會讓它落地的,我絕對會拚命把球接到的。”
“阿綱,沒有必要……”
“我不是想要證明自己。”男孩棕色的眼眸中盈著細碎的光,偶爾閃爍,偶爾明滅,卻一直都在那裡閃閃發光,棕發男孩衝著幸平尤利露出了一個笑容:“但是,我要證明幸平同學不是那樣的人,我要證明幸平同學和我做朋友,不是為了立什麼人設。”
“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贏不是嗎?所以我要贏。
哎?
不是為了自己……
是為了證明他,所以才想贏嗎?
幸平尤利張張嘴,他那張其實還能算得上能說會道的嘴在此時此刻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黑發的男孩忽然感覺手心癢癢的,他忍不住悄悄搓了下手心,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很想給他的好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就在他即將動手的下一刻,他聽到男孩輕輕地說了一句:“不過雖然說了這種帥氣的話,但是我……稍微有點緊張。”
澤田綱吉的手,在發抖。
幸平尤利收回目光,這才注意到男孩緊繃的情緒,也是,被他突然拉入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的決鬥,以阿綱的性格已經快要被勉強到爆炸了吧。
幸平尤利感覺有些內疚,但又有種莫名其妙的悸動,因為即便緊張到發抖,澤田綱吉依然沒有退縮的打算。
他向前一步,抓起澤田綱吉的雙手合掌放在胸前,然後在男孩詫異的注視下,雙手成掌,對著澤田綱吉的手重重拍下。
“好痛!”澤田綱吉條件反射地喊了一聲,然後他就看到幸平尤利用同樣紅彤彤的雙手握住了他的。
“這是哥哥教導給我的不會緊張的方法,是不是拍一下之後就沒有那麼緊張啦?安心吧,隻是一場就算輸了,世界也不會毀滅的排球賽而已。”
澤田綱吉抬起自己疼到發麻的手看了看,好像的確沒有剛才那種冰冷僵硬的感覺,但反過來……好疼啊!
幸平同學的力氣好大!澤田綱吉差點被痛到掉小珍珠。
幸平尤利沒有意識到小夥伴的異常,他拍了拍澤田綱吉的肩膀,將他拉到了後場的某個位置上:“更何況我們也不一定會輸,雖然你自己可能沒感覺,但是在練習了一個月之後,你和剛開學時候的你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最近接球很穩不是嗎?”
“排球場上有個位置就是負責專門接球的,是整支隊伍最重要的位置,隻要他不放棄,那麼隊伍就一定不會失敗——那就是自由人。”
“自由人的職責就是接下對手所有打來的球,然後將它傳給隊友,嗯……阿綱,你隻要把球接起來就行了,我會自己去找球的。”
“放心吧,你接起來的球,我不會浪費的。”幸平尤利擼了擼袖子,上前了解B班的場上同學的情況。
“各位慣用手是哪隻?擊球點高度是多少,喜歡接什麼樣的球?直線球還是弧線?OK,我明白了。”
而對比他們這邊的熱火朝天,對麵的氣氛就比較微妙了,鈴木和佐佐木是這個場上唯二加入了學校排球社團的選手,算是半個專業人士,在這個大家都隻是接球玩耍,人人爭當主攻手的隊伍裡感覺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你們誰負責傳球?”
A班眾人:……
鈴木和佐佐木大驚失色,他指著對麵已經站在二號位試高度的幸平尤利和站在後場一號位熱身的澤田綱吉不可思議地對A班的同學們說:“你們把二傳爹和一傳爹都送去對麵了,那還打什麼啊?你們懂不懂二傳和一傳的含金量啊?”
懂當然是不懂的,所有球類比賽的青年賽階段大家都是專注進攻,並不知道防守大爹的好,在排球世界裡也不例外。
“而且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對麵可是澤田綱吉……他肯定接不住的啦。”
鬆本仁擺擺手,雖然事情搞成這樣他也有點緊張,但他對這位小學同學的偏見已經可以說根深蒂固了。
他可以接受幸平尤利是很厲害的選手,但澤田綱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啦!
然而,事情完全出乎鬆本仁的預料。
當他站在發球位打出的第一球就被澤田綱吉用肩膀抬起的時候,他沒覺得不對。
當幸平尤利快速跑到後場,將被澤田綱吉擊飛的球送到前場的時候,他也沒覺得不對。
即便球被B班的前排打到他們的場地時他也沒覺得不對。
但是當以上情形反複上演的時候,鬆本仁感覺到了一種焦躁的情緒。
明明……
他狠狠將球扣下,他沒有往澤田綱吉身上扣,而是選擇了一個空地,那是距離澤田綱吉有幾乎半場的位置,以廢柴綱的速度跑過來球早就落地了。
但球最後的確落下了時候,卻是落在了澤田綱吉的手臂上。
“尤利!”棕發男孩麵上的汗水成珠淌下,將他的上衣打濕了一片,在用手臂將球送飛出的下一刻,他整個人也重心失衡摔出了場地。
而被他呼喚的那個人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幸平尤利踩著他的尾音抵達了球的落點,等待那顆被澤田綱吉拚命救起來的排球被送到他的手中。
從第一個球到現在,幸平尤利可以很負責地告訴所有人,阿綱的球接起來越來越舒服了。
一開始幸平尤利還要滿場跑去各種離譜的地方追球,但現在,他已經可以在挪動幾步後安心待在自己的位置等著球落下了。
唔,雖然這個球的落點是朝著過網去的,而且球速有點快,但問題不大。
幸平尤利原地高高躍起,雙掌平平一托,卸去球的旋轉,將這一個有如棉花一般溫柔的傳球送到了主攻手的麵前。
不快不慢、柔軟到幾乎沒有旋轉,這樣的球打起來簡直太容易了,B班的主攻手大笑一聲一掌揮下,球打到對麵的場地裡發出了清脆的爆響,這感覺,簡直爽到飛起啊!
他扭頭看向幸平尤利,忽然有了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這莫非就是被二傳寵愛的感覺嗎?!
而被他注視著的對象則完全沒有和他聯絡感情的意思,他正轉頭向著一傳的澤田綱吉發出誇獎,二人隔著半個球場我誇你接球很棒,你誇我是你的球漂亮,愣是搞出了一個孤立所有人的小空間。
主攻手:……不是,這算不算球場霸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