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小漁村 野野空裡 5030 字 2個月前

刀光劍影!刀光劍影!

雨夜,青牆,以及數不清的黑衣黑影,甚至遠處亭台還駕著弓箭,弩器,一切要命的東西。

一切籠罩在他周圍,眼前,身側,密密麻麻的箭,遮住了青牆上麵淡淡的,在雨夜裡泛起微微光芒的磚瓦。

這是極好的瓦,踩上去可能還會打滑,他若是激起一躍,會不會一個鷂子翻身,接著從牆上麵滾下來喂了這些人的刀劍......或被萬箭——

處在危險中的人叫做葉尋溪,此刻正被包圍在一處看著有點有錢的建築中,碧牆青瓦的——

他腦子裡閃了無數個辦法,還是決定暫時“束手就擒”,伺機而動。

因為所有辦法都越想越覺危險,也越想越覺該怪自己學藝不精,真是好不容易從師門溜出來,就得被迫在此......找死。

毫不誇張,從下山離開師門,到被挾持到現在,他跑了無數次,以一對百,甚至千,於是他跑得掉個小魚蛋啊!除了束手就擒!

葉尋溪抬頭看著這一窩蜂比之前挾持他時,還多出無數倍的敵人,看樣子“伺機而動”終於動到了敵人目的地,老巢......

遠處黑夜裡模糊的亭台建築林立,散發著肯定跑不掉的氣息,會不會......黑暗裡還窩著同夥?!抓他一個需要費那麼大勁嗎?

像是舉國都來了......

因為沒了底氣,他又開始解釋:“我真的不是你們要抓,要找的人......我不是......我......”

無論什麼情況,他都沒原因,也來不及跟他們有仇!定是尋錯人了!

夜深了,他說的自己都很無奈,黑衣武士依舊沒與他答話,但也不似前幾次一般,無視他,把他強製拖上馬車帶走。

現下估計在等背後的始作俑——幕後抓錯人者出現。

葉尋溪雨沒淋一會兒,也就濕了大半衣裳功夫,遠處漸漸傳來腳步聲,蹄噠蹄噠,很有秩序的足音。

接著,在黑夜的雨水下,他看到無數燈火明明亮亮依次點開。以及被燈火映出來服飾考究的一批批急促卻仍舊不失秩序的......應該是仆人,不是武士,這些人顯然沒有黑衣人的肅殺之氣。

不過穿的跟黑衣人一樣整齊劃一,而且得體,女仆男仆都有,葉尋溪不禁感歎,這家人戶仆人穿的都十分有錢。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青色薄衫......反正比他有錢多了。

這群仆人分兩側而立,在他身前開出一條大道,明晃晃的燈照耀著大道。而大道儘頭,燈光映照下,現出一座大殿。

葉尋溪覺得自己含蓄了,現出了一座金殿,是一座座金殿!以及周圍亭台建築的影子......這一座座!這通天的氣派,這哪是一點有錢,這!

他愣了一愣,又看向金殿前方不知何時,立著的高大人影。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金色的寢衣,肩上也斜斜搭了一件金袍,突兀一片的燈光晃眼,在雨聲漸大的夜裡慢慢又不甚明亮,葉尋溪看不清他的臉,隻感覺投射過來的目光淡漠冰寒。

那人從他的臉,緩緩的,沉沉的移到他的腰間,目光依然森寒,冰冷,葉尋溪順著他的視線,有些緊張的握緊自己腰間掛著的那枚玉佩。

那是一枚刻著一堆任誰......至少他看不懂圖案意義的玉佩,青色透明的長方玉質,外層雕刻著一隻翱翔的鳥,鳥的長尾圍繞了外邊一圈,而中間是一條小小的,遨遊的魚,天地海洋間,鳥兒在飛,魚兒也似乎在飛。

這叫青魚佩,他從小看到大的。

迎著那人的視線,葉尋溪慢慢抬起頭,那男人目光泠冽的也重新抬頭,葉尋溪被盯的沒忍住微微後退了兩步,對麵這人就這樣看著他,還隔著如此遠的距離,竟比他白胡子師父還可怕......

他儘力克服著來自對方的壓迫和不適感,雙手捏緊自己被雨水越浸越濕的青色長裳,也順便把青魚佩悄悄隱入長裳間。

這到底哪家豪族?!這是綁票?還是直接撕票?

他張了張口,這次卻有人比他先開口,是一個尖銳的聲音,不男......亦不女,急急從身後富麗堂皇的建築傳出:“你們這些狗奴才!當心自己個兒腦袋!下著雨哩!”

他邊說邊跑邊撐起一把傘,慌忙就想立在中年男子身側,其實對麵一行人站在殿的廊下,淋不著雨,而一直在淋雨的,卻是......

不對——

葉尋溪猛然蹙眉,他說什麼,奴才?狗......奴才。

葉尋溪猛然抬頭,與剛出聲那人對視,那人舉起了一把傘,傘還未沒過誰人頭頂,天空驚雷,照亮眼前的一切。

沒有胡須的老仆,黑衣肅殺的暗衛,穿著端麗的女仆,以及那位......異常俊美,又一副威嚴之象的中年男子,和他身後一座座,一座座金殿......

亦或——宮殿。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些仆人身上所著衣裳是宮中的打扮,他怎麼聽不懂,那不男不女的嗓音......他民間傳聞白聽了麼!?

葉尋溪驚的連連後退,轉眼間又看到前方宮殿內側一角,有一名梳著宮妃發髻的女子。

她輕紗半掩著麵,穿著暴露,露出來的鎖骨處染了一朵小小的花骨朵,花朵兒太小看著沒成型,分不清是哪種花,但看著極其惹人憐愛。

很美,哪怕半張麵,哪怕是一朵花。

他整個腳都開始發麻,強撐著轉過身找牆,周圍人圍攏了他。

這次不僅有黑衣人,還有那些尖銳的聲音,那些宮人,宮女。

對麵廊下的那名男人——也可說天子,此刻依然淡漠的看著他,目光如炬,難藏陰冷。

他在大雨裡訥訥搖頭,卻又拚了命的解釋:“我不是......我不是......你們找錯人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你們的太子,不是國家的太子,那位自小失蹤,民間到處搜尋的太子。

他不是——不是——

似乎沒人聽見,似乎大家都聽見了,似乎......不重要。

-

葉尋溪靠在窗前,百無聊賴的看著魚貫而出,又梭梭梭而入的宮人,和他們臉上的喜氣洋洋,張燈結彩,畢竟麼,太子找到了。

距離上次雨夜已經過去了三日,他被關在這所謂的東宮也已經三日,那中年男子......也就是皇上,他的親爹,這三日大概核實他身份去了。

又或許......壓根兒懶得管他。

葉尋溪偏向於後一猜測,那親爹的眼神跟冰塊兒一般,不知道的以為抓住了在逃多年的朝廷欽犯,誰猜得著是兒子?

其實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了成朝的太子......那個叫“成起潤”的倒黴蛋。

有且僅有——傳言中......事實上,成氏出美男,隻怕是他們瞧上他的臉了。

這......這怕不太好吧,江山社稷應當......該要慎重一點。

不能隻看臉啊,他微微歎了口氣,為了自己,也為了成起潤。

提到成起潤,這就不得不聊聊這位失蹤,又非常倒黴的太子殿下了——

該太子非常之倒黴催,從懷上就開始黴上,且不說這孕中數月,講講他落地始。

皇後生產他當日,皇後母族被皇帝夷了三族,一顆一顆腦袋砍的皇後生產時,眼淚流的比血都多......

葉尋溪聽完覺得所謂肝腸寸斷,大抵不過如此,我在這兒替你生孩子,你在外麵殺我父母,族人——

死這麼多人,罪名自然是謀反......即便全朝上下皆知,皇後母族連個武官都沒有。

也罷,做皇帝的......哪有不心狠手辣,沒有武官也要滅你!就是不許你活著,也不許你死了——

餘下幾族外的皇後族人,老人女子儘數流放,男子則發配充軍,除了戰死沙場,也再無路可走。

至於皇後和皇後剛生的孩子......在眾官員撞頭求情下,大呼皇上冤枉了忠臣大背景之下,好歹保下了皇後和小殿下兩條命,罪不及他二人。

三族以內,留了這兩個活口,也沒有被貶謫流放。

就是關起來了......俗稱幽閉,也稱冷宮,小殿下滿月酒,可能都沒有酒。

再後來,‘做大事’的皇帝接連納了太後母族的人為妃,再次年,又納了彆人,次次年,依然如此。

皇後和小殿下也被關的好好的,牢牢的,據說整座冷宮隻有她和小殿下,以及一名宮仆,宮鎖常年緊鎖,從裡從外,皇帝似乎忘了她,也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孩子,因為女人太多了,民間傳聞裡這位皇帝可一晚禦三女,精力棒極了——

按理說皇帝女人這麼多,過的連狗都不如的小殿下和他母後,該沒有出頭之日,皇後的位置也早該易主。

隻是天可憐見,這個皇帝,還就隻有過的連狗都不如的小殿下,這一個兒子——

據說小殿下長到五歲才見了自己親爹第一麵,即便環境惡劣,在皇後的教導下,依舊成了個彬彬有禮的小大人,皇帝一眼就很喜歡,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他從皇後身邊搶走了他,立了他為太子,皇後自己則留在了空蕩蕩的宮殿,而她的兒子,也就是太子,得學會改口叫彆人母後。

是那位太後母族的妃子,邱氏,這些年皇帝最寵愛的也是她,這位邱妃據說即將被立後,這個即將很快,太子依然是五歲,剛出來就帶來了福氣,“新皇後”有孕,即將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後。

第二位皇子降生了,生的很和平,沒有刀光,沒有劍影,有的隻是歡喜。

二殿下千恩萬寵長到三歲,太子也到了八歲,此時朝堂之上,太後一黨人日日提出廢立太子,皇帝按下不表,大抵沒到時機。

時機在當歲金秋,先皇後雖然天天被關著,根本無法“興風作浪”,卻依然被安上了無德無行,一籮筐的罪名,而後被廢,下了聖旨。

第二日便是立後,詔書肯定不是連夜擬的,誇邱後的詞藻估計都潤了三月。

新後將立,但太子還是太子,沒被廢,總而言之,時間問題,時機問題,一步一步。

據民間傳說,立新後當日,刀光劍影,又有人謀反,到底是誰謀反不知道,有沒有謀反不知道。

一窩亂打下,成朝武官為護君死傷過半,這一半裡一大大大半都是新皇後娘家的,也就是......太後家的,邱家的。

這家才是響當當的武臣世家!

護國有功,時機也終於成熟了,到底死了那麼多人,還是為了護君——這不獎勵邱氏一個太子說不過去啊!

二殿下有望!

唯一不成熟的是,一片戰亂下,原太子成起潤不見了。

成起潤失蹤了,戰亂下跟著養母邱後的小太子莫名其妙失蹤了,明眼人都覺得是順手被新後那邊兒的人殺了,不明的也覺得是新後隻顧了自己孩兒,弄丟了太子,這明眼人包括聽見宮中動亂,急急趕來的廢皇後——

她似乎很久沒這麼跑過了,手上也全是砸宮鎖染上的紅血,她在這一片片殘物血汙中奮力找尋自己的孩兒,然而終究,一場空。

成起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之後的事,民間傳說說什麼的都有,流傳最廣的是,先皇後發瘋捅死了新後,砍傷了二殿下右腿。

還說,先皇後在戰亂破敗的大殿前冷冷看著皇帝,並沒有瘋跡,那眼神冷的似寒鐵,她一字一頓,聲音冰寒的開口:“潤兒才八歲。”

她語氣不似質問,不似不解,隻有怨和恨,極深,也極重。

他們說她拖著血淋淋的劍,緩緩朝自己宮殿走去,她還說:“你我此生,永不再見。”

她後來被人發現在自己荒無人煙的冷宮居所附近,渾身浴血,幾近無息,嘴裡喃喃。

“孩兒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