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嶽宗掌門長老各占一座山頭,弟子則聚居兩座山上。
覃醉藍領著師妹們住在玲瑤山,沈瀾川領著師弟們住在浮玉頂。
荼熙回到鶴翎居時夜色已深。
她離開明燭洞天之後繞著護山大陣飛了一整圈,確認沒有異樣後又去了三長老那裡看望了銀朱。
銀朱的蠱毒已經有了根治的方子,隻是有一味藥引遠在雪域,極為難得。
三長老說最遲年底,藥引必須送到。
他現在隻能根據荼熙給的抑蠱方溫和用藥,卻也拖不了太久。
荼熙拿出傳訊符玉,思量片刻發出兩份訊息,一份給沈瀾川;另一份,則是發給跟著四長老在外遊曆一年之久的方瑜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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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不用睡覺,薑茵茵晚上打坐不下去,出來散心,正撞見師姐月下獨酌。
心裡沒由來的,覺出些難過。
薑大小姐向來奉行的準則:有什麼煩心事,不若痛痛快快打一架,總好過憋在心裡。
“師姐!”薑茵茵召出紅纓槍,三兩步奔至荼熙身後。
荼熙反應極快,轉身的一瞬間折寒已經出鞘,兵器相接,鏗鏘之音不絕。
她有意指導,隻守不攻,向來泛著冰冷銀光的折寒,此時也透出幾分柔情。
半炷香的時間,二人已過了百餘招。
薑茵茵額上冒出細汗,撒手丟掉長槍,亮晶晶的眼裡閃動著促狹的光:“師姐還是這麼強,我不與師姐比。”
“不如看看這麼晚了誰還沒睡,罰她們出來抓鬮對打,輸了的喝酒。”
她這話說的不講理,荼熙卻似是因那兩杯酒沾上些醉意,隻彎眸笑道:“那便由茵茵去請。”
“那便算師姐同意了。”薑茵茵語氣興奮:“正好楊師姐過兩日便將離宗,就當是為她餞行了。”
荼熙笑看她朝其他師姐妹住處飛去,從儲物芥子中取出十幾壇清酒擺上桌。
今夜注定歡歌載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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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葉青陽挑眉看向薑茵茵:“水袖驚鴻什麼的你青陽師姐來不了,但如果是說舞刀,論瀟灑倜儻,師姐我還未逢敵手。”
薑茵茵銀槍懸在半空,她側坐其上,充當本次活動的裁判:“拭目以待。”
楚靈曦翻個白眼,暗道葉青陽近來越發騷包。
轉頭抽出伏龍鞭看向荼熙:“許久未練手了,還請荼師姐賜教。”
二人頃刻纏鬥在一起。
覃醉藍見楚靈曦步步緊逼,鞭法乾脆利落,不免生出些感慨:“靈曦從前執意棄劍重修時,尚且還甩不動鞭,一轉眼都七年了。”
“覃師姐,虎鑰歸庫。”傅黎遞過去一枚青銅虎頭令。
三長老多年前造了一處小秘境,裡麵放著他從天南海北收集到的仙藥秘寶,在治愈損傷方麵極為有效。
這些年宗內事務都由覃醉藍與沈瀾川處理,三長老便順勢將開啟秘境的虎鑰交給了覃醉藍。
楊秋冉體質本就較旁人稍弱。
蘇茯苓挨了戒鞭三兩天便能自愈,她卻要耗上個十天半月,還不一定能大好。
是以得知師妹被罰戒鞭後的第一時間,傅黎便找上了覃醉藍。
看著覃醉藍妥善收好虎鑰,傅黎才轉眼看向遠處兩人:“荼師姐非池中物。”
“怎麼說?”覃醉藍是音修,入宗時便隨身帶著法器中阮。據她所言,自己從未習過劍,因此看不出門道也屬正常。
小師妹霧辰霜主動解釋:“劍術同其他法器一樣,都講究唯快不破。可荼師姐卻偏好預測。”
“楚師姐的伏龍鞭,快準狠是出了名的,但荼師姐卻次次捏準了她下一步動向,根本不給她出鞭的機會。防守已是難事,更遑論進攻。”
“這般厲害……”覃醉藍思索片刻,喚出中阮:“二對一如何呢?”
她垂首撥弄絲弦,瞬間琴音於指間流瀉,嫋嫋柔情之下暗藏殺機,全朝荼熙一人而去。
荼熙麵對兩人夾擊卻不顯慌亂,抵擋反擊遊刃有餘。
其餘人見狀也蠢蠢欲動。
對此,薑茵茵表示:“多打一勝之不武啊。我是裁判,大家都要聽裁判的。最多隻能再加一個青陽師姐。”
正津津有味看熱鬨的葉青陽突然被cue:“啊?我嗎?”
“青陽師姐不是說要舞刀嗎?正好覃師姐給你伴奏。”薑茵茵還記得之前葉青陽吹噓的話。
“葉師姐上啊,快點!”楊秋冉催促道:“你不上我上了,到時候可彆說我玩飛鏢是耍陰招啊。”
葉青陽其實不太願意和荼師姐比,畢竟貨比貨得扔,慘敗在荼熙手裡於她苦心經營的帥氣形象簡直是毀滅性打擊,對她的心理也是。
但認慫更不可行。
兩相權衡取其輕。
葉青陽咬咬牙,召出隕月長刀加入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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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將近,荼熙理理黏在頰邊的發絲,施了個清潔咒,準備前往明理台領習劍術。
昨夜的清酒隻叫十五歲以上的人喝了,薑茵茵今年剛剛十五,磨了荼熙半天也才隻被允許舔了兩口。
小的們都沒喝,所以即使瘋玩了一夜,清神訣念兩遍便也精神抖擻著要去上早課。
薑茵茵被掌門欽點為荼熙的貼身侍衛。
新官上任三把火,帶上師姐同款紅手繩,雄赳赳氣昂昂地點兵點將,向荼熙報備:“報告師姐,此次前往早課的小師妹應到七人,實到七人。已整裝待發,請指示!”
荼熙向來懂得與師妹相處之道:“出發。”
“是!”
鞭傷新愈,因熬夜身體返虛的楊秋冉:“……還是年輕好啊,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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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茵茵看得出來師姐最近心有憂慮。
她雖然不能幫忙解決問題,但是若能讓師姐開心一點也是好的。
於是她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小冊子。
“咳咳……”荼熙一口水嗆在喉間,迅速反手合上這本名為《珍饈佳肴》的冊子。
她以為是美食圖鑒,才在喝水的時候打開了這份“心意”。
薑茵茵臉頰泛粉,有些扭捏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個個皮白洶大……”
荼熙有些震驚,如今這種圖已經可以光天化日地看了嗎?
師妹才十五歲啊。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關心一下青少年的身心健康。
“現在外麵已經允許發行這種了嗎?”
說起這個,薑茵茵滔滔不絕言無不儘:“現在皇城流行豢養妖寵,上行下效,都是一個比一個玩的花。我這些還隻能算小卡拉米。”
“所以這些都是從皇城來的嗎?”
荼熙前世去過一次皇城。
那是入了青衡宗之後的第二年,彼時北域歉收,餓死了三萬人。
人皇覺得比起疆域遼闊卻年年餓死人的北域,還是要東邊富裕豐饒的八座城池更為劃算。
本朝人皇逸雲斡爾,出身北域草原,驍勇善戰,知人善用,十幾年前舉事成功建立了當今的大榮朝。
據傳他有一位軍師,出身青衡宗,在他坐穩江山的過程中好幾次力挽狂瀾。
後來為感念軍師功績,這天下便由朝廷和青衡宗分而治之。
時隔十四年,再度劃分領土,青衡宗派了她前去談判。
可惜隻在皇城待了兩日,人皇便溘然長逝,談判進行不下去,荼熙隻好啟程回宗。
青衡宗距皇城足有三萬餘裡。
蒼嶽宗在九州之南,與燕北更是相隔六萬餘裡,禦劍最快也要一天不止。
更何況朝廷領地大多禁止修士飛行,中途不免繞路或者換馬,這樣一來折騰的時間便比禦劍多上十數倍。
路途遙遠,荼熙後來便再沒去過。
“對,是去年夏天我一個好友托阿娘寄來的。”薑茵茵因為想到了思念的人而感到高興。
薑茵茵家在皇城,自九歲入宗以來已有六年不曾歸家。
到底是因為不舍女兒長途奔波,還是因為定北侯另有圖謀,抑或隻是定北侯夫婦在遵守“蒼嶽宗弟子不可大張旗鼓、引人注目”的門規。
荼熙不想深究。
總歸定北侯府惦念著小師妹,在送薑茵茵上山之前便悄悄建了一個小型的傳送陣。
每次啟用耗費上萬靈石,數額不菲,卻堅持每年開兩次,每次都送來堆積如山的家書與錢財吃食。
荼熙把冊子推回薑茵茵麵前:“好友相托,親長遠寄。這太珍貴了,師姐不能要。”
薑茵茵有些失落:“可是我希望師姐能夠開心。”
“有茵茵在身邊,師姐已經很開心了。”荼熙摸摸小師妹發頂聰明毛,心下動容。
“對了!”薑茵茵猛地抬頭:“還有一本,是之堯師兄給我買的,比之這本不遑多讓。”
她匆忙轉身翻箱倒櫃:“我可以把那一本送給師姐。”
荼熙的手滯在半空,半晌默默收回。
看來她今天是必須帶一本美男圖回去了。
她理解小師妹獻寶的心情,卻不明白為什麼師妹年紀輕輕,大好年華,一門心思撲在這上麵。
或許是她二十六歲思想僵化了吧……
似是聽到她心中疑問,薑茵茵邊翻找邊向她灌輸新一代年輕人的價值觀:“食色性也。我朋友說了,好的東西吃多了就不會被一顆糖輕易騙走。”
“尊重人性,就是最大的道。可惜好多人不明白。”
“找到啦!”她小跑到荼熙麵前,先鞠了個躬,再畢恭畢敬雙手奉上。
荼熙頗為配合,表情鄭重地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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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熙被師妹說服了。
她大晚上不打坐不巡山不睡覺,在後山找了片安靜的林子,挑了個最粗壯的樹枝,坐在上麵翻閱美男圖。
清暉皓月,枯枝寂寥,月光灑在書頁上,彆有一番意趣。
書翻到一半,荼熙開始走神。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前世去妖域赴宴,一條長廊之隔遇見沈瀾川時的情景。
彼時火象族內亂剛剛終結。
後起之秀羅森乾掉了老族長,自封象王,執掌火象城,大擺七天流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