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陳敏笙(1 / 1)

劇本裡少的東西,大概是導演為了拍攝效果故意不讓他知道的。

餘尋光便不打算深究。

《風雅頌》基本全是實景拍攝。除了外景,幾場夜景也費了劇組不少的人力物力。劇務和造景老師花了很多心思,搭出了仿民國式的街市,還請來了一些大學生兼職群眾演員。

為了節省開支,第10集華雅君狠心拒絕陳敏笙的劇情,和第16集陳敏笙向華雅君求婚的劇情會放在一個晚上一起拍。

曾秀梅先讓大家拍了後麵一條內容。

“雅君小姐,我有一件禮物想送給你。”

“這鐲子……是專門留給陳家女眷的。我沒有姊妹,所以母親早早的就將它給了我。”

方正蓉微側著頭,臉在燈籠光的映襯下,更顯緋紅。

“我幫你戴上,好嗎?”

陳敏笙一直是如此的直接,坦蕩。

而餘尋光飾演的陳敏笙,你能看到他的眼裡不帶一絲欲望,全是對女方的尊重和欣賞。基於對劇本的理解,他反饋出的陳敏笙在麵對華雅君時,從內而外表現出的隻有少年人最真摯、最純淨的愛意。

這部分是曾秀梅最滿意餘尋光演繹的地方。

在拍攝最後一組幫女方戴鐲子的畫麵時,曾秀梅特意提前教了餘尋光,讓他拿帕子先護著他方正蓉的手腕。

“然後你再輕輕一扯,欸——”

餘尋光大概想象了一下曾秀梅需要的效果,執行。

曾秀梅看著監視器裡的完成度幾近滿分的畫麵,點頭。

到後期製作時,這一塊會加上慢放效果,陳敏笙和華雅君情到濃時的曖昧會得到一種肉眼可見的體現。

也就是觀眾所說的氛圍感。

這個設定是基於那個含蓄的時代,最好的表達人物情感的方式。

拍完一場戲,還有另一場。為做準備,華雅君去換了一條淺紫色暗紋的旗袍,餘尋光配合著換了另一套西裝,同時,工作人員有條不紊的在置景上略做修改。

第10集的重點劇情要來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

陳敏笙跟在華雅君身後,時刻注意著她的眼神動向。

他見她到處在看,不免問:“華女士喜歡熱鬨?”

華雅君的臉上是他看不見的憂愁,“隻是前半輩子一直生活在南邊,對北方的集市好奇罷了。”

陳敏笙微笑,語氣輕快,“我與女士相反,前半輩子一直生活在北方,對南方的風土人情卻是不甚了解。其中的區彆,女士可願淺談一二?”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華雅君不免有些心虛失落,“不過是些人和物,沒什麼好說的。”

陳敏笙察覺到她語氣的變化,皺眉,“雅君小姐,您心情不好嗎?”

華雅君忍了忍,回過頭去,燈下,美人淚眼朦朧,“陳先生。”

陳敏笙忙道:“您說。”

華雅君張嘴,未言淚先落下。

“彆哭,”陳敏笙伸手想觸碰她,又怕冒犯,隻能小心翼翼的問,“是我欺負你了嗎?”

華雅君搖頭,她拿帕子擦了淚,強裝鎮定,“我有話要跟你講。”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話了,”陳敏笙仰起頭尋找了一番,建議,“不如我們找間茶樓坐下慢慢說?”

拍到這裡,緊接著轉到內景。

再次開機前,曾秀梅不免對二人又是一番叮囑。

“待會兒情緒要有一個明顯遞進的過程。”

“要哭得好看。”

“小餘記得不能太強、太急。”

“小方要注意情緒的起伏表達。”

叮囑好,等演員理解,再排練一遍,曾秀梅才正式開拍。

陳敏笙和華雅君在桌前坐下,麵對店小二拿來的茶單,他用手掌指向華雅君,“請女士先。”

華雅君無心喝茶,低著頭隻瞟了一眼,“我不知道什麼好,還是請陳先生拿主意吧。”

陳敏笙便隨意點了兩樣,還詢問她,“就這些,可以嗎?”

華雅君胡亂的點了兩下頭。

等店小二出去,她著急的開口,“我不是故意要掃興的。”

陳敏笙看著她,麵色平和,“不論是因為什麼,我隻希望女士和我聊完後,都不要再傷心了。”

他的眼神太真誠炙熱,幾乎要把華雅君逼退。

她站起身,捏著帕子,吸了一口氣,才用儘全身力氣說:“陳先生,我也不是黃花大閨女了,就不跟你扭捏了。我不知道家裡人是怎麼跟你說的,總歸,我不瞞你,我是嫁過人的,現在算寡居在家。”

她看著窗外,麵帶回憶,像是想起從前。

“陳先生,我看您一表人才,是個翩翩公子,您又留過學,見過世麵……我想,您對於愛情和婚姻,肯定是有自己的一番想法的。我自知自己是個無趣又淺薄的女人……男女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我有過那樣的經曆,自然是與你不相配的。我不忍敗了您的興致,也絕沒有戲耍您的想法……”

華雅君這番話,由急到緩,語氣由高到低,真實又貼切的反映出她的情緒。

在她身後,陳敏笙的表情由訝然,失落,轉到不讚同。

他的眉頭一點點的皺起。

華雅君轉過身,終於鼓足勇氣看他,“我一時情急,說的話可能前言不搭後語,我最後隻說一句,我和我的家人絕無壞心,您能明白嗎?”

這個時候店小二敲門進來上菜,陳敏笙抿了抿嘴,起身。

看著他嚴肅的側臉,華雅君莫名有些不安。

等店小二出去,陳敏笙從茶桌走向餐桌,介紹道:“這家茶廳的甜點不錯,香茗亦爽口甘甜,雅君小姐不如先試試?”

“我……”

陳敏笙用眼神鼓勵他,“沒關係,既然我們已經坐下了,就先吃點東西,好嗎?”

等華雅君猶豫著過來坐下,陳敏笙給她奉茶。

“雅君小姐,我絕無怨怪您,又或是看輕您的意思。”

華雅君接了茶杯,低頭,“是我自己羞愧罷了。”

陳敏笙在她身邊坐下,“羞從何來,愧又從何來?”

華雅君強擠出笑容,“陳先生棟梁之材,我卻差點耽誤你。”

陳敏笙卻像是生氣了,“雅君小姐真這樣想,未免過於看輕陳某人了。”

他起身,走了兩步,才回頭道:“男女之間的分分合合,我在西方見過不少。就算是國內,婚姻之事也有相看不中換二家的。”

他說的義正言辭,可哪裡是這個道理?

“這如何一樣?”

陳敏笙繼續看著她說:“其實您根本不用忐忑,我是知道女士有過婚史的。是我第一次見您的時候,您還梳著婦人的發髻。”

“那你還……”

“我實在控製不住自己。”陳敏笙大膽又直接,利落又真誠,“雅君小姐,我喜歡你。尤其在得知你單身時,我簡直是欣喜若狂了。”

華雅君心神巨震,差點打落手裡的茶杯。

她趕緊放回桌上,以此來逃避那灼熱的視線。

“我可是輕浮了些?”陳敏笙見她如此,心中忐忑,“雅君小姐,我……不論如何,我都希望您能明白,我絕對沒有存心冒犯您的意思。”

他走到華雅君身前,再一次誠懇道:“雅君小姐,我想娶你為妻。”

華雅君眼裡已蓄滿了淚,“你家裡人不會同意的。”

“他們會同意的,他們已經快要同意了。”

“不,陳先生——”華雅君站了起來,她雖微低著頭,語氣卻帶著不容拒絕,“我覺得,你可以再去多看看。濱城有不少好女子,我相信其中一定會有你喜歡的類型。”

陳敏笙著急道:“但是雅君小姐,我隻愛慕你一人。”

華雅君不應,隻是又搖頭。

陳敏笙被連番拒絕,眼眶已是通紅,“雅君小姐,我自知說出的話皆是出自肺腑,我也能感覺到你……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拒我與千裡之外,是我有哪裡做得不夠嗎?”

“不,是我的問題,”華雅君吸了口氣,抬頭看他,“您就當是我放不下以前的丈夫吧。”

陳敏笙不敢置信,他微張著嘴,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

淚水灌滿他的眼睛,又連成線落下。昏黃的燈光下,那淚跡泛著光,仿若銀河。

看著眼淚聚集在他下巴處,滴落時,華雅君終於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多傷人?

華雅君哽咽著,最後狠下心,“陳先生,您是個好人,我很感謝您的喜歡,但是煩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陳敏笙愣愣的看著她,淚流不止。半晌後,他轉過頭,摘下眼鏡,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跡。

“是我失禮了。”

他戴好眼鏡,再抬頭,抿著嘴勉強的撐起情緒,“請女士最後容情,讓我送您歸家吧。”

待到方正蓉低頭,曾秀梅乾脆的喊了“cut”。

鏡頭一結束,演員的情緒就有了宣泄口。

化妝師和助理都圍了上來,很好的幫助他們出戲,順便走出情緒。

方正蓉剛才哭得狠了,現在止不住的打嗝。曾秀梅過來看著,指揮人拿冰袋過來給方正蓉敷眼睛。

餘尋光自覺幫不上忙,乖乖的在旁邊等著吩咐。

等女演員的心情平複下來,曾秀梅笑眯眯的,好聲好氣的說:“休息好了吧?”

方正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害怕她現在的態度,“導演,怎麼啦?”

“休息好了把剛才那個哭戲鏡頭補拍一下,”曾秀梅不是很滿意的樣子,“你啊,哭得還沒人家小餘好看。”

在一旁的餘尋光沒有自喜,反而緊張的繃直了後背:怎麼就說到他身上來了?

可不興當麵拉踩。

導演的誇獎,當不得飯吃。餘尋光控製著表情,不露出半點洋洋得意。

他才不想背後遭人惦記。

講道理,哭戲,算是娛樂圈女演員們的看家本事了。方正蓉從業多年,以往她在營銷和廣大觀眾口中通常被分到有演技小花的那一類,自詡還是有幾分功夫在身上的。

曾秀梅說她哭得沒餘尋光好,她怎麼也不服。

偏偏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並不如她想象的那樣打臉。

大概是卯足了勁兒,反而顯得做作刻意。這一組哭戲的鏡頭,方正蓉補拍了好幾遍,拍到她完全哭得沒力氣演了都沒拍好。

曾秀梅除了感慨之外,亦是沒法子。現在哪像十年前她導苦情戲那會兒,市場上再沒有環境培養出專業的“苦旦”不說,業內會哭的青年女演員也少,哭得好看的女演員更少。

好比方正蓉,明明動作神態都拿捏得很到位,但就是一哭,整個麵像都變了。

這也是現在很多年輕演員的通病。

曾秀梅自認為自己的要求已經不高了。她隻是從觀眾的角度考慮,堅持偶像劇的女主角哭起來必須好看,這很難嗎?

女主角發揮不好,受累的是整個劇組。曾秀梅沒有帶著所有人折騰演員的習慣。今天本就是夜戲,又拖得太晚,為明天考慮,索性收工讓大家回去休息,第二天再繼續拍。

反正是室內的戲,遮住光,不耽誤白天拍。

曾秀梅回去了也覺得奇怪,明明選角的時候看過方正蓉的哭戲,怎麼那個時候沒感覺不對呢?

等到第二天再開機,曾秀梅看到方正蓉旁邊給她搭戲的餘尋光,瞬間明白了過來。

害,真就是對比之下,襯出來的。

好在這是開機後方正蓉第一場哭戲,還能調整得過來。

發現了問題,及時補救就好。曾秀梅下了決心,試拍一次失敗後,索性讓餘尋光現場教方正蓉哭。

餘尋光當時挺無措的。

看了一晚上瓊瑤戲沒研究出來個子醜寅卯的方正蓉那一刻更是感覺天都要塌了。

這種場麵,說出去多丟人呐。

好在餘尋光有風度,不會嘲笑她,稍微拯救了方正蓉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但餘尋光也愁啊。

入行之後,接觸到的工作人員對他老師前老師後的喊,這不過是句客氣話罷,他哪裡真做過老師?

如今趕鴨子上架,他絞儘腦汁的仔細琢磨著這方麵的表演技巧應該怎麼說。

一起合作的同事遇到了困難,他幫點忙,不在合同之內,卻在情理之中。

旁邊,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花絮老師駕起了機器。

“各個劇情有各個哭法,咱們這場戲主要是哭得好看。”

“學校裡老師在講哭戲的時候應該說過,咱們要明白,咱們是在演,不是真的在哭。”

連曾秀梅都在旁邊認真的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