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賭坊(1 / 1)

老板娘的反應倒是沒有異常,隻是語氣平緩地回答:“那戶部尚書位高權重的,也不經常光顧小店,隻是偶爾經過此地,順手帶些口脂。”說著,蘭花遞給辛辭一個圓形小瓷瓶,“這款是大人常買的,他喜歡明豔的朱紅色。”

辛辭接過,揭開上麵的小蓋,果真是烈焰紅,塗在唇上一定很招搖,她合上瓷瓶,後狀似無意地接著問:“我聽聞尚書夫人已近耳順之年,買這麼豔麗的紅,大人這是要去送給誰?”

聽到這,蘭花禮貌笑笑,答得仍是滴水不漏,“這個咱哪能知道,不沾親不帶故的,大人也不會同咱講這個,你說是不是?”

“說的倒也是。”辛辭放下那瓶豔麗的口脂,後接著問,“聽說劉大人前幾日薨了,你可聽說過這事?”

蘭花點點頭,輕歎一聲,語氣中不乏感慨,“你說活生生一人,咋說去就去了呢。”

辛辭沒有從蘭花的回話中找出破綻,但對方臉上流露出的那絲惋惜,讓她不禁覺得奇怪。若這劉大人隻是位偶爾光顧胭脂鋪的客人,縱使以後不再來了,那對她的生意影響也不會太大。可從對方表情來看,那真像是丟失了一件挺珍貴的東西。

不過,辛辭雖然感到奇怪,但她並不認為對方就是凶手,因為自始至終,蘭花看向她的眼神中都未有過慌張與躲閃。

除非是毫無人性與感情的殺人慣犯,否則在被人逼問時都不該是這副淡定之態,辛辭並未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殺氣與敵意,是故在沒有鐵證之前,她願意相信這人是無辜的。

離開胭脂鋪,於街上又走了半個時辰,辛辭來到唐祿說的那間賭坊。

賭坊有前後兩扇門,前門供普通賭客進入,後門則是專為朝廷重臣而設。

因為當朝有個規定,嚴禁重臣賭博,若被發現,輕則降職,重則薅去官職,是故這後門設的十分隱秘,外有林木遮掩,內有迷宮般的廊道相護,辛辭費了好大勁才來到後門麵前。

不過,這還不算完,門前站著的那兩位守吏才是最難過的關。

兩位守吏麵無表情,看到辛辭,立即拔劍交叉相擋,開口便是讓她出示令牌。

辛辭沒聽唐祿說過有這等規矩,猜測對方應是沒能進到過這裡,她下意識地摸向口袋,碰到了那串日益減少的靖幣,她不知道這靖幣是否可成為通行證,但此時情景,她彆無他法,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一把掏出靖幣,亮在守吏麵前。

守吏先是被辛辭的架勢驚得一顫,後定睛細看,看清那圓形幣中的“靖”字,雙目頓時圓睜,收起攔截的長劍,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到對方前後兩幅麵孔,辛辭終於明白了商挽蕭口中那句“握此靖幣,全城通行”的含金量。

其實,這靖幣之所以能有這般大威力,也不隻是因為靖庭司的名號響亮,還因為大家都覺得這活閻王手下的人,個個不是亡命徒就是幾近厲鬼,他們實在是招惹不起。

進到秘密賭坊,辛辭大體掃了一眼,此處除了門口多的那兩位守吏,其他和外麵也並無多大差異,烏煙瘴氣、沸反盈天。

在外麵,這些人皆是達官貴族、衣冠楚楚,而在這裡卻皆原形畢露、醜態儘出,畢竟進到這秘密賭坊以後,他們就相當於互相握住了把柄,是故不論官位高低,一律平等,如此誰也不必端著架子,誰也不用點頭哈腰。

坊內來了個新麵孔,賭客們皆停下了手中動作,對這人行注目禮。

辛辭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尷尬笑笑讓大家繼續。

但這其中有個好事之徒,看上去哼哼的很不好惹,嚷嚷著讓辛辭報上家門,身居何職家住何處。

辛辭自是不敢直接報上她帶著通緝犯的大名,隻能故技重施,將靖幣掏出來往眾人麵前一亮。

看清辛辭手中拿的東西,坊內登時陷入一片沉寂。

須臾片刻,又有人開口,還是剛才那位好事官員,不過態度已明顯有了收斂,“閣下是因何事進了這靖庭司啊?”

對於這個問題,辛辭倒沒有隱瞞,答得坦蕩,“擅闖靖庭司,弄壞了他家的缶景。”

聽到這,坊內眾人再度陷入沉寂,剛才的那位好事官員喉嚨一滾,咽了口唾沫,後默默離辛辭遠了幾步。

誰會沒事找事,跟個將死之人過不去,這不是拿著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嘛。

見對方不再刁難,辛辭暗舒一口氣,她從不行賭,自是不懂規則,但來此若不裝裝樣子,必是會遭懷疑,於是她走到那好事官員一桌,問能否加入他們。

官員不敢拒絕,隻好哈哈笑著答應。

人以群分,桌上幾官員都是喜歡閒扯的性子,辛辭剛加入時,他們都收著膽沒敢亂侃,但發現辛辭是個好相與的之後,就又恢複了原態,天南地北地侃起了大山。

辛辭便也跟著聽了不少八卦,比如哪家得罪了中書令要被撤職,哪位懂得察言觀色的侍郎要高升,最後還猜測起了誰會成為下任戶部尚書。

聽到“戶部尚書”幾字,辛辭立即打起精神,狀似無意地旁敲側擊,問尚書劉大人當日在這賭坊都做了些什麼。

據幾人所言,這劉大人當日就與他們一桌,贏了幾把也輸了幾把,最終算是無進無出,期間無甚異常,玩了不過一個時辰便走了。

幾人說的時間與唐祿說的能對上,辛辭推測幾人沒有說謊,但若一切皆如幾人所言,這劉大人也不像是在這賭坊被投的毒。

酉時,辛辭從賭坊出來,兩處嫌疑重地皆已去過,並無什麼重大發現,她顛著靖幣走在街上,忽地抬眸,發現身前不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商挽蕭。

自穿越至此,辛辭還未在除靖庭司以外的地方與這人撞麵過,她無意打破這種狀態,更不想在外麵被數落什麼傷風敗俗,便故意放緩了步伐,打算在被發現前與商挽蕭拉開些距離。

誰料,那人卻是腳步一頓,直接停在了原地。

見狀,辛辭知道對方早已發現了自己,隻好緊走兩步追上去。

來到商挽蕭身邊,辛辭還未說話,對方先開口了,“沒想到你還有賭癮。”

用了靖幣當通行令牌,辛辭到底有些沒底氣,輕咳一聲以緩解尷尬,“司主的消息還真靈通。”

商挽蕭瞥了辛辭一眼,而後轉回臉去,邊走邊說,“本月十六,皇帝大壽,你陪我入宮一趟。”

聞言,辛辭急忙跟上去,“要我入宮?去做甚?”

商挽蕭故意賣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完,許久沒聽到答話,商挽蕭側眸朝辛辭看去,發現那人正低頭數靖幣數得認真,不禁疑惑,“在做什麼?”

辛辭輕歎口氣,語氣中帶著幾許哀怨,“在算我得提前幾天沒命。”

商挽蕭顯然沒料到辛辭會說這個,愣了下,反應過來後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和那些大臣談笑風生時,怎麼沒擔心身份會暴露呢?”

“和他們斡旋時我都蒙著麵,他們認不出我。”

商挽蕭將視線落在辛辭的眉眼上,想說些什麼,但話至嘴邊又改了口:“到時候入宮,你也可以蒙著麵,也不會有人認出你。”

“真的?見皇上蒙麵,不會被視為大不敬嗎?”

“無妨,他得禮讓我三分。”商挽蕭說得不以為意,似乎完全不擔心被扣上忤逆之罪。

聞及此,辛辭更加好奇,商挽蕭究竟要給她安排個什麼身份,才能讓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也能連帶著對她禮讓三分。

轉眼,兩人回到靖庭司門前,商挽蕭在前拾階而上,辛辭在後跟隨,商挽蕭在最後一階突然停住腳步,辛辭心裡想事,險些沒刹住直接撞上對方的後背。

商挽蕭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向辛辭伸出一隻手,對此,他們早已心照不宣,辛辭輕車熟路地解下一枚靖幣放到商挽蕭手中,給完轉身就想走,卻被商挽蕭的一聲“辛辭”給叫住。

被商挽蕭連名帶姓地叫這是頭一次,辛辭步子一頓,轉身看向那人,“還有何事?”

“我記得你從前很怕我。”

辛辭不記得此前原身與商挽蕭究竟有過什麼交集,心間一提,隻好硬著頭皮回答:“我現在也很怕你啊。”

商挽蕭掃了眼辛辭的站姿,是帶著幾分隨時會出手反擊的防備,絲毫沒有從前那般見他就跑的模樣。

他從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但眼前這人,卻時不時會讓他生出或許這世間真有附身一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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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一連三天,辛辭都會去賭坊轉上一轉,經過幾天觀察,她發現這賭坊明麵供人博戲,但背地裡多半還有彆的營生,因為這賭坊地下還有一層,而那裡是她連靠近都靠近不了的地方。

除此之外,辛辭還從賭客口中得知,這賭坊掌櫃是個極為神秘之人,他們常年在這裡尋樂子,但卻從未見過掌櫃的麵,隻聞其有個“夜玄”的代號。

能敢違背朝廷規則辦起這樣一間賭坊已實屬不易,能長久經營持續不衰更是難上加難,而這位名為“夜玄”的人不但做到了,還能在萬一哪天出事後全身而退,這不禁讓人對他的真實身份產生了遐想。

辛辭猜測,這人要不就是像商挽蕭這種能讓皇上禮讓三分的人,要不就是消息靈通結交四海的江湖人士。但不論是哪種,都是不好對付的人物。

追查真凶一事陷入窘境,辛辭有些頭疼,但令她更為頭疼的則是明日的皇上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