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一夜大雪過後,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天上偶爾掠過一隻飛鳥,為純淨的畫麵添上一絲靈動。
樹梢掛著沉甸甸的白雪搖搖欲墜,隨著一陣微風刮過,雪團直直墜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惹得碰巧路過的行人發出驚呼。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還有一場大雪在蓄勢待發,北風在寂靜的天地間呼嘯著。
“叮鈴叮鈴”門鈴突然響起打破門內的安靜,周知遠還在拿著本書慢悠悠吃早飯。八點鐘就按響他家門鈴的隻有他的母親,猜想到她可能是來乾什麼,他頓時不想動彈。不過,這樣是在做無用功。在下一撥門鈴響起前,他果斷放上手上的東西疾步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的周慧正抬著手,準備第二次按響門鈴,見他沒有磨磨唧唧心情好轉了幾分。
有一進門她就輕車熟路走去廚房,放下早起燉好的滋補老鴨湯。再出來時一眼就看見桌上擺放的早餐,無非就是熱牛奶與煎蛋、吐司,她露出頗為看不上的神色:“早上就吃這些?早該娶個媳婦,吃得才能像樣點!”
他就是不想太麻煩才隨便吃點,誰知母親一進來就是一頓牢騷,他連這點都不想吃了。周知遠一言不發走過去端起早餐進廚房,抬手利落倒進垃圾桶,順手在水龍頭下衝洗乾淨。
周慧看他一臉的不耐煩,還直接不吃早餐抗議,火氣驟然增大,怒拍桌麵吼道:“周知遠!我就說你一句,你就早餐都不吃了?”
“媽,每個人的早餐習慣不同,哪怕我將來有了另一半,也不一定就如你願了。指不定我們依舊這樣吃!“他都為自己將來的媳婦頭痛,他這個媽實在乾涉太多了!
聽他言語間沒有不結婚的意思,她的火氣瞬間平息下來,趕緊笑眯眯追問:“小遠,這是有中意的姑娘了?放心,你結婚後我絕對不瞎摻和。”她自從林舒過後就沒再介紹過彆的姑娘,隻不過這兩人目前為止都沒什麼動靜,她最近才又開始心急。
“沒有。”他看見母親臉上夙願得償的表情就知道她又開始多想,當即扼殺掉她的小心思,轉身拿上自己的書準備回書房。
“沒有?沒有就給我找去!你都快四十歲還是單身,人家還以為我周慧的兒子有病呢!”兒子輕描淡寫的態度狠狠刺痛她敏感的心靈,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許他離開,一副不了結就不放手的態度。
周知遠使勁甩了兩下沒甩開,又不敢下手推開自己母親,擔心誤傷她。
周慧換成兩隻手抓住他,悲從心來,哭得好不傷心,嘴裡還在嘮叨個不停:“你都快四十歲了,你不結婚,彆人怎麼看我們娘倆啊!嗚嗚嗚……你個不省心的!”
左右甩不開母親,她又越哭越大聲,有一把劇烈燃燒的火焰漫上心頭燒掉了他的理智。他拖著母親來到臥室,彎腰拿出放置在床頭櫃的身份證,再一言不發走到大門外拿上自己的鑰匙,隨手扯過一件掛在門旁的淺灰色羽絨服披上。
忽略響如擂鼓的心跳,他看著涕泗橫流的母親,強壓著聲音說道:“我這去找個女人領證,鬆開。”
周慧已經被惱怒衝昏頭腦,唰地一下撒開自己的手,指著門外吼:“去,快去,有本事真娶個媳婦回來!”
周知遠大踏步離開自己家門,一路走得虎虎生風,來到地下停車場開著車風馳電掣般衝出去,一路上不知被按了多少次喇叭。但他已經顧及不了那麼多,那團火越燒越烈,他甚至已經出現耳鳴的症狀。
車子安全開到一棟灰白的居民樓下,周知遠拿出手機隨便看了眼便撥出電話:“拿上身份證,現在出來,我在你家樓下。”
林舒接到電話時驚疑不定,光是聽到周知遠壓抑著怒火的聲音便忍不住哆嗦一下。自從二人認識以來,他一直都是溫和有禮,從來沒有這麼失態的時候。她不敢再耽擱,站起來和媽媽說了一聲出去的事,身上還穿著極其隨意的輕紫色居家服,跑回房間拿上身份證就急匆匆跑下去。跑到一半又折返回來,取下白色羽絨服穿上,轉頭跑得更快了。
車子再度在路上奔馳時,林舒依舊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敢開口詢問。不過一上車她就發現了,周知遠竟然也穿著居家服,身上隨便套了件淺灰色羽絨服。他的臉上麵無表情,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青筋暴起,顯然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擔心這樣開下去會出事,她覷著他的眼睛小心翼翼開口道:“那個……是學校出事了嗎?”
“民政局。”周知遠丟下這三個字就再度閉口不言,不過車速卻緩緩降了下來。
“?”她不知道去民政局乾嘛,本來就迷迷糊糊,這下更加不知道乾嘛了,乾脆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也一言不發。
車內霎時隻剩下空調吹動的隱隱聲音,她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已經停在民政局門口,他一言不發下車等著她,她隻好硬著頭皮下車。她正準備開口問話,他卻主動拉起她的手,溫熱寬大的手掌一把將她的秀手圈在其中。
他直接拉著她過去取排隊結婚的號,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單子,帶著她走去一旁沒什麼人的地方等待。
這下,林舒再遲鈍也是知道在乾什麼了,但已經震驚到無法開口,瞪著一雙眼睛呆呆的看著他。
她被按著坐在凳子上,旁邊的桌子就放著一堆等著填寫的表格。
周知遠深吸一口氣,此刻理智已經稍微回籠,他選擇鄭重其事單膝跪在她麵前,慢慢鬆開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林舒,今天是我太衝動了,抱歉,嚇著你了。”
“沒……沒事……”她依舊呆呆愣愣,根本不知該做何反應。
“我不是大富大貴的人,但名下有一套房和一輛車,貸款已經全部還清。身體也非常健康,每年體檢結果都是合格。雖然我是一時衝動找你領證,但我用餘生保證,我會好好愛你、照顧你,結婚後我就去改房子和車子的產權名。你……願意嫁給我嗎?”說完的周知遠一臉緊張盯著她,生怕自己被宣判“死刑”。
林舒徒勞將嘴張開,眼淚毫無征兆往下掉,喉嚨乾澀到發不出聲音。
周知遠等了幾分鐘還沒有聽到想聽的聲音,自嘲的笑了笑,剛準備起身,卻有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他。
抬頭看去,她已經連眼睛都哭紅了,卻始終沒有發出哭聲。在他看過來時,異常堅定地點頭,哽咽道:“我願意。”
路人見到這奇怪畫麵已經駐足觀看,還有人在指指點點說著什麼。周知遠無心觀看旁人的反應,內心被巨大的驚喜充盈,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緩緩伸手拭去她臉上的眼淚,然後將她的雙手放入懷中捂熱。
懷中的哭泣聲漸漸止住,但人卻遲遲沒有動靜,周知遠都擔心她把自己給捂窒息,輕輕揉著她頭頂的秀發,柔聲道:“林舒,我們起來去填資料,應該快到我們了。”
聽見她說話,她才抬起頭遲疑著問道:“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跟我結婚沒事嗎?”
這個問題讓他一頭霧水,完全不清楚她哪裡得來的這個結論。正準備回答,突然想起接近學期末去爬山參加的真心話大冒險,頓時樂不開支:“哈哈,那次本來就是我故意說給你聽的。”語畢一頓,認真道,“謝謝你如此信任我。”
言語間她已經羞紅了臉,手中突然被塞進一支筆,還有幾張布滿字跡的紙張進入視線,好似餘生的畫麵變成文字闖入她眼中。
千言萬語都無法代表她此刻的心情,她選擇把紙放到桌上,就像批閱試卷的考官一樣認真。
一時間兩人之間隻有筆尖在紙麵劃動的沙沙聲,桌麵上一張又一張代表個人信息與法律規定的條文被閱覽簽定。
……
來到拍照處,工作人員被兩人如出一轍的居家服給震驚,不可思議道:“二位就這麼心急?穿著睡衣就來了!”
周知遠少見的露出羞赧的神情,但還是嘴硬打趣自己:“可不嘛,再晚點媳婦就跑了。”說完瞄了林舒一眼,她低著頭不與他視線接觸,完全不敢對視,但紅色的耳廓已出賣她的內心想法。
工作人員看著兩人含羞帶怯的樣子,不似作假,便放下心給二人安排座位準備拍照:“這樣也可以,你倆穿的衣服顏色款式也搭,把外套暫時脫下吧。”
哢嚓一聲,已經試著拍完一張,笑著拿給二位看:“看看,還好這位女士天生麗質,哪怕不施粉黛也好看。”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相機內的畫麵,雖然隻是試拍,但色調畫麵卻出奇的和諧。
“行了,來,兩人挨近點,笑一個~”
話音一落,兩人充滿幸福的淺淺微笑便被定格在紅色的背景上,短短半小時內便隨著結婚證落在二人手中。
從民政局出來時,天空已經有鵝毛般的大雪悠悠飄落,落在頭頂瞬間消失。
兩人進入車內坐下,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關係在半天時間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此刻還有不真實的感覺。
一人手中拿著一本結婚證,中間還放著民政局發放的計劃生育指導手冊和物品,被細心地用粉色的紙袋裝著,上麵印著一位正在微笑的裙裝孕媽媽。
眼見雪越下越大,周知遠不得不發動汽車,清清嗓子認真道:“林舒,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親自上門找阿姨道歉,你今天先彆說。”這時他才覺出後悔來,自己這種行為太不尊重人,跟忽悠人的詐騙分子沒什麼區彆,就算被捉到警察局他都認了。
林舒這才回過神落到實處,她也第一次做這種驚世駭俗的事,不知道怎麼交代,認同了他的做法:“好,你媽那邊……”
提到自己的母親,他是一定都不擔心,用著無所謂的語氣道:“我這邊沒事,你彆擔心。畢竟,是我拉著你來的。”
車輛呼嘯著向遠方奔去,呼嘯著卷起一大片潔白的落雪,隨後再飄飄揚揚落下蓋住黑灰的地麵,一切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