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罪16(1 / 1)

“轟!!!”

爆炸的瞬間,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像一把巨錘,狠狠砸在陳溺的耳膜上,耳中頓時嗡嗡作響,什麼聲音都聽不真切。

黑煙如潮水般湧來,刺鼻的焦臭味直衝鼻腔,嗆得她喉嚨發緊,忍不住咳嗽。

“咳咳!!”陳溺下意識捂住口鼻,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

衝天的火光仿佛將天地連成一片,橙紅色交雜著濃黑的煙,卷起陣陣熱浪,這一幕和她之前的夢境逐漸重合。

“救救我!”

恍惚間,陳溺看見班長躺在血泊中,像一具破敗的娃娃,空洞的眼框中不斷有鮮血流出。

“救…救我...”

他的嘴巴微微張合,手指緊緊抓住她的褲腳,滿臉哀求地輕晃,連帶著眼窩中被扯出的視神經線也搖來搖去。

火光和濃煙模糊了時間邊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變得遙遠。

她感覺自己渾身好像也燒了起來。

好熱。

突然,一股大力將她猛然撲倒。

“撲通—”

陳溺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砂礫劃過皮膚,泛起一陣火辣辣的疼。

“彆動!”萬淮聲音沙啞急促,他的手死死護著她的頭,眼神牢牢鎖定前方,仿佛在警惕什麼。

火熱的男性軀體緊貼後背,有力的雙臂將她圈在懷中,燙得她忍不住大口喘息,剛剛一閃而過的畫麵被拋之腦後。

漸漸地,思緒開始回籠…

王穗的車,被裝了遙控炸.彈,選擇在警局門口引爆,無非是對警方的警告。

真是狂妄。

“轟!!”

又是一聲巨響,車子第二次爆炸,飛濺的碎片如同暗器般四處飛射,勢要奪人性命。

陳溺偏頭的一瞬,一塊燒得通紅的金屬片貼著耳旁飛過。

她下意識閉上眼,臉頰卻仍能感受到那股灼熱氣息,心有餘悸地回頭一看。

隻見碎片邊緣還泛著亮紅的光澤,像剛剛離火的刀刃。

站在警局門口的民警們這才反應過來。

“快!滅火!!!”

他們迅速就近抓起滅火器,衝向還在熊熊燃燒的車輛。

扯下拉環,乾粉噴湧而出,刺耳的“嘶嘶”聲反複響起,火焰掙紮著翻騰,最終卻被徹底吞沒,隻留下冒著餘煙的焦黑灰燼。

見狀,萬淮這才站起身,順勢將陳溺拉起來。

“我要回家一趟。”他神色焦急,臉上有一些細微的紅痕,形象格外狼狽。

“好。”

陳溺沒有多問,這次來警局是萬淮主動要求陪她來的,不是警方要求。

她能猜到萬淮急著走的原因,和她不同,萬淮有家,有在乎的人。

當槍擊事件發生後,消息在這所小城裡飛速傳播,恐慌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接二連三的死亡讓他們開始恐懼。

大部分有能力離開的人都在逃離出城,而剩下的人則是心存僥幸心理。

這場爆炸一發生,估計剩下的人也會走了,本來人就少的梧山市到時候會變成一座空城。

而她無處可去。

這時,宋知跑了過來:“你們沒事吧?!”

當時她開車載著兩人,由於警局裡外都停滿了車,她隻能先停在門口,讓陳溺他們先進警局,然後自己再去找車位。

沒成想他們剛下車不久,爆炸就發生了。

“沒事。”陳溺和萬淮異口同聲回道。

聞言,宋知鬆了一口氣,她轉頭,臉色難看地看向爆炸現場。

地上散落著扭曲的車子零件,焦臭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原地隻剩下一個焦黑的車架嵌在地上。

不遠處,殘缺的手臂和腿部歪斜著扭成不自然的角度,裸露的皮膚被灼燒得焦黑,甚至能看到骨骼的慘白。

他們麵目全非,甚至都拚湊不出個人形來。

如此慘狀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宋知快步走上前看了兩眼,然後轉頭向身邊還拿著滅火器的民警:“叫人過來勘查現場!!”

“好的宋隊!”

吩咐完,宋知回到陳溺身旁:“你先進去呆著,我等會就過來。”

“嗯。”陳溺點了點頭。

陳溺熟練地走進警局,身邊的人行色匆匆,不斷進進出出。

陳溺沒有第一時間去審訊室,而是先去了洗手間。

沒有人能漠然看著兩條鮮活的生命消逝,她也不能。

“yue…yue…”

陳溺兩手撐在洗手台上,腦中不自覺回想剛剛爆炸的畫麵。

前一秒的王穗還笑吟吟的,下一秒就變成躺在地上的人形黑炭,皮膚表皮裂開,甚至還能看見裡麵微熟的嫩肉。

“yue…”乾嘔一聲後,她擦了下嘴角,然後打開水龍頭。

“嘩啦啦—”

陳溺將冷水反複潑在臉上,才勉強止住那股反胃的衝動。

她整理好情緒,強迫大腦放空,走出廁所。

然而,在去往審訊室的路上,旁邊的辦公室門大開著,裡麵空無一人。

她漫不經心地一瞥,卻被貼在白板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視線。

——那是許知安,上麵是以他為中心展開的偵查進展,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整個白板。

她停下腳步,心跳開始加速。

她扭頭看了看四周,發現完全沒人注意到這邊,心中頓時有兩個小人開始爭吵。

一個說:進去吧,就看一眼就出來,沒人會發現的。

另一個卻說: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你會犯法的。

她的眼睛在那張白板上停留了十幾秒,內心的天平在劇烈搖擺。

然而,看著看著,白板上那張許知安的照片仿佛開了口。

“小溺,快進來,快幫幫我。”

陳溺像被蠱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她站在白板前,看清了一切。

忽然。

“噠噠噠!!”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有人正快速靠近這裡。

陳溺渾身的血液凝固,她快步跑到門前,打算出去。

“噠噠噠!!!”

腳步聲響強烈,來不及了!他們簡直近在咫尺。

沒有時間猶豫,她迅速閃身躲在門後,心裡暗暗祈禱他們隻是路過。

可惜,天不遂人願。

他們走了進來,甚至就停在門口聊天。

“你這拿的什麼東西?!”

“宋隊讓我送到辦公室的,說是等會開會的時候要用。”

“先打開看看唄~這玩意看起來來頭不小。”

“你敢看?看了你十天半個月都吃不下飯!”

“哪有這麼誇張!快打開!”

他們的對話引起了陳溺的好奇,她調整角度,透過門縫看著其中一人手裡拿著一個黑色塑料袋。

那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隱隱約約能看出裡麵的東西是個方型。

“快拿著。”那人將袋子的把手讓其他兩人牽著。

兩端牽好後,他從裡麵端出一個禮盒來。

剛一拿出來,那股味就變得更加明顯,而當他掀開蓋子後,肉質腐爛的惡臭味瞬間濃鬱了幾十倍,順著鼻腔直衝天靈蓋。

“yue…yue…”

幾乎所有人在掀開的那一秒就開始止不住地乾嘔,隻除了拿著禮盒的那人,他早早就屏住了呼吸。

我去!好臭!!

門後的空間狹小,能動的幅度有限,陳溺被惡心地簡直想不管不顧地衝出去。

不過,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性,她隻能偏過頭,緊緊咬住嘴唇,屏住呼吸,強忍著那股翻騰的惡心感

“我的老天爺!快關上!快關上!”

他們手忙腳亂地蓋上禮盒蓋子,然後動作迅速塞回了黑色塑料袋。

袋子口一捏,臭味消散不少,雖然還有絲絲縷縷飄散在空氣中,但對比剛剛的味道,這甚至能算得上好聞。

呼…

陳溺鬆了口氣,她可憋不了多久的氣。

這味道一般人是真受不住。

這時,有人提議:“彆在這兒站著了,進去再說…”

“走吧走吧。”

他們走了進來,甚至還在位置上坐了下來,陳溺見狀心如死灰,而他們的嘴裡依舊議論紛紛。

“你把這個放辦公室乾什麼?”

“這是方其鳴的頭,王穗的丈夫。”

“啊?哪來的?!”

“剛剛有人趁亂送到大門口的…”

“嗎的!這麼囂張!”

眾人義憤填膺,嘴裡罵罵咧咧,其中一人好像意識到什麼。

“等等…你說送到辦公室?不屍檢嗎?”

“宋隊說要讓大家先看看,就是因為我們疏忽,所以他才丟了性命。”

校長。

躲在門後的陳溺沒想到就連他都遭了毒手,明明他在遠離梧山市的百裡之外。

不過,轉念一想,連馮餘祥國外的兒子都被殺了,區區百裡好像也不算什麼。

暗殺、劫殺、槍殺、爆炸。

她都不敢細想這犯罪組織到底有多少爪牙。

“宋隊很生氣…楊隊把她訓了一頓,說她分不清事情的輕重。”

“唉,這也不能怪她,聽說…我聽說…”那人說話吞吞吐吐的,半天說不到重點。

他突然話鋒一轉:“等等,我去把門關上,這不好被人聽見。”

說完,他起身幾步走到門口,一手扶上門,嘴裡說:“彎刀連環殺人案裡有位受害者是她的親姐姐。”

“什麼?!”

眾人的心思全放在這爆炸性的消息上。

他的手下緩慢拉動門,陳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掂起腳尖,身子瘋狂往裡縮。

他歎了口氣: “唉,她媽看見女兒的屍體後就瘋了…”

門拉動時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像一根針鑽進陳溺的太陽穴,她看著搭在門上的那隻手,頭痛得厲害。

她隻好接受現實,腦子裡開始編造等會要用的借口。

走錯路?找王穗?

剛剛經曆了爆炸心裡害怕?

“終於找到你們了,讓你們放的是二樓的辦公室,拿到一樓來乾什麼!”

門剛拉動三分之一,一名女警雷厲風行地出現在門口,剛好打斷了他的動作。

她說完,轉身一招呼:“快點!開會了!宋隊楊隊都等著呢,局長也在!”

話落,辦公室的警察們連忙起身,急匆匆地跟著出了門。

走在最後的那名警察將門“砰”地一聲關上。

陳溺心裡一鬆,渾身一軟,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錯覺,她可不敢再呆在這兒。

等腳步聲消失後,她連忙打開門出去,沒想到剛走幾步就碰到了郭鳴軒警察。

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陳溺,開口問:“你在這裡乾什麼?”

“我剛上了廁所出來…對了,宋警官讓我等她。”陳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臉不自然。

郭鳴軒沒有多想,畢竟她隻是個普通高中生,甚至還是知根知底的本地人,他們早就查清了陳溺的家底。

“哦,我正找你呢,你不用等了。”

郭鳴軒招手:“跟我走吧,我順路送你回家。”

不用等了。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

馮餘祥不打算見她了,所以,他之前要求見她的目的不是為了那把鑰匙。

而是為了引起王穗的懷疑。

“好的。”陳溺一臉乖巧。

……

回到家裡已是晚上八點多,冬天的夜晚格外漆黑。

其實他們能早早到的,奈何郭鳴軒中途接了個電話,轉了個彎走訪調查去了。

他有說過先送陳溺回家,但她也想聽,就找了個借口留下。

沒想到。

這趟走訪調查實在是折磨人,問的多是老人,老人記憶力最差了,所以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好累。

陳溺今天大腦超負荷運載,她打算直接上床睡覺。

一走進臥室,她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窗戶漏了一點縫,涼風順著飄進。

她租的這個房子窗戶有點問題,必須關上後猛敲一下才能關緊。

陳溺記得很清楚自己早上關上了窗。

這裡絕對有人來過。

還沒等她走近窗台,頭頂的燈泡閃了兩下就熄滅了,整個世界陷入黑暗,一片寂靜。

她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隨後是一陣狂喜。

……看來她在醫院的偽裝到位。

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