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取物(1 / 1)

翌日清晨,辛辭起了個大早,來不及用早膳便匆匆出了門。

昨夜,看著那未合攏的幃帳,辛辭忽地想到白日裡尚書府丫鬟的對話,墓門未關,那廂房就得日日清掃。

既然活人將案發現場清理了個乾淨,不讓她尋得一絲線索,那她就隻好去拜訪一下死者了。

高官建造墳塋十分有講究,多是依山而建,根據原身記憶,辛辭想到京城北側的近郊便坐落著一座高山,其上葬著不少達官貴族。

辛辭方向感很好,加上目的地較為顯眼,她很快便尋到了那座記憶中的巨山。

戶部尚書劉仕的墓地建在山麓,不消片刻,辛辭便來到了墓門麵前,而事實也果真如尚書府丫鬟所言,這土墓的大門還未關合。

不過,依眼前形勢來看,這門也不是他們不想關,而是這戶部尚書死得太突然,墓地建造實在倉促,加上這劉府似是得了誰的指示,將七日靈堂守靈縮短為了三日,後草草就將人送到了遠離京城的郊外,這才鬨出了一場人在裡麵了門還沒關的笑話。

不過,這倒是為辛辭提供了便利。

辛辭沒費吹灰之力進了墓門,下到墓道後經過壁龕,此處該是置放各種隨葬品的地方,但由於時間緊迫,壁龕裡還是空蕩蕩的。許是因為墓內沒什麼值錢玩意,不怕盜墓賊惦記,這偌大墓室,竟是沒有一人看守。

穿過狹長甬道,辛辭抵達墓室,墓室中央立著一張棺槨,奇怪的是,這棺槨看上去倒不像是新打造,用材講究、雕花細致,似是為誰精心準備的。

來到棺槨前,辛辭先朝棺中人拜了三拜,不管此人生前如何,接下來她要做的事,還是有些冒犯的。

不過,為了抓到殺人真凶,她也隻好得罪這位尚書了。

隨後,辛辭先將麵上黑布係得更緊些,後在嘴中含入一薑片,以防等會被屍臭侵襲,做完這些,她將手中的火折子吹亮,微微俯身照亮棺蓋與棺身的相接處,而後抽出腰間短刃,用力插進蓋身相接之處,待豁出一道縫隙,辛辭手上用力將短刃一翹,隨後棺蓋便與棺身錯了位。

屍身已經開始腐爛,散發出惡臭,辛辭戴上提前備好的手套,而後探入墓中,用骨針管提取死者血液。

既然無法將仵作光明正大帶入這墓中驗屍,那她隻能取樣帶走了。

提取完血液,辛辭將棺槨重新關合,熄滅火折子打算沿原路返回,結果還沒等她出去,甬道裡便傳來了腳步聲。

聞聲,辛辭迅速藏於一側暗角,這裡照不進光線,還算隱蔽。

而來人也沒料到墓地會進個外人,沿著甬道徑直向前,並未發現藏在暗角的辛辭。

來人身披一襲黑鬥篷,鬥篷帶帽,罩著臉,辛辭沒有看到這人的長相,但依體型和步伐來看,這是位女子,這不禁讓辛辭有些好奇,好奇這位如她一般膽大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女子走到棺槨前,後雙手相交覆於胸前,像是在祈禱,亦像是某種儀式。

一盞茶後,女子放下手臂,口中念出一句辛辭聽不懂的話,似是某種異族語言。

這讓辛辭不禁想起了尚書府的那位帶著異域風情的女子。

直覺告訴她,對於戶部尚書的死,這位女子該是知道些內情。隻是,事關生死,不可單憑直覺,若沒有確鑿證據,貿然上前太不明智。最終,辛辭沒有冒險,在女子返回前離開了土墓。

巳時末,辛辭回到城中,由於在墓室待過,辛辭總覺得身上不舒服,便決定先回靖庭司換身衣服再去尋仵作。

誰知,她剛踏進靖庭司,院中便有一位身穿華服的年輕男子笑盈盈朝她走來。

這位男子便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太子商舟。

辛辭身上還攜著剛從古墓帶回的東西,她不想與誰有過多交涉,裝作沒看到商舟投來的目光,微微垂首打算直接進院。

但商舟卻是鐵了心要得到她的回應,直接一步攔在她身前,開了口:“俠士請留步。”

去路被阻,辛辭不好直接走人,抬眸禮貌詢問:“公子有事?”

商舟沒有回答辛辭的問題,反而問道:“聽皇叔說,你是前幾日才來的靖庭司?”

商舟的話音剛落,商挽蕭便從院門後慢悠悠走出。

看到商挽蕭,辛辭大抵知道了對方口中的皇叔究竟是誰,同時也猜到了男子該是某位皇子,心間不禁一提,難不成宮裡派人來查她這逃犯了?

辛辭神經繃緊,已做好隨時轉身出門的打算,但麵上仍然鎮定,點點頭應了“是”。

見辛辭點頭,商舟合掌一拍,語氣十分輕快:“既是剛來,那離開也該是無甚留戀了。”

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辛辭的預料,她滿眸狐疑,弄不懂對方的話中之意。

商舟看出了辛辭的疑惑,主動解釋:“昨日我見你在街上行俠仗義,心中好生佩服,當時就想與俠士你結識,奈何昨日我急著回宮,無法露麵,隻能先派人暗中跟隨,記下俠士的住處。今日特地來此,便是為了彌補昨日缺憾。”

聞及此,辛辭大抵知道了對方是如何認識她的,但對於那句“離開”仍是毫無頭緒。

不過,商舟很快為她解答了疑惑,隻見其將身子一轉,看向商挽蕭,“皇叔,我想和你要一人,能給侄兒不?”

商挽蕭的視線掠過商舟落在辛辭身上,目光冷冷,似是帶著幾分不悅,沉默半晌才開口,“這事你該問她自己。”

身為靖庭司的司主,手下哪個人的生殺去留不是他商挽蕭說了算,這時候說這種話,擺明了就是不放人的意思。

但既然商挽蕭這麼說了,商舟還想再爭取一番,轉回身問辛辭,“俠士可願隨我回宮?”

辛辭這幾日好不容易才摸清了靖庭司的地形,她可不想再花時間去適應彆處,況且她身上還背著未解的命案,入宮去難說會不會增大暴露的風險,便將手一拱,福禮回絕:“在下位卑勢弱,不敢承殿下盛意。”

商舟也是明白人,知曉了辛辭的意思,稍有失落,而後恢複坦然:“無妨,既是兄台不願隨我入宮,那我常來這靖庭司便是了。”

說完,似是怕商挽蕭會趕人似的,商舟非常知趣地圓潤離開了。

商舟走後,辛辭掃了眼自身裝扮,她這幾日為掩人耳目,的確有意扮了男子裝束。

如今看來,效果不錯。辛辭心中暗喜,麵上不禁流露出幾分悅色。

“怎麼,聽到有人要帶你走就這般開心?”商挽蕭朝辛辭走近幾步,聲音中帶著幾分森涼與不悅。

辛辭明明將回絕說得乾脆又徹底,她不懂商挽蕭究竟在不滿些什麼。

由於還急著去辦事,辛辭不欲多與商挽蕭糾纏,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那十寸紅楓還在等我一個交代,在此之前,我不會離開。”

似是沒料到辛辭會說這個,商挽蕭的眉宇微微一挑,再次開口時語氣已明顯有了緩和,“算你還有點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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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商挽蕭那關,辛辭快速回房中換了衣物,而後便急匆匆離開了靖庭司,徑直朝仵作行趕去。

仵作在此朝代算不得上是光彩行當,是故仵作行的門簾都修得不起眼,若不是那日辛辭逃跑時險些撞了這門店的牌坊,她也絕對不會留意到這旮旯還有這樣一處地方。

未時,辛辭進到仵作行,行內一老一少,似是爺孫兩位。

見到辛辭,老者停下手中活計,等著辛辭表明來意。

辛辭走到櫃台前,將素布中包裹的三個瓷瓶放於案上,裡麵分彆裝著戶部尚書的唾液、口腔溢出物以及血液,“掌櫃,可否勞煩您幫忙驗下這其中所含之毒為何物?”

老者沒有答話,而是伸出三個手指。

辛辭了然,對方這是要定金,從袖中掏出三枚銅板放於案上。

老者將銅板斂起,放進站在他腿邊的小兒手中,小兒收了錢,樂嗬嗬地跑出門去買糖餞了。

老者看著孫兒跑遠,而後收回視線,伸手拿起瓷瓶,後從一側的木箱中取出工具,開始了在那裡鼓搗。

一炷香後,老者將三個瓷瓶放回案上,淡淡說道:“這瓶中沒毒。”

聞言,辛辭眸中掠過驚訝,有些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您確定沒驗錯?”

老者將臉一拉,聲音粗重低沉,“你若不信我,又何必來我這鋪中多此一舉。”

辛辭知道對方是不滿自己的質疑,趕緊又從袖中掏出三枚銅板放於案邊,“您彆介意,我並非質疑您的能力,隻是這人死前曾吐過黑血,一看便是中毒之兆。”

聞言,老者斂起那絲不悅,重新拿起瓷瓶,於桌案另一側取出幾樣工具,又是一炷香後,老者眉宇微蹙,麵色有些凝重,“奇怪,的確沒毒。”

難道是我猜錯了?辛辭暗自思忖,麵上顯出憂色,若是從一開始的猜測就是錯的,那這條線索就算是全斷了。

辛辭沉思間,小兒買糖回來,蹦蹦跳跳來到老者身前,舉著小短胖手給老者看,“爺爺,你看我買的糖餞中夾著米酒,可好吃了。”

小兒的話似是點醒了老者什麼,隻見其眸色一亮,而後俯身對小兒說:“乖孫,去把爺爺的那瓶藥酒拿來。”

小兒買了好吃的糖果,聽話得很,不一會兒就把藥酒抱了出來。

老者接過藥酒,哄著小兒去一旁自己玩,隨後拔出瓶塞,分彆將瓷瓶中的液體和藥酒倒入同一器皿中,伴著清澈的酒液被汙濁浸染,器皿中開始滋滋冒泡。

隨之,老者將一根銀針探入液體,轉瞬之間,銀針便化成黑色。

見狀,辛辭想到那日戶部尚書噴灑在頸間的酒氣,頓時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此毒本身無毒,但若是與酒一起混服,便是劇毒。

老者用一檀木板將器皿蓋住,而後抬眸問辛辭,“你是從何處弄來了這些?”

辛辭哪敢如實相告,隻能扯謊:“府上家丁在外誤食了東西,回家便吐血身亡了,由於府上嫌晦氣,草草就將人給埋了。我不願他死得不明不白,便隻能出此下策,以這種方式求您幫忙了。”

老者瞥了辛辭一眼,看不出對辛辭的話信了幾分,而後一件件認真清理用過的工具,邊清理邊勸辛辭,“人都死了,就算弄清楚了也不能複活,有時候,糊塗點也挺好。”

聽老者這般說,辛辭便知此毒不簡單,如此,她又怎會放過,“事關人命,豈能糊塗?死了的人無法複生,可若不弄清楚,活著的人難免會再遭其害。唯有徹底明了,才能換得一場安穩啊。”

見辛辭鐵了心要弄明白,老者輕歎一口氣,起身走到門口,將門窗一一關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