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皇帝(1 / 1)

新月偏明落葉時 燎葉 7426 字 2個月前

兩人皆自覺理虧,隻好在尷尬的氣氛中雙雙坐到椅子上,轉移了話題。

“謝聰,你記不記得謝達的十齡宴上,女兒說,想當......”

謝父陷入回憶。

那時謝父剛剛繼任謝家家主,正想趁著大男兒謝達的十齡宴廣結荀靈權貴。鎏金泥銀的請柬雪片般飛向各府,連鎮海大將軍蕭承光案頭都落了一份——誰知恰逢其歸戍之日,這位威震一方的大將軍竟真的親至赴宴。一時間滿堂生輝,貴客雲集。

席間,一位荀靈的神婆也赫然在座。荀靈人素愛請她為孩童卜算前程,靈驗非常。

酒酣之際,謝父將謝達、謝邇二子領至宴席中央,抬手示意,朗聲道:“今日乃犬子十齡之慶,承諸位厚愛,不勝感激。素問神婆妙算靈驗,便煩請為兩位犬子測算一番,沾沾各位貴客的貴氣,討個吉兆。”

隻見那位荀靈神婆緩步上前,半幅鮫綃遮去左臉,手中捧著一把鬆子,步履從容,裙擺曳地,拖出一片暗金色光澤。她立於堂中,聲音悠遠:“小娃娃算命啊——”

龜甲蓍草尚未起卦,她忽然伸手,銀鐲冰涼,微微泛光,驟然捏住謝達的下巴,硌得他一哆嗦。

“得先看心性,再測吉凶。常言道,幼時觀誌。”她眯起眼,語調緩慢,似乎帶著一絲玩味,“兩位小娃娃,且說說你們以後想做什麼?”

謝達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卻不慎撞到了身後的謝父,身軀一僵,指尖微顫。昨日背不下醫書被打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手心至今仍隱隱作痛。

忽然,神婆用手中的鬆子輕點他的眉心。刹那間,謝達隻覺心神微晃,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視線不由得落入她那幽深的瞳孔,口中竟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心底最真實的念想:“我……我想當樂師。”

有的貴客掩唇輕笑,有人低聲議論,更有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大聲調笑道:“大家聽到沒?這世代醫家的長男竟想當個樂師!要我看,小公子好誌向啊,真是好誌向!”

“妙極!“搖著折扇的州學教諭眯起眼,“昔年嵇康刑場奏《廣陵散》,往後謝公子若在醫館撫《斷腸引》,倒也算承古風雅。“席間頓時炸開一片哄笑,有人故意用竹箸敲擊青瓷盞,叮叮當當竟真奏出《陽關三疊》的調子。

謝父臉色迅速由微紅變成漲紅,仿佛一隻醉蝦,嘴唇微微發著抖。

唐蕖在一旁見謝父快要發作,心道不妙,正欲上前圓場,便見神婆拂袖,笑眯眯地對謝父說道:“謝家主,還請放寬心。我觀汝之大公子之命,雖鐘情音律,日後卻難離行醫之道。”

謝父的臉色稍稍好了些,他不待神婆繼續問詢,便走到謝邇身邊。

謝邇抬頭正對上父親醉意朦朧的逼視,心生畏懼,不等神婆開口,閉眼嘶喊:“我要當神醫!“尾音帶著哭腔,驚飛了梁上築巢的雨燕。

這一番話才落,宴席上果不其然便傳來一陣讚許叫好之聲。

神婆臉上笑容神秘,她給了謝邇一顆鬆子,對著他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那時謝清正坐在唐蕖的身後,盯著神婆裙擺上縫的碎鏡片發愣,那些銅鏡殘片隨腳步晃出細碎的光斑,正映在宴席對麵另一個小女孩的眼裡。

六歲的蕭靖辭晃著嵌滿棱鏡的羅紈扇,此刻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謝清,轉頭便揪住蕭承光箭袖上的螭紋:“爹爹騙人!說好這裡有妹妹陪我玩兒的呢?”

蕭承光劍鞘輕叩案幾,鞘口垂落著明黃穗子,朗聲道:“謝公,聽聞貴府除了這兩位公子之外,尚有一明珠。小女靖辭聽聞這裡有位小妹妹,欲結識一番,這才隨我前來。何不讓這女娃娃也上來請神婆算上一卦?”

謝父有些許訝異——這本是謝達謝邇在貴客麵前露臉的環節,為什麼要讓女兒上來湊他兩個哥哥的熱鬨?但拂誰的麵子都不能拂了蕭承光的麵子,他讓婢女領著五歲的謝清來到宴席中央。

眾賓客這才看清這位謝府的“掌上明珠”,她的穿著並不似她的兩位哥哥奢華,腕上金鐲與兄長們精雕細琢的長命鎖不同,光溜溜的連個花紋都沒有。她踮腳去夠神婆腰間的銅鈴鐺,指尖將將觸到鈴鐺時,一縷穿堂風掠過簷角銅鐸,滿室忽然響起綿長的嗡鳴。

神婆卻斂起了笑容,繞著謝清走了半圈,又走了半圈,最後站定在她身前,彎下腰。

“女娃娃,你有何誌向?”

謝清鼻尖還沾著吃糖留下的碎屑,她彎著笑眼,目光卻徑直穿過晃動的銅鏡光斑,直直地與神婆對視。

“我要當皇帝。“

東席醉臥的賓客突然嗆咳著滾下坐榻,打翻的醒酒湯潑在謝父新上身的雲錦靴麵。

整個席麵鴉雀無聲。

隻有蕭靖辭依舊扇著她的羅紈扇,發出叮叮當當的碎響。她目光淺淺,對身邊的蕭承光道:“爹爹,這個妹妹說她想當皇帝呢。”

脆生生的童言撞在青銅冰鑒上,激得鑒中荔枝齊齊一跳。

唐蕖忙不迭地從座上起身,撲過來時碰翻了盛楊梅漿的琉璃碗,她著急忙慌地上前捂住了女兒的嘴:“清兒,莫胡言。”

神婆掌心覆在謝清發頂,腕間蛇形銀鐲滑到手肘處,露出內側的模糊咒文。她指尖沾著楊梅漿的甜腥氣,卻在對上小姑娘的眸子時頓了頓,轉而輕拍唐蕖手背:“春溪水淺,聽著叮咚響,還不知道要流到哪裡去。童言無忌,夫人可彆責怪這個女娃娃。“

席間上這響起零落的乾笑。北席鹽商捏著鎏金杯:“童言妙趣!妙趣!“袖口暗繡的纏枝紋卻洇著潑灑的酒漬;旁邊司尹的麈尾柄都快捋禿了,喉結上下滾動著吞咽未出口的驚詫;最末席的武將大口吃著菜,甲片撞擊聲混著從鼻孔哼出的氣流。

隨著一聲聲“童言無忌”,謝清的這句話好像在各色驚詫、害怕、嘲笑、探究的目光中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過去了。

謝清臉色未變,隻是目光順著地上晃動的光斑,最終凝在蕭靖辭的羅紈扇上。暮色被裁成碎金,像誰撒了把碎金子在席間流淌。鏡片將殘陽裁成細碎的金箔,隨著扇麵翻轉忽而聚成雀翎狀,忽而散作滿天星。

“謝清,“蕭靖辭突然站起身,將扇子指向謝清,琉璃鏡片撞出清越的響,“要不要和我去捉星星?“她手腕急轉,扇麵折射的光斑倏地躍上青磚地,掠過潑灑的楊梅漿時染了層胭脂色,似落了一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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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父的記憶就到這裡,雖然已過去許久,謝清那句大逆不道之語至今想起都令他膽寒,當時在場不乏荀靈的官員,更有手握重兵奉旨守關的鎮海將軍,這樣的一句話,若非出自孩童之口......

隻是,那也確實出自一五歲孩童之口,誰會當真?

後來,他就與唐蕖忙著生意、培養謝達謝邇,那場十齡宴確實給謝家帶來了許多機遇,謝家的醫藥生意遍布荀靈——雖然他自己的解毒之術不怎麼樣,但普通的醫術藥理才是民間生意的大頭,就連蕭承光軍營裡的醫師大多也是從他的醫學堂裡培養出去的。

“你不覺得清兒有些嚇人麼?”唐蕖皺起眉頭,“她是如何學得解毒之術的?這些年來,我隻知她每日去後山采藥,你可曾教過她半分?”

“自然不曾。但一個女娃娃,不過會些解毒的皮毛,和那謀逆之事隔著十萬八千裡,”謝父若有所思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隨後責怪唐蕖,“你怎麼上趕著給自家攬些大逆不道的罪名?”

唐蕖嗔怪謝父一眼,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皮毛?我看她都要騎到你頭上去了!你那岌岌可危的名聲,這下怕是要被自己女兒掀翻了。”

唐蕖所言不虛,此事一出,謝父與他的兩個兒子顏麵儘失,原本還有些醫命的謝父,如今成了荀靈城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笑柄。而謝清卻因此聲名鵲起,眾人皆歎:謝家竟是這個從未被其父置於台麵上的女兒真正繼承了謝天華的醫道。

司尹與其夫人對謝清刮目相看,從此之後,隻與她一人探討孩子的病情,言辭間透著敬重與信賴,再不提謝父與那兩個不成器的兄長半句,畢竟,以前謝父到處拉著自己的兒子尋醫問診,從未把這個女兒與自己扯上多大的關係,司尹便也將這毀人的醫者和救人的醫者分開看待。這樣的場景落入謝父眼中,難免如芒刺在背,心中屈辱難當,像是回憶起當年被自己的姐姐處處壓一頭的童年,卻也無從發作——謝清現在可是司尹的貴客。

他想找機會質問謝清是從何處學來的解毒之術,可謝清但凡出現在他的視角中,背上便背著那把大刀,從神情來看,謝清也完全不懼他這個父親。倒是他看著那刀身就腿發軟,發怵得不行,便也作罷。

旁人問起來,他也隻能訕笑道:“謝清是謝家的子孫,這醫道本就是我謝家的傳承,能有這般成就,也是謝家的責任。”說到這,他便趕緊補充,“不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孩子倒也有些聰明勁兒。”

此後一年裡,謝清出麵治好了幾位久病纏身、甚至中毒多年而被視為身患絕症、時日無多的患者,這些連她的祖父當年都束手無策的舊疾,如今卻在她手下撥雲見日,患者雖不能立即康複,卻也真的奇跡般地漸漸好轉。坊間皆傳,謝清乃神醫再世,謝家的解毒秘法在她手中,不僅得以傳承,還被融會貫通、推陳出新,她能從複雜的病情中撥開迷霧,找到最佳的解法。許多陳舊的方子被她重新調整後,藥效更甚從前。

謝家上下無人再敢小瞧謝清,謝府都仰仗著她的醫術支撐著謝家百年來的名聲,再加上謝清不愛笑,說話雖簡短卻直中要害,無論麵對的是家主還是旁支子弟的質疑,她總能用簡短的幾句話讓人啞口無言,甚至不敢再多說半句,因此多的是人見了她都退避三舍想要繞道走。

此刻,麵對桌上已經還熱著的幾杯茶水和稀稀落落散著的座椅,謝清並不在意,她今天來,也不過是隻是知會母親一聲,自己把婚事退了。

“什麼?”唐蕖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頭上的珠花隨著她突然的起身散落了幾顆到地上,“那可是將軍府!謝清,你還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裡……不是,小清,我是說,你在做這件事之前不跟我商量一下嗎?”

唐蕖知道,自己的丈夫和男兒都是極其不成器的蠢材,而相對的,自己的女兒是個從小就十分有主意的。雖不知道她用何種方法拿到了《離毒》,但她能有如今的本事,便不可小覷,也再難以壓製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門親事可是和將軍府結的——將軍府,那可是比司尹這個地方父母官更不能惹的人物,連皇帝都要忌憚三分。

“母親結親的時候,不也沒和我商量嗎?”謝清淡淡地看了唐蕖一眼,“提醒一下謝達謝邇,彆想著在方子上做什麼手腳,最後遭殃的可不是我。”

說完,謝清便作勢要走。

“你去哪?”唐蕖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想發作卻又不敢。

回想當初,將軍府夫人蔣繪春三番五次登門拜訪、邀她同遊,她還以為是天降好運。往昔,將軍府雖與謝府有尋醫問診上的往來,私下的交情卻未能加深多少。她本以為這是個和將軍府混熟的好機會,沒想到這蔣繪春竟是來求取謝清。

天姥姥,她現在哪敢管謝清的事兒啊!

唐蕖一開始並不敢替女兒應下——但一想到將軍府今後可以帶來的諸多好處,她想了整整三日,還是說服自己用母親的這層身份壯了膽,應下了這門親事。彼時謝清還忙著去臨縣出診,她也隻能賭謝清不會反對這門婚事——那可是將軍府的長子,如今年紀輕輕便執掌大權,哪家的女子不想嫁?

她記得,謝清兒時還曾與那蕭靖和的妹妹出門玩過幾次,可是後來就沒怎麼見著了......為什麼來著?管它呢,總歸是有過交情,更沒理由推脫了!

當時她就和蔣繪春把這親事定下了。

謝清撇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冬月裡的刮人的冷風,隻一下便讓唐蕖如墜冰天雪地,正值開春之際,她甚至想打哆嗦,心裡什麼算盤和念想都沒了,跌坐回椅子上,隻覺最後那句話不該問,更不該提。

到此時她才徹底明白——她曾經不管這個女兒,那麼如今就無論如何也管不著她了。

謝父嚴令禁止謝清學習《離毒》的那天,她關著房門,手裡忙著給謝達縫製冬衣;謝清六歲獨自前往學堂學習醫理時,她安坐書房,監督著謝邇捧書念字;謝清日日前往後山采藥、整日早出晚歸不見蹤影,她雖略有擔心,卻也隻囑咐幾句,每日聽藥房那邊給自己彙報謝清采上來的藥物便安心了,她還要忙著算看家裡的賬目。

唐蕖自認這些年為謝府做了許多,也頗為成功。在夫妻關係上,她如謝父的願,生出了兩個男兒——有足夠的理由不讓謝父納妾,免了後院的紛爭;在家財治理上,她在謝父醫名日漸衰落之時,將重心放在藥材買賣和醫學堂的生意上,讓謝家雖失名聲,卻不至於連財勢也一並衰敗。

她覺得自己作為“夫人”已足夠成功,足夠妥帖,甚至有時覺得自己比謝父這個敗家的更似謝府主人。

可如今,謝清的光芒已無法忽視,唐蕖才不得不開始正視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她有時候會問自己,當初的“放養”,真的隻是想讓謝清開心長大嗎?

當初生謝清時落下了病根,她被折磨了許久,再加上謝父本就不喜女兒,她便也隨了謝父的心思,對這個女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知肚明地視而不見著。到最後,她才發現自己和丈夫都從未真正正視過她,也從未了解過她。

手邊的茶被風吹涼,她隻能眼睜睜看著謝清沒有任何留戀地離開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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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聳立,雲影深藏。

謝清背著刀來到後山山腳下。

謝府的後山因其陡峭險峻與神秘莫測,自古便在荀靈城一帶聲名遠揚。麵朝謝府的一側山坡較為平緩,山腰以下草木茂盛,繁花搖曳,一年四季都生長著各種藥草,是謝府采藥學徒常去的地方。然而,山腰之上卻被終年不散的雲霧籠罩,遠遠望去,雲煙如帶,層層環繞,仿佛將那片山林隔絕於人世之外。傳聞,曾有幾位大膽之人嘗試往上爬,想看看是否有沒有什麼更為稀奇的藥草,卻無一人歸來,從此,便再無人敢涉足那片迷霧。

背朝謝府的另一側,更是陡峭如削,怪石嶙峋。那一側山崖深處,偶有黑影盤旋,遠處看去似巨禽,鳴聲低沉回蕩,給人無儘的壓迫感。

雲霧層層如鎖,連天光都難以窺見全貌,當地百姓因其險惡與神秘,稱這座山為“鎖雲山”。它的神秘籠罩著整座荀靈城,成為人們口口相傳的禁地。

天色漸晚,謝清拾級而上。

藏在暗處的夜行客隔著極遠的距離看著她的身影隱入層層霧靄之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又等了半個時辰,依舊不見謝清歸來,思索片刻,悄然離去。

荀靈城西,殷親王府。雖為臨時府邸,但張既浦生活標準極高,其母妃又出身顯赫,府中自然不缺銀兩。整座府邸修建得極儘奢華,青磚朱門,飛簷鬥拱,處處雕梁畫棟,就連院中假山流水都依照京城王府的規製布置,顯得氣派非常。

王府書房內,一名小廝正卑躬屈膝地站在書案前,小心翼翼地回報著消息:“王爺,琥珀流螢盞小的下午親自送去了,可蕭小姐她……”

他吞了吞口水,抬頭偷覷了一眼主子的臉色,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她說,‘這盞子倒是好東西,若有一隻配套的蓋子,用來盛宵夜剩飯正合適。隻是,若王爺實在錢多無處花,不如送柄襄滿寶石的刀。下一回碰到您的人在路上攔著我,我也好拿著它,削……’”

張既浦的眼神冷了幾分,隻能從憤憤地從嘴裡擠出幾個字:“削什麼?”

小廝咽了口唾沫,僵硬地答道:“削……削點水果。”

書房頓時一片死寂。殷親王麵色沉如水,手中的筆驟然停下,指節微微發白,眼底已泛起一抹森寒之意。小廝隻覺背後一陣涼意,心裡叫苦連天,額上冷汗涔涔而下,垂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這女的果真把自己當個人物,若非蕭靖和難以接近,她又是將軍府獨女……”張既浦正欲發作,房門便被敲響,來人的正是他的侍衛。

“稟報王爺,奴才見那謝清上了鎖雲山,進了山腰的迷霧,遲遲不見歸來。”這侍衛便是那暗中觀察之人。

“鎖雲山?”張既浦暗暗吃驚,這鎖雲山可曾讓他吃了個大虧。

當初初到荀靈不過半月,他便聽聞了這座山的威名。據說,這鎖雲山雲霧繚繞,山腰以上便是凶險莫測的禁地,進去的人十有九不歸。那時,蕭府作為半個東道主設宴款待,席間氣氛正濃,他與張既亭雖表麵言笑晏晏,酒過三巡卻開始暗中較勁。席上,他與張既亭相互攻擊、各顯本事,甚至明嘲暗諷著試圖在蕭承光麵前爭出個高低。

最後,二人酒意正酣,矛頭直指當場比試,蕭府眾人雖極力相勸,卻因忌憚親王身份,不敢真的阻攔。二人爭鬥間,不知誰提議去鎖雲山一分高下,當時的張既浦雖滿口狂言,卻並未真醉,他知曉鎖雲山的危險,心中有數,斷不敢親自涉險。於是他提議,讓各自最得力的侍衛上山入迷霧,以勝負定高下。

然而,這場比試卻讓他痛失愛仆。他本以為,之前當地的人上山的都是專司采草藥的農民,是因為武藝不夠高強才遇險,而自己的侍衛聰明果敢,武藝更是超群,自然可以替自己在將軍府麵前掙個大麵子。於是,他派出的人毫不猶豫地進入迷霧,可至今再無音訊。而張既亭則暗中吩咐自己的侍衛假意進入迷霧,卻在外圍藏身,避險後再佯裝認輸歸來。這一計雖損,卻巧妙地保全了性命。

張既浦稍作思索,原本的火氣卻更上一層,他怒拍書案:“那你回來乾什麼?還不盯緊鎖雲山?活要見人,死你也彆回來了!”

看到小侍衛灰溜溜地連連稱是離開書房,張既浦躺到椅背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