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垂眸,又將信翻麵,試圖找出什麼暗號。
可嘗試了幾遍都是一無所獲。
他麵沉如水,直直盯著這兩個字,眼底透露出意味不明的情緒。
站在一旁研墨的蘇忠敏看著一動不動的宋止,暗暗抽氣,以為八王爺的病情愈發嚴重,可又有些納悶,什麼時候陛下關心起八王爺了。
一刻鐘後,宋止揉了揉太陽穴,決定暫時放過這兩個字,繼續往下看。
可下麵的字怎麼長得奇形怪狀。
有些他憑借著相似的外形勉強能夠辨認,有些就宛若天書,生僻得奇怪。
……如此奇怪。宋止掀起眼簾,想起前幾天暗衛遞來關於薑以嫿的資料,小縣令的女兒,卻有林下風氣,詠絮之才,名聲極好,在當地被各種名門望族去娶。
可現在……
指尖輕輕敲打桌麵,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禦書房猶如催人命的惡鬼聲。
蘇忠敏咽了咽口水,低下的頭就快埋進土裡了。
即便跟著宋止多年,他也不能摸清宋止的脾氣。
禦書房內,光影在宋止臉上交疊。
宋止抬手,蘇忠敏識趣地退出禦書房,而屋簷上的暗衛則跳進來,等待著宋止的吩咐。
宋止一字一句道:“安排人再去查一遍薑以嫿。”
暗衛:“是。”
隨後黑影在屋簷上一閃,很快消失。
片刻後,宋止拿起手邊的白玉湖筆,回信道:“諳。”
心中越發起疑,眼睛微微眯起,等待著薑以嫿看見回信時的表現。
-
午時王爺府。
薑以嫿剛與吳太醫討論完治療方向,正癱在塌上,手裡卷著一本從八王爺藏書閣裡翻出的醫書。
她緩緩打開第一頁,鬥誌昂揚。
然而看到第一個字的時候她瞬間呆木如雞,像是進入了冷冽寒冬後被凍傻了。
蘵?
這是什麼字???
她緊皺眉頭,再往後看,在一堆不認識的字中間夾雜著些之,乎。
恍惚間腦袋通亮了。她想起小說設定——這個朝代用的是繁體字+文言文。
也就是說,隻會簡體字的她在這個朝代屬於文盲。。。
她閉上眼,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身為架空曆史的小說,為什麼不能設定是簡體字(╥﹏╥),這讓穿越的人如何牛馬翻身啊!
薑以嫿靜靜地躺在塌上,宛若死人。
片刻後,她扒著手指頭數自己需要學的科目:中醫,禮儀,曆史知識,識字。
好險,差點一個手不夠用。
就在她慶幸時,雲舒緩緩走進房間。
“小姐,起來啦。”雲舒道。
薑以嫿有氣無力地回道:“我想靜靜。”
雲舒歪頭:“靜靜是誰?”
薑以嫿翻過身,把臉埋在角落,不想麵對這一切,悶聲道:“靜靜的意思就是我不想動。”
背部被輕輕拍打,節奏舒緩,像是哄幼兒園寶寶一樣。
薑以嫿感覺有些丟臉,雖然她現在這副身體才18,但她前世都25了。
現在讓雲舒一個15歲小孩來哄,未免有點太任性。
她坐起身子,搓搓臉蛋,給自己加油鼓勁。
雲舒笑眯眯地看著她,眼裡滿是星星,就像媽粉。
她道:“剛剛管家說今日有幾位廚子告假,因此午飯會有點晚,讓小姐再等等。”
雖說王府夥食比不上皇宮,但也是山珍海味,八珍玉食。
聽此,薑以嫿不由地笑起來。
雲舒從懷中掏出一份信:“這是侍衛剛剛送來的皇上回信。”
薑以嫿:“……”
大腦宕機,她撓了撓耳朵,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
迷茫的雙眼看向自己,雲舒歎了口氣,又重複一遍:“陛下派侍衛給小姐送昨晚的回信啦!”
信封在晃動下發出簌簌的聲音。
剛剛才記起這個朝代用繁體字的薑以嫿費力地接過信封。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昨晚寫的是簡體字。
薑以嫿臉色發白,自己本就舉步維艱,現在又出了如此大的紕漏。
她慌張地看向信封,裡麵會不會寫的是她的死期。
她看向雲舒,“小姐我識字嗎?”
雲舒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擔憂道:“小姐你是不是發燒了?你可是我們那的才女!”
才女。
應該是認識很多字,會寫很多字的吧……
薑以嫿欲哭無淚,默默收起自己的兩條腿,環抱,像是一隻兔子緊緊地縮在自己的巢穴裡。
雲舒探頭,不知道小姐又怎麼了。
片刻後,薑以嫿終於做好心理準備,哆哆嗦嗦地拆開信封。
碩大的信紙上隻寫著一個字。
諳。
這又是什麼字?
看著好眼熟。
她調動著自己所有的知識,勉強猜測出,諳可能是諳的繁體字版。
可諳又是什麼意思?
終於薑以嫿放棄自己的執著,轉頭向雲舒求助:“雲舒,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啊。”
“知道啊。”雲舒理所當然地回答。
隨後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薑以嫿,表情凝重。
薑以嫿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瘋狂蹦動,她不會要被當成妖怪抓起來了吧。
要不說自己失憶了?
雲舒道:“小姐,你不會又不識字了吧?”
難道原主是個假才女?
其實根本不識字!
瞬間,薑以嫿的心如同做過山車一樣回到平地。
她順勢說道:“確實不認識了。”
雲舒揉頭,無奈道:“我就說,那毒藥喝完了準有傷害,小姐你非說沒事。現在小姐你又跟十年前一樣變成不識字了。”
薑以嫿抓住她話語間的關鍵詞,假裝可憐:“雲舒,你彆怪我嘛,我也沒想到啊。”
少女輕咬下唇,忽閃忽閃地小鹿眼水汪汪地看著雲舒,纖纖玉手揪住雲舒的衣袖,輕輕晃動。
雲舒的臉瞬間羞紅:“小姐你下次可千萬彆逞能了。待會我就找吳太醫開藥。”
明明沒暴露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薑以嫿心裡卻忽然感覺酸酸的,眼睛霧蒙蒙的,覺得自己像個小偷一樣霸占原主的幸福。
她抱住雲舒,輕輕道:“雲舒,你最好了。”
謝謝你,這個世界第一個無條件相信我的人。
但時間不等人,沒幾秒薑以嫿就鬆開,繼續看著這份回信,揣測著宋止的意思。
他不可能沒發現自己寫的字是錯的,那既然隻回了個知道,那應該就是默認了的意思。
薑以嫿暗自揣度著。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從自己的小金庫裡又掏出一錠金子塞進雲舒的手裡,心虛道:“雲舒你幫我寫回信唄……我現在不會寫字。”
“那不行!”雲舒斬釘截鐵道。
薑以嫿眨眨眼,滿臉疑惑。
雲舒:“這信我寫了,那你和陛下怎麼溝通感情啊!”
之前雲舒阻止薑以嫿靠近宋止,是因為怕宋止和太後是一起來害薑以嫿的。
但經曆了幾天的皇宮生活後,她才發現,在皇宮裡小姐隻有得了皇上的喜愛才能保平安。
雲舒一臉嚴肅地看著薑以嫿,仿佛背負著重大使命。
薑以嫿恍然想起剛工作時前輩的教導——一定不能得罪上司,儘量和上司打好關係。
完全可以套用現在她和宋止的關係!
薑以嫿解釋:“我的意思是我說你寫,我現在不是不能寫字嘛,隻能找你來代筆。”
雲舒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樂滋滋地來到書桌前研墨,又問道:“那要不要跟陛下說啊。”
薑以嫿轉眸猶豫片刻:“待會寫在信裡吧。”
反正宋止都已經知道了,不如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免得他多疑來砍人。
薑以嫿在臥室內來回踱步,搖搖晃晃地說著要寫的內容,以為這次有了雲舒的幫忙很快就能結束。
但是,雲舒是一個很嚴格的代筆者。
關於病情的還好,她不懂,隻顧埋頭寫,可等寫關於陛下的就不一樣了……
比如第一句。
薑以嫿:“陛下親啟。”
雲舒控訴:“小姐,我昨日都看見了,你寫了好多遍夫君。”
薑以嫿呆,大手一揮:“改,夫君親啟。”
再比如,
薑以嫿:“期待和陛下的見麵。”
雲舒搖頭:“這一點也不像夫妻之間的話。”
薑以嫿:“……”
薑以嫿撓臉:“那改成臣妾很想陛下?”
……
兩人就這樣慢慢吞吞地寫完這封信,一個因cos老師的感覺無比興奮,一個在老師的教導下完全忘記自己原本說的話是討好上司,而不是和老公親密交流。
薑以嫿拿起毛筆在信封上寫下“嫿”,表明這封信確實出於她手。
“好累。”薑以嫿和雲舒雙雙疲憊道。
薑以嫿伸手在窗戶透露的光線上來回撥動,光線隨之跳躍。
這一切真的是真的嗎?
薑以嫿又一次懷疑,自穿越以來,這樣的疑問,她已經問過自己很多遍了。
“娘娘,用膳嗎?”下人進屋問道。
“吃!”薑以嫿齊刷刷地站起,走到飯桌前。
下人端著佳肴魚貫而入,邊放邊報菜名,聽得人滿血複活。
看著麵前擺滿一桌的飯菜,薑以嫿還是忍不住感慨。
真是富貴迷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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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遞信的暗衛速度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把信送到宋止手裡。
蘇忠敏抬眼,看著陛下的臉色由早上的鐵青變成淡紅。
他心有餘悸地想,不會真被氣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