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賣慘黑市買肉(1 / 1)

七日後,桃七的病好得透透的了。

今日又是日上三竿才醒,出了墨室,迎麵遇到三三兩兩的小廝在搬盆景,都是他這兩天混熟了的,見他扯著褲腰帶的模樣,都笑話他幾句,他也笑話回去。

“呦,七哥起挺早啊,萬侍衛親自請您下床?咱可沒這待遇。”

“那可不,親自用他那玉足把咱蹬起來的,漱口淨麵都要跟著我,服侍得那叫一個周到!”

“人家是不是還給您的早飯開了小灶啊?”

“早飯?”桃七猛地一拍屁股,“壞了!”

飛奔去廚房,幸虧剩的粥還沒倒泔水桶裡。他坐著空無一人的大桌板,慢悠悠擺弄好碗碟,喝口王府下人的粗茶壓壓胃,端起涼透了的稀粥,就著剩了個底的鹹菜吸溜起來。

吃完了,把碗擱回碗櫥裡頭,打圈摸著肚子,打了個不甚滿足的小嗝,打算回他那豬窩裡睡個回籠覺。

“誒,你吃了沒洗的碗,怎麼還放回去了?”出了門,廚房的小廚娘突然追出來,拿著那隻碗,控訴桃七的舉動。

桃七腆著個臉:“姐姐你看它又不臟,我都舔過一圈兒了,有什麼要緊的?”

小廚娘露出鄙夷的臉色:“你這個人,怎麼邋遢成這樣?虧我還好心給把剩的粥給你端出來。”

照理說過了辰時,下人就不可再用早飯了,是桃七稱自己是新來的不懂規矩,小廚娘好心才給他吃的,沒成想桃七還給她添麻煩,簡直是恩將仇報。

桃七舔舔嘴唇 :“是這樣的,我打小兒啊,便不喜歡同彆人用一個碗,不洗正好,可以做個記號,往後便沒人與我搶這隻,每次都放一個位置,我專門用這一個,不比大家夥兒混用來得乾淨嗎?

“你、你、你……”小廚娘徹底被他震驚了。

“好啦,彆計較了,我來洗吧。”廚房門裡走出來一位年紀稍大的女婢,接過了小廚娘手裡的臟碗,放到盆裡洗刷了起來。桃七一瞧,媽耶碰上熟人了,正是王府刺殺案發那晚他在茅廁作弄過的兩個女婢裡的一個,叫做樊秋合。

小廚娘道:“樊姐姐,你今天幫我洗了,他還這麼乾那怎麼辦呢。往後大家一不小心就拿到個臟碗,每次吃飯都嫌惡心,連累我們廚房的人。要我說,還是應該告訴李嬤嬤,讓她來管教管教這沒臉沒皮的臭小子。”

“好了好了,人家是新來的少說兩句,入秋了王爺午間飲食要加入藥膳進補,你快去準備吧。”

“天哪,我竟把這麼重要的事忘了,我得快去府庫裡領一些靈芝黃芪和人參先泡起來。”小廚娘一跺腳,出門之前還狠狠瞪了桃七一眼,“下次再讓你吃,我就是豬!”

桃七被數落了一通,絲毫沒覺得羞愧。踱步到池子邊,嬉皮笑臉道:“謝謝樊姐姐解圍了。”

樊秋合洗刷完了,拿起布擦乾了,看了看桃七,臉龐微微紅:“小哥怎麼也同那些妹妹們一樣叫我樊姐姐。”

桃七笑道:“我家裡有個大我六七歲的姐姐,小時候吃不飽,有什麼好吃的她都會省著給我。後來姐姐嫁到了外地,聽說生病沒錢買藥病死了,我很想她。樊姐姐人美,心地也善良,我一見就感覺像是自家姐姐回到身邊了一般。”

桃七於討女人歡心和憐憫一道上,有點造詣,曾仗著一張巧嘴與染瓦坊的豆腐西施孫大娘眉來眼去,在她家的攤子白吃了好幾個月的豆腐腦,被人家丈夫發現後打了一頓才消停。

賣慘,是男人收獲女子,尤其是年輕小女子好感的有力有段之一。

果然,樊秋合用一種心疼的眼神看著桃七,明顯動容了:“像咱們這樣為奴為婢的命,哪有不苦的呢。”

“不苦,不苦,如今入了攝政王府,是咱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那是自然。”

桃七又問:“姐姐不是在二進的偏殿伺候的嗎?怎的今日來幫廚房的忙?”

樊秋合道:“是廚房另一個廚娘,她嫂子才生了孩子,家裡又是農忙時節,告了假回去,我得閒時,便來幫忙,免得小紅一個人忙不過來。”

“既是幫忙,為何連王爺才入秋要用藥膳進補這些細節都知道,竟比廚娘小紅還清楚。”桃七突然問。

“我在王府八年半了,平日裡稍作留心些,自是比旁人多知道些。”樊秋合微微一笑:“桃小哥才入王府十日,便能記住我是二進偏殿伺候的,不也是個心細之人嗎?不然,怎會得王爺愛重。”

桃七也笑了起來。這女婢是個聰明人,從她勸那小廚娘不要譴責自己時,桃七就推測,她是應看出自己並非尋常仆役,而是王府的主子尤為“關照”之人,為了那小廚娘好,才選擇忍氣吞聲幫洗那隻臟碗的。

在這王府之中,能惹誰,不能惹誰,都是學問。這麼個心細眼活,成熟穩重的女子,僅僅是王府裡一個乙等勢婢,也太埋沒人才了。

桃七道:“我這種做事沒譜的蹩腳貨,進府以來就遠遠見過王爺一兩麵,怎麼敢跑到王爺麵前現眼呢?”

“那桃小哥在府裡當的什麼差?”

“這個……”桃七自己也不曉得,病好後,也沒人告訴他找誰領活排班去,壞了,不會也不給他發月錢了吧。

這時候,圍牆外傳來千葉的聲音:“桃七!王爺在府門口等你,速來。”

剛說自己不受王爺器重,這麼快就打臉了,桃七回頭衝樊秋合眯眼笑笑,道個彆,來到千葉麵前說:“王爺叫我做什麼?”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千葉轉身不欲與他多舌。

“你先告訴我,不然我心裡沒底。誒,走慢點,千侍衛,千大哥?”

王府門前停著一輛稍顯普通的灰黃色馬車,隻有兩匹棕馬拉車,車夫也換上了普通人家的衣裳,遠遠不是堂堂攝政王出門的排場,想是宋無忌想要保持低調不欲引人注目刻意安排的。不過馬車兩邊還是有八個帶刀侍衛。宋無忌登上馬車,掀簾而入,半臥在寬敞的紫檀藤心坐塌上,瓷白修長的兩指捏了捏鼻梁,不耐道:“怎麼還沒到?”

“王爺,千葉已經去叫人了,此刻……”

“此刻,賤仆桃七已經到了!”

宋無忌掀起馬車簾子,就看到桃七一張臉跑的通紅,熱汗淋漓,氣喘籲籲地趕來。

桃七一見宋無忌的臉,腿又軟了,一下台階,順勢噗通下跪。這麼多天了,還是沒改一見宋無忌就兩腿打怵的毛病。

簡直是不受控製的生理反應,宋無忌那股子威懾已經紮根進他骨子裡,沒法子了。

“小人讓王爺久等,罪該萬死。”桃七謹小慎微道。

馬車旁,千葉和萬青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那天在京兆尹府,我一見他,就被他死了沒埋一樣的臉色給唬住了,以為他殺了個人,要進入什麼武學境界了。誰知隔了一天就打回原形了。”

萬青道:“可不是,一點也沒下人的樣子,甚至更加變本加厲,其他小廝仆從早晚有樣學樣,把咱們王府裡的風氣都給帶歪。”

千葉道:“不過王爺還是厲害的,你看他那窩囊樣兒,就王爺能治他!”

“我同意。”

車裡,宋無忌沉沉道:“不怪你,是本王派人喊你去晚了,你上來吧。”

“我?”桃七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小的怎麼敢於王爺同做一輛馬車,小的還是走路吧。”

“閒話少說。”宋無忌的語氣冷冰冰的。

“得嘞!”桃七趕緊地滾了上去。

桃七上了車,還是坐在最外頭,屁股隻敢挨個椅墊的邊兒。馬車走了一小段路,宋無忌閉目養神中,桃七肥著膽子問:“王爺,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你上回,不是想去舉輝堂嗎?”宋無忌淡淡道。

桃七:“?”

“你想去,本王就帶你去。”

舉輝堂裡藏著許多秘密,他上回得了出府的允許,第一個來的地方就是那兒。一定讓宋無忌很忌憚。今日想必是秋後算賬來了,桃七心裡道:吾命休矣!

乘坐馬車很快就到了舉輝堂,門口的人認識萬青和千葉的臉,一點不敢怠慢,將人請進了門,在樓裡七繞八繞,最後請他們進了個單獨的雅間。裡頭有個衣著富態男人,應該是舉輝堂管事的,立馬迎了上去,卻沒請他們坐下喝口茶,而是領著他們來到雅間屏風後的書櫥前。

管事的在書櫥某處按了兩下,打開了機關,書櫥自中間向兩邊挪開,出現了一扇古樸的青銅大門,管事的拿出鑰匙,戳入鎖眼,悶悶的幾道哢噠聲,是沉重的金屬鎖扣鬆開的聲音,青銅大門緩緩打開,露出裡頭一條狹小的向下通道。

“一次隻能進入三人,千葉與桃七隨我去,其餘人等在此處候著。”

“是!”萬青和其他幾名侍衛應道。

千葉打頭,一頭紮進了青銅巨門之內。宋無忌在後,桃七怕得要死,隻能像個牛皮糖一樣粘著他們。

那青銅門下,連通的是個龐大的地下通道網,地道四通八達,不斷出現岔路口,該怎麼走千葉已經很熟悉了,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還沒走完,桃七都絕望了,又不敢發問。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看到了一點光亮。

在那點光亮旁邊,佇立著一位門房打扮的仆役,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僂,一道幾乎把鼻子給割斷的陳年傷疤觸目驚心地橫亙在麵中。

還沒等他們走到麵前,他就沉著嗓子問: “三位公子往哪兒去?”

“買肉。”千葉沉聲道。

疤麵仆役臉色變得陰沉:“我家的肉是當日宰殺的,新鮮著呢,胳膊還是腿,都是不滿十歲的,嫩得很。”

“七歲男孩的肩頭肉,要子夜三刻宰殺的,用翡玉做的砧板,冰刃做的刀。”

疤麵仆役臉上閃過一絲敬畏,似是驗明了正身,恭聲唱了個大喏,胳膊往後一伸,熱絡道:“貴客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