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業內看好的A級劇(1 / 1)

“這部戲的女主找過我老婆。”

王文質還沒有結婚,他和女朋友侯悅經營著一段維持了七年的戀愛關係,這麼稱呼完全是多年的習慣,順嘴。

侯悅也是二線內的演員,和方正蓉屬於同一個階段,隻不過她的相貌更明麗,偏青衣一些。

“我也就在飯桌上給你說些閒話,你彆往心裡去,哥哥是覺得你多少得有點底。”

“嗯,您說。”

“《風雅頌》被業內評級憑的A+你知道不?”

“知道。”

“投資方和各大網站的市場部不太看好這部戲。”

“為什麼?”

“朱孟寫的本子確實好,問題出在女主角上。”

餘尋光不明白,“女主定位很清晰,是現在市麵上追求的大女主啊。”

“我也看過半拉劇本,我的觀感是,這個大女主叫人不太痛快。”

王文質道出的皆是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也是真的喝大了,才會把話禿嚕著往外說:“她前期哭戲那麼多,唯唯諾諾……小白花類型的女主十年前很火,但現在觀眾心急,最喜歡看的是大號開局裝逼,誰會樂意看成長型主角?而且華雅君還是個小白花,哭哭啼啼的,到時候肯定會被罵。”

他吃了口菜,又說:“你老板的幾部劇,不就是脫離市場,所以撲得那麼狠的嗎?我聽人提過,有製片找過朱孟,隻要他願意修改女主人設,《風雅頌》能評上S的。”

餘尋光聽著,也琢磨著,他覺得華雅君這個角色,未必像王文質說得那樣單薄淺顯。

華雅君很真實,不該被人用單一的標簽概括。

隻是,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跟王文質說。

“大文,我不是很懂市場。但是我覺得一味地貼合市場去做劇,也會讓觀眾審美疲勞。並且劇撲了,未必隻有不符合市場的原因。《風雅頌》女主的性格設定跟整部戲的劇情發展,和時代背景都有關,改了根本就不成戲了。”

葉興瑜的六連撲,易崇跟他一起在私底下分析過。有市場,有宣發,有平台,有同期熱劇,有對手演員,有鏡頭,有時代背景,總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

隻是某一點不好,是拖不垮一部劇的。

“確實。”王文質一琢磨,又覺得有幾分道理。

他輕輕給了自己嘴巴一掌,“怪我,在你麵前亂叨叨什麼。”

他剛反應過來自己在正主麵前唱衰。

多打擊人啊。

“你就當我剛才放了個屁,現在乾坤未定,你好好演,彆管那些有的沒的。”

“我明白。”

餘尋光隨口應下,反正不管彆人怎麼說,他的情緒絲毫不會被所謂的“業內”評價影響。

他現在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有陳醫生。

餘尋光修整了一日,和王文質一起飛回了京市。

大概是那日失言,王文質心裡愧疚,又不好意思重複道歉,便一直跟著餘尋光,把他送回了劇組,親自買了果盤慰問。

曾秀梅不管他的來意,樂嗬嗬的,當著餘尋光的麵抓壯丁,請王文質客串。

王文質哪裡會拒絕,便演了一個病人,陪著餘尋光來了一段陳醫生看診日常。

演完他咂巴著嘴,感官全然不同了。

不是,這劇組玩真民國啊?

尤其是餘尋光的台詞,那個味道,那個勁兒,給王文質激得戲癮都犯了。

什麼叫士彆三日,定當刮目相看。他覺得餘尋光現在的演技和去年相比,那是地裂大峽穀般的飛躍。

他來了勁兒,死皮賴臉,又去求了曾秀梅,演了一場劇情裡正好有的,華雅君拒絕陳敏笙後,和彆人的相親戲。

這個相親對象是個搞笑角色,台詞行為主打的是一個大俗,是用來增加劇情趣味的包袱袋子。本來劇組裡有個副導演想上,現在王文質願意主動客串,曾秀梅想到他正是諧角出身,便允了。

也算是配上蓋了。

跟方正蓉演完,王文質一摸頭,對於女主角的小白花印象也變成了知書達禮,溫柔嫻靜。

一款現在市麵上少見的女主類型,特有味道。

難道朱孟偷偷改劇本了?

餘尋光送他離開時,他還念叨呢。

“打臉了。”

“方正蓉的表演真有感染力,那層次感,嘶——她以前沒這份功夫啊,誰調教的?”

“還有你小子!突飛猛進。”

“而且,你們怎麼把握的?每場戲都演得很生活化,放現在,太難得了!”

連之前演戲一直有些裝的蔡亞禾都不裝了。

王文質搖頭晃腦,隻覺得曾秀梅在給業內憋了個大的。

有點可怕啊。

彆到時候劇真火了,他老婆得後悔死。

一路上,這人神經兮兮的。

餘尋光回來的時候想著他,直樂。

接下來的幾天,餘尋光的通告單滿滿當當。

主要是在拍陳敏笙在裴家人的撮合下,和華雅君的相處戲。

短短幾天,餘尋光學了不少東西。比如導演曾秀梅就教他,在拍攝一些特寫鏡頭時不要讓身子正對著鏡頭,要學會側一點身,拍出來會更好看更精神。

演了兩場,朱孟過來給方正蓉講戲。

餘尋光站在旁邊聽。

朱孟是戲劇學院的老師,所以講戲時,喜歡用提問的方式。

“華雅君是不是知道陳敏笙喜歡她?”

“知道,陳敏笙問懷表盒子的時候她就在猜了。”

方正蓉的態度很認真,並且她對於角色的心理活動,是有自己的見解。

“朱老師,我認為華雅君對陳敏笙也是一見鐘情的。”

“可以這麼說。”

“但是兩個人在初級階段,都隻是被對方的皮囊吸引。”

“沒錯,所以第一次男方追求失敗,是必然的。”

“華雅君一開始以為家裡人在撮合芹風和陳敏笙,後來也看出來了主角是自己。”

朱孟問:“那華雅君的心理情況如何?”

“我從劇本上體會到,她是自卑的。”

“為什麼?”

“因為她是個寡婦。”

“不全然是。”

朱孟說著,轉頭望向餘尋光,“小餘有想法嗎?”

餘尋光點頭,“她覺得她配不上陳敏笙?”

方正蓉皺眉,少有的對他露出攻擊性,“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彆?”

餘尋光不露怯,看著她說:“大原因不一樣。華雅君確實顧及自己二婚的事,但她之前作為鄧家當家的少奶奶,她是很自信的,甚至於在籌備裴義山的壽宴時她也能夠打理得井井有條。為什麼對著陳敏笙她就自卑了呢?”

方正蓉一下子反應過來,“她不是對著陳敏笙自卑,她是來了濱城之後……對和自己不一樣的環境自卑。”

朱孟欣慰的點頭,“是的。”

兩個演員都看向了他。

“閩州的劇情發生在宅院之中,我給出的關鍵詞是封建,落後。而濱城,一個現代化的城市,一個自由、進步的城市。華雅君前期穿著清裝,她在閩州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到了濱城,跟時髦的妹妹們一對比,問題就出來了。”

方正蓉喃喃道:“她隻是一個後宅婦人,妹妹們卻是進步女學生……她其實是在為自己代表的舊社會的封建落後,向新社會的西洋的自由進步自卑。”

餘尋光心裡突然有了想法,“老師,華雅君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寓意?”

朱孟笑了起來,“你覺得的呢?”

“她代表的是舊中國?”

封建的院落,抽大煙的丈夫;西化的城市,因為自身的落後而對西洋文化的向往和自卑;在表麵西化實則中化的陳敏笙的鼓勵下主動學習西洋文化,學會開槍,學會自尊自愛,自立自強。最後大戰爆發後,來到滬市,獨當一麵,為建立新中國的夢想而戰鬥!

梳理之後,餘尋光意識到劇本的厲害,一時忘了呼吸。

華雅君這個角色,太了不得。

陳敏笙這個角色,也了不得!

一旁的陳科也聽了半耳朵,他問:“老師,這麼深度的東西,觀眾能理解嗎?”

“為什麼不能理解?”朱孟笑了起來,“現在的業內,很喜歡帶著所謂的專業高高在上的俯視觀眾。但其實人民的智慧才是無窮無儘的。你們以為,現在的觀眾還缺少文化,沒有審美嗎?”

怎麼可能!

這是妥妥的傲慢與偏見。

餘尋光立馬想到了拍《刑事大案》時,廖敬春和郭嘉予跟他說的話。

他忍不住說:“人民的喜歡才是藝術傳播的重要載體。”

陳科沉默,若有所思。

朱孟在心裡為幾個年輕演員的慧根高興,麵上倒是不顯,他把話題繼續拉回來,“心裡有了章程,你們倆也彆亂。彆忘了,華雅君和陳敏笙的對手戲,就是典型的愛情戲。”

還是最最般配的那種。

“我知道了。”方正蓉眼睛都紅了,她現在的眼神,堅定得像要發表入黨宣言。

這麼好的角色,她何德何能。

她一定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拍!

劇組裡,連年紀最小的餘尋光都能拿出那麼好的狀態,她憑什麼不行?

其實餘尋光說是劇組裡最小的人,飾演裴芹風的宋式玉也沒大他幾個月。

劇情裡,陳敏笙和裴臨風、裴芹風的對手戲相對來說是第二多的。今天下午拍攝的,就是劇情裡裴芹風知道家裡要撮合陳敏笙和華雅君之後,來醫院找他的戲份。

宋式玉作為劇團演員出身,念台詞的時候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同時又很輕盈。

她很有分寸的把握住了年輕女孩的嬌俏特質。

“聽說,你要追求我二姐姐?”

陳敏笙本來在開藥方,一聽,單子也不簽了,“這事兒你怎麼會知道?”

“不止我知道,我全家都知道了。”裴芹風撐著桌子,把身體傾向他,眼神試探,“怎麼,你害羞啦?”

陳敏笙抿了抿嘴,又扶了扶眼睛,明明緊張,卻用一種大無畏的坦蕩說:“男女之情,合乎常理。我隻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有什麼可害羞的?”

裴芹風看著他,伸手去拉他,“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喜歡我二姐姐?”

陳敏笙擱下筆,他回想起華雅君的模樣,淺笑中露出深情,“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他愣了有一會兒,才眨了眨眼睛,正視麵前的妹子,“我問你,我和雅君小姐的事兒,督軍是不是同意了?”

裴芹風撇了撇嘴,她抓住自己的衣角,不怎麼痛快的說:“隻是同意你的追求行為,可沒同意你們的婚事。”

陳敏笙一時之間無比的快活,“我知道,肯定要讓雅君小姐自己願意,這事兒才能成。”

裴芹風又真心說:“所以啊,你隔三差五,多往我家跑跑。”

陳敏笙扶了扶眼鏡,卻是害羞了,“你二姐姐自重,我不好老去打攪她。”

裴芹風晃了晃腦袋,有些得意,“要是這個時候,要是有一個人在旁邊幫你找機會……”

陳敏笙眼睛一亮,趕緊起身。

“好妹妹,你既然開口,我的終身大事全拜托你了,”他沏來一杯茶,雙手奉上,“請妹妹喝茶。”

裴芹風朝他皺鼻子,生氣了,“好哇,你可真是個勢利眼!剛才還對我愛搭不理的呢。”

陳敏笙有些心虛,“我哪有。”

“那你再說,我要是能讓你們的事兒成了,你怎麼謝我?”

“隨你開口。”

裴芹風看見他胸口的懷表鏈子,伸手要拿,“那你就把這塊懷表送給我。”

“不成。”陳敏笙捂住,護著自己後退一步。

裴芹風愕然,“怎麼了?”

陳敏笙低頭看了懷表,很認真的對芹風說:“你喜歡懷表的話,我買一塊新的送給你,這個不成。”

裴芹風立馬猜到,“這塊懷表是不是跟我二姐姐有什麼關係?”

陳敏笙的嘴角有些羞澀,“上次壽宴上,我弄丟了它,是雅君小姐幫我找回來的。”

裴芹風的眼睛瞬間紅了。

她要哭不哭的問:“你才見了她幾次,就這麼喜歡她了?”

不等陳敏笙回答,她又有些傻乎乎的,慘兮兮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了,喜歡這種事情,是沒道理的對不對?”

陳敏笙不懂她,隻說:“芹風,你還是個小丫頭呢。”

裴芹風眼睛一瞪,也不哭了,開口吼他,“我才不小呢!你大我兩歲,二姐姐也大你兩歲,大家都是一樣的,你憑什麼這麼跟我說話?”

她用力的推開他,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這一幕簡單,兩個演員都對情緒把握得都很好,曾秀梅補了兩個鏡頭就過了。

結束之後,餘尋光摸著懷表思考。

裴芹風的反應,不太對勁。

他的劇本裡是不是還少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