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之恩(1 / 1)

辛辭反應極快,迅速側身閃躲,下一瞬,一根冷針與她擦身而過,釘在離其不足一寸遠的牆麵上。

辛辭側過臉去,那根閃著寒光、釘入石牆的細長冷針仍在錚錚打顫,她不禁心想:若適才的動作慢一步,那麼這根針刺中的便就是她的頸動脈。

“擅闖靖庭司,姑娘可知該當何罪?”伴著這道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傳來,一位身材頎長、披玄色大氅的男子從後院門口走來。

辛辭循著聲音望去,男子站在暗處,她看不清這人的容貌,而對於男子口中的“靖庭司”,她也是毫無印象,那天玉佩被搶走得太快,她恢複的記憶實在有限。

憑借多年特警經驗,辛辭早已練就處事不驚,縱使現在被抓了現形,她也並沒有自亂陣腳,隻見其雙手一握,向人揖禮,“誤闖貴府,是小女子失禮,可閣下您寬厚,並未取小女子性命,這不殺之恩,小女子定會銘記在心。”

“不殺之恩?”男子冷笑一聲,又朝辛辭走近些,語氣似有若無地帶著幾分恐嚇,“你怎知我不會殺你?”

月光灑在男子的臉龐上,眉眼冷厲,薄唇緊閉。

辛辭對危險的直覺向來很準,自男子在這後院出現時,她就篤定自己在白日攀牆沿甚至更早就已暴露了行跡,但眼前人卻並未在當時揭穿她,反而要等到這月黑風高之時再現身,對此她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對方對要她的命不感興趣。

思及此,辛辭心中又多了幾分底氣,但即使是這樣,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她也不敢將自己的猜測儘數道出,答的話也帶著試探,“我這小命很多人搶著要呢,又何須讓閣下等到這月黑風高之際再親自動手?”

但商挽蕭是何人,是厲鬼和亡命徒都害怕的人,他又怎能聽不出辛辭的話中之意。

他站在月光下,視線落在辛辭身上,帶著審視和考究。

這女子雖然放低了姿態,但卻總讓人感覺她有些無所畏懼。

前段時間,在辛府被抄家時,他見過“辛辭”一麵,雖然就隻是一麵,但他篤定當日“辛辭”的氣質與眼前這人是截然不同。

明明五官不差分毫,給人的感覺怎會相差這麼大?

商挽蕭想不出緣由,這讓他有些費神,從小到大,他還從未遇到過使其毫無頭緒的問題。

辛辭被對方像審犯人一樣盯了良久,她覺得有些不自在,動了動身子,這一晃似是終於驚醒了夢中人。

商挽蕭回過神,又朝辛辭走近幾步,再開口時完全變了話題,隻聞其語氣淡淡,道出一句,“你弄壞了我的缶景。”

想到那白白遭了無妄之災的紅楓,辛辭頓覺慚愧,抿了抿唇,回道:“等我來日賺足了銀兩,定連本帶息還與閣下,今日就先算我欠著,可好?”

聞言,商挽蕭的眉宇稍稍一挑,眸中帶上幾分淡漠的壞性,“好啊,不過,欠我靖庭司銀子可不能是隻說說而已,需是白紙黑字、紅泥印章立下字據才行。”

辛辭覺得此話也不無道理,答應得也痛快,“閣下說此缶景值多少銀兩,我立字據。”

“隨我來。”商挽蕭沒直接回答辛辭的問題,而是丟下三個字便轉身出了後院。

辛辭知對方這是帶她去立字據,便在後急忙跟上。

出了後院,辛辭一路緊跟商挽蕭而行,在經過了七拐八繞的幾個彎後,商挽蕭終於在一處屋殿前停下腳步,而後他推門入屋,辛辭在得到應允後也跟著進入。

待商挽蕭將油燈點亮,辛辭的雙眸便被一架與屋頂齊高的木櫃鋪滿,她第一次見這般龐大的木架,不禁好奇那密密麻麻、整齊排列的木抽屜裡究竟放著什麼。

很快,商挽蕭就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隻見,商挽蕭走到木架前,看似隨意地打開一抽屜,從中取出一串物件後抽屜自動合攏,隨後,商挽蕭轉過身走到辛辭身前,將手一伸,幾十枚銅板由一根紅線串起,懸在商挽蕭指間。

辛辭的視線落在那串微微搖晃的銅板上,她看不透對方的意圖,便也沒有伸手去接。

“這裡是三十枚靖幣,代表你隻有三旬的時間。三旬之內,給我一個讓你活命的理由。”商挽蕭的聲音淡淡,說出的話卻是十分冰冷。

辛辭的視線由靖幣轉向商挽蕭,“這就是閣下所說的白紙黑字、紅泥印章?”

見辛辭沒被自己的那句話嚇哭,商挽蕭眸中生出幾許興味,勾唇低笑兩聲,後開口說道:“簽字畫押是抵那盆紅楓缶景的債,而這串靖幣則是罰你擅闖靖庭司,可還公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辛辭不推脫,另外,若不是今日遇到這靖庭司,她沒準已經一命嗚呼了,是故她也沒覺得對方的話無理,點頭答了句“公道。”

“既是如此,那就過來簽字吧。”商挽蕭邊說邊往回走,後從書案下抽出一張紙放在案上,隨之於其身側的木椅落座。

辛辭走到書案前,盯著那張紙頁有些犯難,一是她不會寫毛筆字,二是她不知這古代欠條該如何打。

糾結半晌,她隻好轉頭求助商挽蕭,“不如閣下來寫?”

商挽蕭垂眸掃了眼遞到眼前的紙頁,後掀起眼皮看向辛辭,“你確定要我來寫?”

聽到這裡,辛辭心中隱約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這次她明知有陷阱也得往下跳了,緩慢地點了兩下頭。

見人點了頭,商挽蕭又從書案下抽出一張紙,這次不再是空白,而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書契。

辛辭接過,將書契通讀一遍,最後她得出結論——這就是份賣身契。

隻要她簽了字,就相當於是把自己賣給了靖庭司。

放到往常,遇到這種買賣人口的,辛辭不把這人直接拷走才是怪了。但是現在,所處時代和境地不同,她又身陷囹圄,與對方來硬的絕非良策,她便不能衝動行事。

另外,書契之上,那句“入靖庭司,食宿皆須依司規”令她十分動心。既是依司規,那便是靖庭司會管她吃住,這可是幫她解決了大麻煩。

“如何?可有決定否?” 商挽蕭翹著二郎腿鬆鬆垮垮地坐在木椅裡,隨性又恣意。

辛辭沒有作答,而是直接將指間紅泥按在了書契上。

見人摁得乾脆,商挽蕭似是又看不懂了,盯著那枚指印看了良久,而後緩緩抬眸看向辛辭。

方才在院中,月光朦朧,辛辭沒有看出是他也說得過去,眼下房中燭光明亮,對方該是早已看清了他的麵容,可為何這人見到他竟未流露出一絲的訝異和驚恐?

以往,“辛辭”偶爾撞見他,可是每次都會躲得遠遠的,如今不但沒躲,反而要進他這靖庭司。

家道中落當真能讓一個人的變化有這麼大?

“閣下可還有彆的指示?”見人良久沒有言語,辛辭出聲打破沉寂。

“暫時沒了。”商挽蕭站起身,收起案上書契,而後將手中靖幣一拋,待辛辭伸手接住,才緩緩說道:“一日還我一枚,幣空之時,我絕不會心慈手軟。”

“閣下請放心,三旬之後,不管以何種方式,辛辭都不會再礙閣下的眼。”辛辭將名姓告知,而後將話題一轉,接著問:“不知閣下貴姓?”

“免貴姓商,單名一個衡,字挽蕭。”說完,商挽蕭便朝門外走去,完全不擔心將一個外人留在此間門室。

辛辭看著商挽蕭離去的背影,心中暗自重複了一遍這人的名姓,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似是一種出自本能的反應。

商挽蕭離開後,不消片刻,一個小廝便走了進來,帶辛辭到了她的房間。

房間布置無多特彆,一桌一案、一椅一榻、一櫥一妝奩,各種物件數量皆為一,似是這房間裡不會再進入第二人似的。

沐浴換洗過後,辛辭躺在榻上,想到那枚被奪走的玉佩,她決定明日再去趟縣衙。

翌日辰時,辛辭簡單梳洗過後,從衣櫥中挑了件素色長袍換上,她不會盤古人的繁複發髻,便簡單束了高馬尾,乍眼看去,似男子裝扮。

辛辭不知這靖庭司的構造,走在院中,打算尋個人問問膳堂該如何走,可她在這靖庭司內繞了許久,都未見到一個人影,就在她懷疑自己是否闖入了這靖庭司內的禁地時,不遠處終於傳來了幾聲人語。

她加快步子循著人聲而去,經過一道密閉長廊,邁過一扇拱形石門,辛辭在院中看到了一立一跪的兩人。

立著的人斜側於她,但看背影,辛辭也認出了這人是商挽蕭,跪著的人是生麵孔,麵上一臉苦相,辛辭猜這人應是犯了什麼錯,此時正在向商挽蕭認罪。

辛辭不想看彆人熱鬨,打算悄聲離開,裝作從未來過,可誰知,那個跪著的靖吏卻先一步看到了辛辭,一瞬之間,那人似看到了希望,眼中帶著精光,一下站起衝辛辭飛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