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一寒報的那家私房餐廳其實並不好找,因為老板從來不對外掛牌營業,隻有一些熟客老饕才知道地址,a市道路本來就是出了名的複雜,立交橋眾多,繞到圈子裡連導航都會失靈。
莊一寒原本想著等快到的時候再給陳恕指路,結果對方開車技術實在太好,從頭到尾不見一絲顛簸,再加上他這幾天開會熬通宵,靠在座椅上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再次醒來時,隻見車子停在一處幽靜的洋房院子外,一條小碎石路通進前麵的拱門,赫然已經到了目的地。
莊一寒剛剛睡醒,見狀恍惚了幾秒才回神,他皺眉坐起身,略顯昏沉的閉了閉眼,低頭時卻發現自己身上搭著一件眼熟的外套,而車子裡冷氣靜靜運轉,唯獨不見了陳恕的身影。
“……”
莊一寒打開車門下車,四處看了一圈,最後發現陳恕正靠在車尾抽煙,對方俊美的側臉隱入陰影,讓人有些看不真切,隻能瞥見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上麵夾著半根快要燃儘的薄荷煙,指尖修長骨感,煙霧繚繞,如同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哪怕以莊一寒挑剔的目光來看,也無法從麵前這個男人身上找到任何缺點,心情一時有些微妙,覺得對方不該是個“小情人”或者“金絲雀”的身份。
“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叫醒我?”
陳恕聽見莊一寒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動作微不可察一頓,他轉頭看向對方,麵龐在路燈照耀下終於多了幾分溫暖的人氣,聲音低沉溫和:“剛到沒多久,我剛好下車抽煙,就沒叫你。”
語罷站直身形,掐滅煙頭,直接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麵淩亂堆著幾根一模一樣的淺藍色薄荷煙蒂,很明顯在車外等了許久,和言語不大相符。
莊一寒瞥了垃圾桶一眼,莫名想起他們在酒店的那個夜晚,陳恕也是這樣坐在外麵抽了一晚上的煙,明明是最容易被外界欲望誘惑的年紀,卻偏偏規矩的不得了,絕不越雷池一步——
自己真的那麼沒魅力嗎?
莊一寒望著陳恕淡漠的眼眸,冷不丁冒出了這個有些挫敗的念頭,畢竟有一個蔣晰拒絕在先,後麵又來了個陳恕,由不得他不懷疑人生。
“問你個問題。”
莊一寒忽然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將陳恕抵在車尾,離得近了甚至能嗅到對方衣領上淡淡的薄荷味,他眼眸微垂,盯著男子微突性感的喉結饒有興趣問道:“你是直的還是彎的?”
陳恕:“我是雙。”
他喜歡一個人和性彆無關,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罷,歸根到底隻看那顆心,哪怕是路邊的一塊石頭,隻要得了他的喜歡,揣進兜裡當寶貝又怎麼樣?
莊一寒:“……”
蔣晰是個直男已經夠棘手了,沒想到陳恕居然是個雙,自己眼光也是“毒”,怎麼淨看上這種紮手的貨。
莊一寒皮笑肉不笑:“那你將來的對象豈不是很辛苦,防著男的就算了,還得防著女的?”
陳恕微微勾唇:“莊總操心太多了。”
這件事和莊一寒沒有半毛錢關係,鹹吃蘿卜淡操心。
莊一寒聞言目光瞬暗,他捏住陳恕的下巴,聽不出情緒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的對象,所以不能操心這種事嗎?”
大部分有錢人都有點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神經毛病,莊一寒尤甚,上一秒還在和你笑著說話,下一秒就可以翻臉給你立規矩。
換了上輩子的陳恕大抵會心中刺痛,覺得莊一寒隻把自己當個玩物,但這輩子心態不一樣,也就沒什麼感覺了,畢竟誰玩誰還不一定。
“莊總理解錯了。”
陳恕反握住莊一寒的手,然後緩慢扣緊,這個姿勢離得太近,險些讓人以為他會吻一吻對方的指尖,然而陳恕頓了頓,最後隻是輕輕一笑:
“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去考慮外麵的男男女女,因為跟著你的時候,我不會把心思分給彆人。”
他的愛和恨從來就沒有分給旁人一星半點,儘數都傾注在了莊一寒的身上,因為是真話,所以不見半分虛偽討好,哪怕是莊一寒這種久在名利場中打滾的人也看不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仿佛最卑劣的人,也有一顆最上等的真心。
莊一寒聞言愣了一瞬,神情玩味:“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太認真了?”
他很有錢,有錢到可以買來很多東西,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東西不是用錢就能買來的。
陳恕垂眸偏頭,到底還是輕輕吻了他一下,隻不過是落在莊一寒手腕上的那款藍幽靈上,冰涼的寶石表盤,冰涼的唇,似笑非笑:“難道你喜歡彆人對你敷衍?”
像蔣晰那樣?
犯賤……
“我沒這麼說。”
莊一寒盯著陳恕紅豔的唇,隻覺得格外蠱惑人心,被吻上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可惜那一吻落在手表上,莫名讓人多了幾分悵然若失,他收拾好心情道:“進去吃飯吧,時間不早,再過兩個小時他們就關門了。”
離開了幽靜的外院,走到內門就有服務員出來迎接,穿著古色古香的馬麵裙,頗為清雅,一樓的桌位都是用雕花板分隔開來,客人多,但是並不吵鬨,烹茶吃菜,沒有尋常酒樓碗筷碰撞的喧囂煙火,二樓隱蔽性更好,餐桌靠著欄杆,垂下一道紗簾,似有似無的讓人看不真切。
莊一寒是熟客,落座後徑直勾了幾樣招牌菜,又問陳恕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在得到否定的答複後直接讓服務員下去做了。
“這裡比較安靜,菜也清淡,不過老板不喜歡宣傳,所以大部分都是朋友過來捧場,外人來得提前半個月預約,下次你想過來,直接報我的名字劃賬。”
莊一寒說的這些陳恕都知道,隻是知道的比較晚,因為上輩子他跟在莊一寒身邊兩三年才漸漸了解這個地方,老板和莊一寒私交甚好。
那這輩子呢?這輩子他和莊一寒好像才確定關係不到一天?
也許前世今生命運軌跡的截然不同,讓陳恕多少感到了些許嘲弄,隻是麵上不顯。他垂眸看向紗簾縫隙外間,發現底下那群吃飯的客人不少都是熟臉,有些在古董收藏節目見過,有些在財經雜誌上見過,還有一個明星,而這家店明顯隱私體驗極好,絕不會有人莫名其妙上前要簽名或者攀談,各吃各的,很是安靜。
陳恕收回視線:“莊總就不怕遇見熟人?”
包養小情人這種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大光彩,以莊一寒的性格雖然不屑藏著掖著,但想讓他主動帶出來介紹也絕非易事,這家私房餐廳碰見熟人的幾率相當大,反正光陳恕記得的就有三四個。
莊一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挑眉,顯得不是很在意:“遇見就遇見,怎麼,我們兩個很見不得人?”
嗯,是挺見不得人的,兩個狗男男。
陳恕笑了笑,沒說話,或許莊一寒還是在賭氣,蔣晰都光明正大訂婚了,他又憑什麼躲躲閃閃。
沒過多久,服務員端著菜上來了,四菜一湯,極儘雅致,大葷大腥的東西都沒有,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道白玉湯也暗藏玄機,不知道用了多少海參鮑魚來吊鮮味。
菜式和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點的有些不太一樣,卻說不清到底是因為時令季節,還是因為蝴蝶翅膀帶來的改變。
陳恕上輩子吃過很多次,挺喜歡,但也隻是尋常喜歡,略微動了一小半就停下筷子,沒有出現普通客人第一次接觸時的驚喜讚歎風卷殘雲,惹得莊一寒略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合你口味嗎?”
陳恕:“挺好的。”
莊一寒:“那你怎麼隻吃這麼一點?”
陳恕聞言奇怪看向他,覺得莊一寒也許真的有點毛病,自己上輩子吃得狼吞虎咽,他嫌自己沒見過世麵像個土包子,這輩子吃少了也不行,橫豎都不行。
陳恕淡淡道:“不是很餓。”
莊一寒聞言也沒再說什麼,酒足飯飽,他才終於有心思去琢磨陳恕今天的不對勁,對方上次拒絕自己的時候那叫一個斬釘截鐵,怎麼今天忽然又想通了?
莊一寒從來不藏事,心裡這麼想,直接就問出來了:“你上次不是不願意跟我嗎,這次怎麼又同意了?”
陳恕不太想說家裡的事,或者說他覺得那些事和莊一寒沒關係,各人顧好各人的麻煩,沒必要彼此牽扯:“不是說了嗎,缺錢。”
莊一寒:“哪裡缺錢?”
或者說,一個學生哪裡會急需一百萬?
陳恕:“哪裡都缺。”
莊一寒聲音沉了下來:“你在和我打啞謎?”
陳恕一點也不怕他:“我說的是實話,窮人哪裡都缺錢,莊總是個能耐人,指縫裡漏出來一點都夠我這種人吃上半輩子了,答應跟你很稀奇嗎?”
他望著莊一寒,說的很直白,卻讓人分不清真假:
“我喜歡錢,很喜歡,這樣行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