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小漁村 野野空裡 4688 字 2個月前

再之後,就是宮中秘聞了,具體沒有體,大家連蒙帶猜,結合情況,新後的確死了,昭告了天下,以皇後之儀下葬。

廢後如此大不敬,可能也死了,因為是廢後,又是罪人,大抵是秘密處死。

太子殿下找了幾年無果,仍舊在找,而二殿下......二殿下成不了太子,即便這許多年,太後皇帝寵他,屬意他,也即便皇帝這些年,後宮也再無所出,可二殿下幼年被砍傷的一條腿,積年累月,終究還是沒治療好,落了病根,瘸了,世人笑稱二缺子。

缺腿,也缺心眼......

葉尋溪不敢苟同缺心眼這一條,他是知道二殿下的,曾幾何時,不幸看過他一篇文章,那拓板刊印下來,的確飄逸好看的一手毛筆字,印著葉尋溪看不太懂的文章內容,隻知道師父在耳邊不停咆哮:“此子前途無量!前途無量!”

然後就是逮著他們師兄弟一群開始罵,此子如何!此子如何!然而都不如何,恨鐵不成鋼的讓師父紮心撓肺。

二殿下的美名從小就在他耳邊,山林間,差不多是半個彆人家的兒子,知書達禮,溫文爾雅,雖是皇子卻待人溫和,飽讀詩書仍一心依舊好學。

隻不過師父後來知道他是皇子,還是個瘸子後,每每誇起便多加了一句:“可惜,可惜。”

可惜生來是皇家,不成龍,便成空,可惜身有殘疾,注定是空。

葉尋溪想想,總結了師父的話。

當然,這一切都和他沒多大關係,再是彆家的優秀兒子,和他也太太太打不著乾係——在許多年裡,他都是這麼想的。

然而如今,皇帝就兩位皇子,一位是“眾望所歸”,但朝臣無論如何不能接受身有殘疾的人做太子,一位是找不著的太子,於是這許多年,成朝頭等大事便是找太子,亦或催皇帝生小殿下,但閨房中的事,朝臣到底不好多加乾涉,不能趴著聽皇帝牆角啊......乾涉似乎也沒用,皇帝妃子沒少納,就是沒孩子。

還是隻能找太子,這一找,到如今,便是十年。

最後找到他頭上來了,真會找......

他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來曆,的確比不上皇家這些人顯赫,但好歹有名有姓,有父母......

母親還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大戶,父親更是有些清高,有些嚴肅,有些望子成才的......一村之長,雖然年事已高,即將回家補網,打漁。

他依然記得自己從記事起,三歲就在自家小漁村裡刨泥坑挖蚯蚓,五歲跟著鄉親下海撈魚,海風來了,鄉親拚死救魚可歌可泣的場景仍曆曆在目,也記得還未過八歲生辰時,聽了父母親的話,去了有些山頭並且高聳入雲的巍峨山拜師學藝,學至如今,在巍峨山待了小半生的一半,也不過十六的年歲,是同門裡的小師弟。

而成起潤......太子殿下八歲失蹤,都失蹤十年了,年齡,記憶完全對不上。

父母瞞著他的年齡也不太可能,同村的魚蛋兒,小翠,是他的靈魂挖坑夥伴,魚蛋哥更比他和小翠大上好幾歲,自小不愛念書,捕魚挖坑是一把好手,據魚蛋哥說,他和小翠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灌著長大的。

......怎麼想,他都不可能是太子,這離奇程度不亞於魚蛋哥中了文狀元附贈的武狀元。

而小漁村......

葉尋溪一頓,真的,他真的很久很久沒回自己家鄉了,此番說是溜,也是得了師父允許的遊曆,他是想先回家的,可就在路上經過一片竹林時,被硬生生——拖到了皇城。

小漁村與皇城,相隔數個千裡,比巍峨山到家鄉的距離,還遠上很多,遠到遙不可及——

葉尋溪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一次思鄉持續了很久,沒有山間師兄們在旁邊逗弄他,來一句:“小師弟,你父母上個月不是剛來過,送的小魚乾到現在還沒吃完!”

也沒有小魚乾了,倒有好幾日的錦衣玉食,這數年來,每每逗完,沒什麼‘良心’的師兄們總還會記得在門前替他留燈,等他思鄉回房不至於撞門上,也會留些山上摘下的野果,師兄們其實比他大不了多少,大部分是師父撿來的孩子,自小在山中跟隨師父。也有和他一樣被父母送來的,但要數想家,他認第一,沒人第二。

至於為什麼——

興許是剛來不適應,也興許......想念位高權重,村長家的小魚乾。

後來山中歲月漫長,他長了幾歲,學會了壓製自己時刻的思家情緒,這才明白,師兄們不是不想,隻能好好學本事,練好武藝,讀書習字,待得師父允許,可以下山遊曆,可以......

葉尋溪簡直滿目發酸的望著東宮窗外漸漸亮起的燈火,回過頭盯著身後桌邊宮人魚貫而進端入的菜盤,俗稱玉食......

算了,先吃飯,等皇帝調查清楚後他應該就能回村了,這段日子權當踏踏青,見識見識,日後回到師門中,還可向師父師兄們吹一番。

本俠第一次遊曆!來了皇宮!

思索著,葉尋溪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錦衣,上了桌。

玉食自然是豐富的,這在小漁村,巍峨山更是見也沒見過,就連他們鎮上最好的飯館......手藝都不及這一半,一半的一半,太子想來還是有些許好處的。

葉尋溪等到桌前的人做完餐桌禮儀,也就是試毒後,開始下筷。

秉著村長兒子兼巍峨山小弟子的矜持,他吃了兩口,還是先揮退眾人,接著優雅的吃了三碗飯,囊括了五盤不知名精美菜肴,第四碗的時候,小宇子終於回來了。

小宇子——人如其名,是一名小太監,長的白白淨淨,歲數看著跟他也差不了多少,可能還比他小。

這三日一直伺候他起居,主要職責便是,提醒他彆吃多喝多睡多......提醒方式,咳嗽,使勁兒咳嗽......

果不其然,小宇子又開始咳了,這是他進宮當太子第三日,也是小宇子咳疾發作的每一天。

葉尋溪耳聽不妙,放下筷子,小宇子低聲道:“我的爺......您......您不能這樣吃。”

葉尋溪哪裡有耳朵聽,他這勞什子太子能當幾天?說不定以後再吃不著了,但小宇子表情不容易,喉嚨也不易,咳著怪疼,葉尋溪徹底放下了筷子。

怎說,反正再過半個時辰有膳後點心,這才是重頭戲。

重頭戲來的很快,魚貫而入,一盤一盤,葉尋溪裹著錦衣在桌前一動不動,眼裡隻有這一桌了。

他自小家教比同村孩子嚴格,連塊麥芽糖都隻能年節才有機會進肚,去了巍峨山更是連塊白糖都找不到,師父常年食素,有時候還挖草根吃......

師父年輕時是個高人,性子灑脫孤傲,綿延幾百裡的鎮子,村舍,都大大小小受過他的恩惠,也傳了他的美名,師父中年時在巍峨山落了家,隨著年歲漸大,近十幾年開始廣收徒弟,掙點養老錢,也方便有人照顧左右,英雄會遲暮,但英雄的傳承不會,他們十幾個弟子,無一不把師父的一言一行記在心中,尊師敬老,斬妖除魔......除了吃素。

他和師兄們每每習完功課,翻進山裡便去打野兔,他入門晚,在師門排行十四,師兄們大部分年歲比他長,也有跟他同歲,甚至有比他還小的,便是大師兄,歲數也不大,因著跟著師父時間早,名正言順成了大師兄,大師兄倒是師父親徒弟,一樣的沉穩冷靜,不似其他動與不動都是瘋兔的師兄們。

雖說眉宇間少了些師父傳聞中的灑脫——到底還是師父第一弟子,說的話確跟師父一樣管用,大家對之勤勤懇懇,恭敬有加,都不敢造次,即是這樣,他們一眾人也沒少被大師兄罰。

除了他!

大師兄待他極好,極好極好,是他在巍峨山最為親近的人,其次便是師父了,當然這話可在師父麵前說不得......

其實大師兄對他也偶有責罵,但從未責罰,便是他托山中的柴夫下山買糖膏,大師兄都會閉一隻眼,再閉一隻眼。

每至年節,大師兄下山采買時,也不會忘了他的零嘴——他一個人的糖糕,即便那麼一小塊,使著大師兄僅有不多的私房錢,和那一句句口不對心的:“少吃糖。”

山中清苦,他自覺很知足。

想起這些,葉尋溪不知不覺沒了胃口,那擺盤精致,一疊疊一摞摞他依舊叫不出名的糕點,果子,甚為好看,也甚為好吃......

乃至這糖如何少吃。

若大師兄在便好了,大師兄想必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他可以全部拿給大師兄,讓二三四五六到十三挨個乾瞪著。

葉尋溪慢慢垂下眸,趕在小宇子咳嗽前輕輕擺了擺手:“彆咳,我不吃了......”

其實也無甚意思,一連三日,都是一個人吃飯,他頭幾日讓小宇子跟他一起用膳,小宇子嚇得哆哆嗦嗦,直往地上跪,拉都拉不動,也不咳了,整個人話都不敢講......

不知跪了多久,葉尋溪更不知他膝蓋怎麼長的,拽也拽不起,第二日腿都沒一絲瘸跡的依舊恪儘職守,葉尋溪也無法再開口,隨他去了。

這樣到第五日,東宮終於來了消息,關於他的身世還待定,這次是太後要見他,也就是成起潤的奶奶——

這爹不疼,娘不在的太子殿下的這位奶奶......不知是喜還是禍。

這太後也是邱氏,是那位被捅死的邱皇後一族的,太後又力保二殿下......

葉尋溪想了一想,背脊有些發涼。

這時節剛好臨近入秋,小宇子替他換了一件常服,外麵給他多添了件精致的褂子,看著跟哪家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出門遊玩一樣。

葉尋溪頓了頓,問起自己原先的衣物,小宇子恭恭敬敬拿起櫃子底下一套洗好的衣物,這是他慣常穿的青色,在周圍一套套錦衣褂子下,顯得有些單薄了,葉尋溪摸了摸熟悉的布料,開口道:“放回去吧。”

走時用得著,而現在,他暫時得充當一下太子。

葉尋溪幾乎在四人攆轎上坐的屁股都疼歪了,才到了太後的宮殿,一路上看的他這鄉巴佬連連心歎,跟進了人間仙境似的忘乎所以,處處亭台玉樓,隔幾步流水潺潺,隻差飛鳥走獸了,到底是皇帝的家......跟參觀稀奇一樣。

路上轎子邊晃他邊繼續四處望了望,怎麼說,總感覺仙境還差了點兒氣候,美則美矣,缺了什麼,樓有,水有,假山有,長橋有,都有......他一時也不知缺什麼,興許少了巍峨山霧氣,仙氣?

他回頭靠在轎子裡,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原本以為可以自由行走,切身感受風景,最好順便認個路,這幾天在囚籠憋壞了,沒成想像他這種身份,走路都是一種禁錮,變得奢侈——

小宇子在旁邊一臉欲言又止,畏畏縮縮,葉尋溪看了他好幾眼,最後小宇子還是沒說什麼,隻神色有些不對,麵色看著也更白了些,葉尋溪隻好先由得他去。

他其實也是想問問小宇子關於太後的事,免得衝撞,可小宇子不一定會說,更可能,小宇子不一定敢說......這宮廷秘事的。

隻能見機行事,好歹他還是個“太子”,見了太後,該磕的磕,該跪的跪,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