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林涵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就一個人了,但也沒有什麼不好,就是在莫名其妙傷感的時候總會想要一個擁抱。
擁抱,是她一輩子都在追尋的東西,明明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成為難以啟齒的奢望。
同事告訴她這叫皮膚饑渴,是病,得治。怎麼治,總不能在大街上隨便拉一個陌生人,跟他說抱抱我,幫我治病?
這種擁抱不是林涵真正想要的,並不是一個隨便的擁抱,而是有人能夠真正看透她的軟弱,看懂她的情緒,同情的、憐愛的、小心翼翼的,帶著能量的緊緊相擁。
而不是嘴上說說:“你的所有痛苦我都心疼,想為你解決。
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
每當林涵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愛情時,她都會點開抖音收藏夾,看看那些彆人的慘痛的愛情經曆,沒有人會一直愛你,哪怕你們共同走過很多年。
林涵瀏覽完一個個的聊天記錄截圖,剛剛死灰複燃的戀愛腦又重新化為灰燼。
是啊,真心不一定能換來真心。林涵對於愛情從來都是順其自然,雖然是這樣說,但她總是下意識的將順其自然變成彆來沾邊。
從前的大學生活是這樣,現在的沈辭也是一樣,投資不僅僅隻有股票,還有一段愛情的選擇,紅了是選對人了,大賺一票,綠了呢就是賠的連本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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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聊天的那頭沒有了消息,或許這段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火花就這樣石沉大海了。
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果然,越想什麼越得不到什麼,林涵躺在床上,雙眼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她失眠了……
難道知道有人喜歡自己,被愛了也會徹夜難眠嗎?看來愛情的副作用實在是太大了,還好,她從來沒有服用過這一款藥物。錢鐘書的那句話還是太超前了。
“婚姻是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去。”
果然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她渴望愛情,渴望對等的、一對一的、相互尊重的、付出真心的愛情,但是現實呢,永遠隻有自己在付出,永遠得不到對方的真心,她永遠成為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前人,對方的真心永遠隱藏於雲霧之下,她光是爬到山頂就要用掉很大的力氣了,再也沒有能力去揮散無法消除的霧氣。
“你真的愛我嗎?”
他們永遠看不懂自己的愛,隻留下一句質問然後離開,隻留下自己悵然。
爬到山頂,然後下山,然後再去攀峰……
周而複始,她已經累了。
她多希望有人去爬她的山,就像沈辭,但是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的山太高太陡峭,一定會轉頭去攀登旁邊的小坡吧,畢竟自己這麼費力不討好。
窗外的高樓大廈依舊亮著燈,長夜不熄………
成人的世界殘酷又真實,一句“你不想乾永遠有人去乾”徹底毀掉她的童話,整日整夜的拚搏,到底是為了什麼?
睡吧……
明天還要上班……
林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隻是看著天花板上不斷變幻的光影,還有好似在耳邊的鳴笛聲。鬨鐘嗡嗡在手心催促起來,她朦朧中向上滑動,然後雙腿在被子裡不甘地亂踢了幾次,才頂著鳥窩頭,不情願地坐起來,林涵向窗外看去,天還不大亮,對麵的寫字樓已經熄了燈,樓下的早市正叫賣著,這是一天最讓人最放鬆的時候,可以放鬆的吃個街邊早飯,可以在公園裡無目的地亂逛,恐怕也隻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能短暫的回歸自己的靈魂。
然後呢接下來的一天,不知道在忙著什麼,錯過了窗外的黃昏,錯過了喜歡很久的熱愛,青少年在十八歲的那一晚總像是被偷換了靈魂,不知發生了什麼就變成那個自己都沒有想過的麻木的、無聊的大人。
白天到黑天,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短暫。記得小時候八點就已經被告知是很晚的夜了,可是現在,通宵卻成為了家常便飯。小時候,已經是一個很久很漫長的夢了……
中午,林涵按時走到電梯門口,準備去三樓吃食堂。
“真巧,你也吃食堂?”
一句話把林涵從千裡之外拉回來,熟悉卻陌生的聲音停留在自己身後,他的氣息從自己的頸部劃過臉龐,越過自己按下了電梯按鈕。
“不按電梯的話,是不會有電梯停留的。”
沈辭對林涵笑了一下,溫暖的,好比冬日的暖陽,雖冷風瑟瑟,但冬天的巨大太陽總能將自己刺得睜不開眼,但並不讓人排斥他殘留的餘溫。
“怎麼走神了?”
林涵尷尬地笑了一下,她沒有辦法忽略昨晚的那些聊天,對於這個完美到挑不出來毛病的男人總是下意識的帶著疏離,太完美,總不是什麼好事。
“有點累這兩天。”
電梯恰到好處的停下,廂內空無一人,沈辭做出“請”的動作意示她先走。
“一起吃飯吧!”
“這……不太好吧?”
林涵有些窘迫,不知所措的看著前麵反光的電梯板,上麵反映著林涵有點漲紅的臉和沈辭低頭看著她的臉。
沈辭看林涵的眼神是濕潤的,帶著請求的溫潤,讓人無法抗拒。
“請同事吃飯而已。”
林涵雖然對他沒有什麼想法,但是聽到“同事”這兩個字卻還是有點刺痛。
可能是她既要又要吧,她有點因為自己這個無聊的醋意而想笑。
“同意了?”
她沒說話,隻是笑笑。
這次的紅暈出現在沈辭臉上,他有點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像是終於擁有了期待已久的禮物。
真正坐在沈辭對麵的時候,林涵還是很緊張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將手握成拳擱放在膝蓋上,微微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林涵上一次跟男生坐對麵吃飯還是在大學的時候,呼吸變成自動式,每一次呼吸連自己都覺得沉重,偶然與對麵同樣靦腆的男人對視,也是相視一笑。
“快吃飯吧,今天冬至。”
他把自己盤子向前推了推,林涵才看見他盤子裡裝了幾個餃子。
“我知道你是北方人,不都說冬至要吃餃子嗎,我裝了一些。”
“沈辭……”
“嗯?”
沈辭端起來碗,正準備喝湯,聽見林涵叫他,愣了一下,歪著頭看她。
“我覺得你完美的不像是人。”
他噗的一下笑起來,然後鄭重其事地嚴肅地皺著眉看她。
“我隻想讓你跟我一起的時候能夠開心、舒服一點。”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試著去改變。”
林涵與他四目相對,第一次感覺到如此靦腆卻又熾熱的感情。
“為什麼偏偏是我?”
“因為我看見你在給彆人康複治療的時候,正好站在陽光下……”
“我覺得,很溫暖。”
“就這樣?”
林涵覺得有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理由就愛上一個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對待感情怎麼苛刻了。
“不可以……就這樣嗎?”
沈辭被她質問的有些底氣不足,小心翼翼的試探問她。
“沈主任,我覺得可能你對我隻是有點好感……”
“我覺得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可能你隻是覺得我工作很認真而已。或者如果是彆的人、或者彆的男生在那一個場景下做了同樣的事,你也會覺得很溫暖呢?”
“不管怎麼樣,感謝你今天請我吃飯,我也很開心認識你這個朋友。”
林涵對他露出一個平淡的,沒有其他感情交雜的、純粹的微笑。
對於她,他僅僅適合作為朋友。
說實話,有沈辭這樣的一個追求者,她晚上做夢都要笑開花,但是當現實中真真確確出現的時候,她隻想著如何遠離他,她清醒也逃避,她清楚的知道他們從來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哪怕最後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他這樣習慣被人仰視的人,真的可能給自己一個平等的愛情嗎?光是站在他身邊就要很累的,在所有人的眼裡,他的光環是在自己之上的。
所以她不願意,她不想將自己的閃耀居於彆人之下,她也不想依附著彆人而活。
林涵表麵隻是埋頭吃飯,腦海裡已經洶湧澎湃。
“沈主任!新接了一個患者!需要搶救!院長說要你過來。”
沈辭那邊雖然沒有開免提,但是林涵聽的一清二楚。
“好,我馬上下去!”
沈辭唰得一下站起來,急匆匆地留下了一句小聲的抱歉便匆匆離去。
林涵歎了一口氣,幫他收拾好餐盤,走出了食堂。
“怎麼了林醫生?”
林涵剛要走出食堂大門就聽見旁邊有人喊她。
“呦,這不是老梁麼!團建怎麼樣?”
梁鑫正喝著水,猛地嗆了一口,嫌棄地擺了擺手:
“去去去!哪壺不開提哪壺!”
“運氣不好唄,老張最後問的我,偏偏給我拉過去了。”
“你也是……慘慘的……”
林涵搖了搖頭,眼睛卻盯上梁鑫手邊又紅又大的蘋果。
“謝謝老梁!”
她眼疾手快,拿了扭頭就走。
“服了你了,大饞丫頭!”
“下次請你吃飯!”
“彆下次了!就晚上吧!”
林涵手越過頭頂比了個“OK”。
………………
“沈主任,血壓一直在降!”
“給腎上腺素!”
沈辭看著病人的心電圖不再有波折,變為一條平線。
他將手術刀放在旁邊,進行胸外按壓,汗水從額頭流下,他的手也開始顫抖,無數次地在腦海裡祈禱。
求你,活過來……
“給腎上腺!”
旁邊的一助快速照做,可那條線已經沒有反應。
“準備除顫!”
沈辭短暫直起身子,雙手接過除顫器,通電之後除顫,接著胸外按壓,周而複始……
“三十分鐘了,沈主任……”
沈辭像是屏蔽掉了外界聲音一樣,像是一個永不停歇的機器,眼睛盯著心電圖,周而複始地進行胸外按壓。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再也沒有力氣,雙腿癱軟跌坐在地上。
這是他上班的第730天,第7689台手術,死亡的第35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