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即是巧化事生非(1 / 1)

七八名家丁打扮的武夫,看起來是燁都煊赫人家宅院裡養的看家護院的打手,圍堵住這爿小小的店麵。店門口站著位年過半百的掌櫃,腿腳不便還拄著拐杖,神情慌張,求這幫人不要動手,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店內還站著位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象牙色麻布長袍,手肘處打著補丁,簡樸潔淨,額上一根細細的眉勒,臉色白皙,甚至透著病氣,懨懨的沒什麼男子氣概。

那男子扶著櫃台,拳頭握緊,雙目赤紅一片,表情是血淋淋的忍辱負重。

“那不是寶泉閣的賬房先生嗎?”瞧熱鬨的人指著那位抱著賬冊的書生。

“是啊,這些人氣勢洶洶地找他乾什麼?”

“聽說還要從徐掌櫃手裡把他買去,已經來了好多回了,價格從一百兩漲到了五百兩!”

“謔!這麼大手筆。”

“這江先生生的麵白無須,弱質纖纖,難不成是被看上了……哈哈哈哈……”圍觀之人發出意味深長的笑。

桃七擰起了眉頭。

“大官人,江先生與我並沒有簽賣身契,他是自由身,我隻是雇他在我店裡做賬房,我不能做主賣他啊!”

“老子管你是雇工還是什麼,乖乖把他交給我們,重新雇個人,往後安安生生做生意,不好嗎?”

掌櫃的苦澀哀求道:“可是,這種事兒,江先生自己不願意,你們逼他,這怎麼成!”

那位江先生在徐老板的店裡做了半年多的賬房,徐老板就如此護著他,眾人都被徐老板的仗義感動了。

“你個老頑固,”領頭的那個踹了徐掌櫃一腳。徐掌櫃站立不穩,拐杖都掉了,人也踉踉蹌蹌快要一頭栽倒。羸弱的江先生快速跑來,把掌櫃的托了起來,不然今日後腦勺得開花。

“掌櫃的,你沒事吧。”羸弱的青年又焦急又愧疚。

“我沒事,就是你,唉,他們……唉……”徐掌櫃有心幫他頂著,看樣子也頂不住了。

青年怒視那夥恃強淩弱之徒,眸中怒火灼灼:“你們,在燁都地下還敢如此鬨事,就不怕惹惱這地下拍賣場的主人嗎?”

“哼!”打頭的武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我管你地上地下?到了哪裡,都得認身上的官服,認手裡的票子!你得罪了我們家少爺,就算躲到皇宮裡也沒用!”

地下拍賣場是黑色產業,此地的慣例是隱瞞身份避免麻煩,這幾個家奴武夫如此囂張跋扈,說明其背後的主子身份高到了一定的份兒上,才敢如此無法無天,至少要比主管京畿政務和治安的京兆尹要大。

也正因為他們趾高氣昂,無視規則,看熱鬨的人才不敢站出來阻止,怕惹到大勢力。

但桃七知道,再大的官兒,也是大不過攝政王的。畢竟連大岐的皇帝,大部分時候都得順著宋無忌來。

宋王八,既然你讓我為你辦事,那拿你的名頭出來用一用,你也不會介意吧?

那廂家丁步步緊逼,白麵江書生又鐵骨錚錚,誓不受此大辱,多說無益,幾個武夫已經拿起家夥什兒打砸起來了。

三個人圍著江書生和掌櫃打,其餘四五個就去砸他們的店麵,先是招牌被扯下來,摔得四分五裂,他們還想進去砸更多東西,就在這時候,不知何處衝出來一個其貌不揚的灰衣少年,悶頭急走,橫衝直撞地經過,不幸被一個武夫扛著碎了一半的牌匾正正砸了一下,嗚呼一聲大叫,重重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那幾個武夫一開始以為是有人想為這書生出頭,於是拎起棍子打算將這少年一並痛扁一頓再說。可是那少年捂著腦袋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然後開始在懷裡摸索,一副神慌意亂,三魂失了六魄的樣子,邊摸索邊道:“我的東西呢?我的腰牌呢?”

武夫的頭兒便惡狠狠地問:“小子,你是哪條道上混的?你在找什麼?”

“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呢?!”桃七不理會他,隻顧埋頭在地上找東西。

眾人見他焦急成這樣,不由得也在地上留意起來,很快,有位臉戴麵具的中年男子撿起了地上的一塊黃色的腰牌,說:“小哥是不是在找這個?”

眾人一齊看過去,桃七見了,道:“是我的東西,你彆動!誰也彆看!!不然我挖了你們的眼珠子!”

他不說還好,一說彆看,那是個人也要看上一眼了。

於是,隻一眼的功夫,不知多少人,喉嚨裡發出嘶嘶嘶的冷氣。

“攝政王府!”

“攝政王府的腰牌!”

“他是宋無忌的人!”

“看那顏色,這人品級不低,一定是攝政王的心腹!”

“完了完了完了……”這時已有人腳底抹油開始溜了,沒戴麵具的也都開始找麵具戴起來,紗巾圍起來了。

幾個家丁武夫聞之也微微色變,但是僅憑一塊腰牌,還說明不了什麼,那個頭兒還強撐著氣勢,問桃七:“你是攝政王府的人?”

“誰說我是攝政王府的人?”少年語氣如數九寒冬,神色肅穆冷厲,“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是攝政王府的人。”

他若承認自己是,這些人還不一定信,然而他用森嚴的語氣否認自己的身份,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著他們,便是實打實的坐實了他們的猜想。

畢竟在這黑市拍賣場,沒幾個人是想暴露自己身份的。所以正經的宋無忌的屬下,在這種情形下,做出此等反應,那實在是太正宗,太靠譜,太對味了。

“這氣勢……”圍觀人群見識到這位衣著簡樸的少年的驚天氣勢,腳底抹油的就更多了。

連被人欺負的徐掌櫃和江書生也憂心忡忡地看著桃七,擔心自己卷入了更大的禍患之中。

“我的東西呢?”桃七顧不得其他,繼續在地上搜索,顯得十分崩潰,“主子交代給我的重大機密,我一定要交付給那位大人……那東西呢?”

“什……什麼東西。”武夫的頭子已經兩腿戰戰,幾欲逃走。

“什麼東西,是你配問的嗎?”桃七怒而大罵,慌得不知在做什麼的模樣,又在懷裡掏了幾下,手一上一下的過程中,又掉出來一塊係著穗子的東西。

眾人還是沒忍住好奇心,看了過去。

“舉輝堂上房的鑰匙牌!”

“這種房間住一日就要花二兩紋銀,絕不是這種衣著打扮的少年能享受得起的。”

“這年輕人絕對是偽裝過的,實際大有來頭。”

那少年完全不理會這些議論,隻顧迫切地在地上尋找,嘴裡不停地喃喃,仿佛在找自己的命根子。

“是你!”桃七突然衝上前,拎起那個扇了自己一牌匾的武夫的領子,“是你把主子交付給我的東西給打掉的!你給我還回來!!!”

那武夫額上冷汗狂冒,一點也不敢反抗。

武夫頭子質問:“到底怎麼回事?林四,你打了他一下,他的東西就甩出去了?你有沒有看見東西掉哪兒去了?”

“我,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名為林四的武夫驚慌道,“是他,是這小子自己突然衝出來,我沒看著就……就拍了他一下,哪有什麼東西?”

“狡辯!”桃七瘋狂怒吼,“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你們這群小蝦米鬨事的地方嗎?你們這夥人分明就是計劃好的。我要帶你們回去見我主子,酷刑伺候,一定要把你們背後主使給挖出來!”

頭子心裡發怵,雙腿控製不住地哆嗦,“小哥,小哥有話好好說,我們絕對不是故意的。”

“還不快找!軍情機密,晚一時一刻,你們擔待得起嗎?”

“好好好,我們馬上幫大人找!”武夫們亡魂大冒,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其實已經在計劃怎麼跑路了。

“找不到,就是被人私藏拿走了。”桃七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高聲命令:“還有剛才在這裡的所有人,統統給我抓回來!本官要一一審問!”

邊說,他還伸出食指,往下狠狠一指,做出誓要將此地掘地三尺的勁頭。

聽見這些話,誰還敢留在這兒,剩下一小半的看客如飛而逃。

而那幾名家丁武夫,也“機靈”地隨著人流,溜得沒了影兒。

桃七終於停下了不斷轉動的脖子,伸了個懶腰,轉身,慢慢走到店鋪的主人和那孱弱書生麵前,麵露微笑地看著他們。

徐掌櫃還是控製不住哆嗦,當即就要下跪:“大人的重要之物在小人店前丟失,小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桃七趕緊將他扶了起來:“掌櫃請起。”

“求大人饒命……”徐掌櫃沒敢起來。

那白麵書生看了幾眼桃七,也同他一起把徐掌櫃扶正了,說:“掌櫃的,你也被騙了,其實根本沒有丟什麼東西,是吧?”最後,他看著桃七說。

桃七嘻嘻一笑:“你還挺聰明的,看出來我是專程為你們解圍的了。”

“不,其實並沒有。”

桃七挑了挑眉。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隨隨便便拿出攝政王府的腰牌和舉輝堂的房門鑰匙。”白麵書生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雙臂伸直了往前一趴:“謝貴人仗義出手,救江某於危難。”

桃七扶了這個扶那個:“起來起來起來,小爺我一天天的不知道折多少壽。”

白麵書生起來後,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塵,還整了兩下被打時弄亂的發髻和眉勒,看出來是個愛乾淨的主。桃七笑著問:“可以同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嗎?”

聞言,那書生萎靡地垂下了眸子,幽幽歎了口氣,舉了舉手示意:“進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