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自從那日後,宋止便再也沒回過薑以嫿寄來的信,病情也大多是吳太醫轉述給薑以嫿。

在宋止的默認下,薑以嫿則仿佛像是沒了韁繩的野馬,寫信越發膽大起來。

動不動就用陛下今天吃飯了嗎?陛下今天睡的怎麼樣?這種話來濫竽充數。

冬日陽光被窗外的樹葉切割成不同的光斑,投射在書桌上的每日計劃表。

此時已是進王爺府的第七天,薑以嫿低頭準備聽寫著昨日學習的字。

教書先生拿著戒尺在桌上敲著:“錯一個,打手心十下,罰抄一百遍。”

這位教書先生名許肅,是宋止送來的,聽說是上書房裡的老師,以前的狀元郎,但由於宋止這一輩皇族都不生小孩,他已經沒教書好幾年了。

因此薑以嫿是他近幾年唯一的學生,待遇自然非常嚴苛。

據八王爺所說,宋止是他教過的學生中唯一沒被打的。

薑以嫿托腮,對宋止“暴君”這一名頭逐漸產生疑惑。

平日裡宋止醒著的時候不是在批奏折就是在和大臣商討國事,吃穿用度又簡樸,現在暴君都是這麼要求的嗎?

“啪”一個戒尺出現在她眼前,嚇得薑以嫿後背直發涼。

許肅道:“現在開始聽寫。”

“書,體,聽,飛……”許肅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念道。

薑以嫿皺眉,如臨大敵。

她埋頭苦寫,絞儘腦汁回憶著自己腦海裡的字形。

好在她是醫學生,背書的能力還算強,大抵全寫出來了。

許肅低頭改著她的作業,臉色鐵青:“誰教你這麼寫字的?”

不用猜也知道是因為字寫太醜了,她從來沒想到自己一直被誇的好字,在這個時代卻不如稚兒寫出的字。

而且許肅不給她用自製的筆,她的字便是醜上加醜。

薑以嫿訕訕道:“自學成才。”

許肅吹胡子瞪眼,指著紙上快成一團的字:“寫這麼醜,我都快認不出這是什麼字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一口氣喝下去,又道:“你以後可千萬彆說你的字是我教的。”

寫錯的字被朱筆劃出,在紙上格外鮮明。

薑以嫿低頭站著,像極了被罰站的小學生。

“伸手。”許肅道。

戒尺在軟嫩的掌心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紅痕。

雲舒聽著屋裡不斷的戒尺聲五官都擰起來了,與門外的下人蹲在牆角心疼道:“娘娘,這字得學到什麼時候啊。這聽著也太疼了吧”

下人搖搖頭:“不懂,還是送點糕點進去吧,免得氣狠了。”

雲舒歎氣,“娘娘這又得疼上好幾個時辰了。”隨後端起糕點就往裡走。

糕點味道甚好,許肅的臉色稍有緩和,他苦口婆心:“娘娘,您這基礎差。不可能在這幾日內便一下子學成的,不如慢慢學。”

紅腫的掌心發出火辣而尖銳的疼痛,薑以嫿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犟著不說話。

薑以嫿每日的習字時間隻留了一個時辰,許肅見狀,隻好認命地繼續布置學習任務。

等許肅離開後,雲舒和一位識字的下人便進屋,輪流念著醫書,一直念到了深夜。

“小姐,要不歇歇?”雲舒擔憂道。

薑以嫿搖頭,見屋內另外一位下人哈氣連天,道:“你們要是累了便下去吧。我這也不用念了,我待會再看一眼就睡。”

下人和雲舒對視,都有些扛不住地退下了。

最近幾日薑以嫿的作息實在非人類,每日隻留了不到三個時辰的睡眠時間,其餘時間不是在看書,和吳太醫交流醫術,就是在識字。

走前雲舒道:“小姐,今日的信還沒寫,你要寫的時候朝門外喊我一聲就行。”

薑以嫿翻動著今日做的筆記,對著不熟悉的地方再一點一點地對照著千字書,翻醫書。

現在八王爺屬於中期貓瘟,已經讓吳太醫照著消炎和抑嘔吐的思路開了點藥,暫時壓製了一下八王爺的病情。

可這貓瘟死亡的主要原因是低白蛋白啊,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薑以嫿揉著乾澀的眼睛。

心中的小人咬著手絹哭唧唧,明明自己是個鹹魚,可自從學醫之後,便再也閒不下來了。

以前上高中的她對學醫的累嗤之以鼻,現在的她隻想跪求放過自己。

看完筆記,就睡,看完就睡,小人擦著眼淚哄道。

“紫河車,味甘,鹹,性溫……”薑以嫿的視線一點一點地模糊。

最終一頭栽下去,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睡夢中,她仿佛回到了大學時在圖書館裡對著書做思維導圖。

白日裡學的知識被連貫起來,如同蛛絲一般。

曾經出差遇到的中獸醫,指著思維導圖道:“中醫講究臟腑論治,不談增加白蛋白,而是……”

薑以嫿猛地驚醒,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拿起旁邊的紙就開始唰唰地寫,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般。

又因怕打擾雲舒睡覺,連帶著給宋止的信也給寫了。

與此同時,許肅看著眼前的千字書,回想起薑以嫿那副模樣,歎氣道:“真不愧是夫妻,犟著要學的樣子簡直一摸一樣。”

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提筆寫了一封信給宋止。

-

第二日清晨,空氣還帶著涼意。

連續幾日的加班加點,奏折的數量明顯降低,宋止照例從薑以嫿的信看起。

字跡笨拙,興高采烈地說道自己找到如何治八王爺了。

又因會寫的字還不算多,動不動就用同音字來代替不會寫的。

但好歹也算是會寫點字了。

宋止心中縈繞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他努力壓製住,繼續往下翻。

可翻到了最後也沒翻到任何關於薑以嫿自己的消息,通篇都是八王爺。

他皺著眉,從專門放薑以嫿信的盒子裡拿出通信以來的信,經過細細對比後,果不其然地發現薑以嫿不僅寫自己少了,就連關心他的地方也少了!

他想起當初薑以嫿看見他貓身時如同星光的眼睛,與人身相處時截然不同的態度。現在八王爺病重,難不成她也看見八王爺的貓身了?

記憶中八王爺的貓身並不如他,病弱的身體使得八王爺的毛發常年乾枯。雖然父皇並不喜歡自己,但宋止可以確定,父皇是說過所有孩子中,屬他的貓身最威武。

房間內的香爐放著帶有安定作用的香,煙從中嫋嫋升起,逐漸遮掩住他發青的眉眼。

他將薑以嫿的信放在一旁,轉而看許肅送來的信。

“娘娘向學勤勉,焚膏繼晷,其誌可嘉。然身心勞瘁,亦非長久之道。勞請陛下勸告娘娘,宜適時休憩,養精蓄銳,方得學路順遂,穩步前行。”許肅寫道。

宋止的手摩挲著薑以嫿的信,沉思片刻後,對蘇忠敏說:“從國庫裡找些滋養身體的東西給皇後送去。”

“是。”蘇忠敏恭敬答道,心裡卻有些興奮。

在他眼裡,宋止和薑以嫿儼然已成為互相暗地“愛慕”的有情人。不然在倆人這麼忙的情況下,為何要天天通信!

這時暗衛從屋外翻進來,俯首彙報:“陛下,懂苗疆語之人已經到京城了。”

宋止聞言頷首,“把人安排到冷宮,我今晚去看。”

暗衛:“臣依照陛下的安排,又親自去查了一遍,暗衛內確實是有奸細。”

宋止輕笑一聲,淡淡道:“先淩遲。”

那日薑以嫿話裡話外都在說,他找到的蠱人是草台班子。

可那些人都是經過他暗衛篩選過來的,如果薑以嫿說的是真的,那麼隻有一種可能,暗衛裡出奸細了。

沒想到是真的,看來薑以嫿還是有點用的,可以再繼續拉攏。

宋止唇角帶著笑意,手指不慢不快地敲打著桌麵,思考著誰會是幕後黑手。

暗衛身體輕輕顫抖,又道:“還有一件事,臣不知該不該說。”

“說。”

“皇後娘娘今早病倒了。”

宋止手指一頓,舌尖抬起頂在右腮,“為何。”

“吳太醫說是勞累過度和風寒。”暗衛低頭回道,隻聽見一聲冷笑。

宋止拿起剛剛放在一旁薑以嫿的信,原本笨拙可愛的字越發不順眼起來。

他怎麼不知道八王爺是屬狐狸的。

居然為了治八王爺的病居然累倒了,要知道連他都沒這個待遇。

他神色冷冽,麵無表情地提筆寫道:“朕答應你,是讓你來治朕的病,而不是為了八王爺賣命。”

氣得看到這封信的薑以嫿當場爬起來,罵道:“狗皇帝,你用本事當麵對我說啊。”

自己天天哼哧哼哧在那寫三千字超大作文,結果他屁也不回,一回還回個嘲諷。

她這麼費心為八王爺治病,不就是為了能幫宋止治好病嗎?

薑以嫿翻過身,將自己的頭蒙在被子裡,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浸濕枕頭。

心裡酸酸的,像是小心翼翼捧出來的心隨手便被宋止打翻。

她恨恨地想,就算你給再多的錢,也不能這麼汙蔑我!咬死你!

下一秒腦海裡又冒出金燦燦的金元寶。

如果……如果給她十箱的話也不是不能忍……

“我在這,你怎麼不說了?”冰冷的聲音從被窩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