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入耳但不入心(1 / 1)

千葉正在連廊不遠處守著,見桃七對府上客人言語輕薄,連忙上前賠罪:“無香姑娘,這小子言語無狀衝撞了你,多有得罪,你彆往心裡去。”

桃七撇撇嘴,又看了看四周,問:“萬青呢?你兩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怎麼沒見到他?”

“誰跟那小子穿一條褲子?”千葉不滿道,“彆打岔,你怎敢對無香姑娘如此無禮?”

“原來姑娘芳名喚作無香啊,”桃七笑嘻嘻,“真是人如其名,清新淡雅,不落凡俗呢。”

“多謝公子美讚。”無香福了福身子,但是表情淡淡的,對於桃七的輕薄,顯然是不悅的,“千葉公子,我家姑娘給王爺彈完了琴就要喝茶,姑娘喝不慣彆的,隻喜今春新采的紅山茶,我去後院看看茶水備好了沒?”說罷又衝千葉點了點頭,預備提著琴袋離去。

“無香姑娘,”千葉覺得桃七丟了王府的臉,被整得很沒麵子,“那登徒子是三日前新進王府的低等仆從,規矩還沒調.教好,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

無香回以微微一笑,似是不在意,那一笑流露出淡然出塵的氣質十分特殊,不符合這女子的年紀,而且這股氣質在花魁餘昭惟身邊便被徹底徹底掩蓋了,完全不張揚。然而當女子單獨出現時,定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主仆二人的氣質,一個似仙,一個似佛。

桃七望著美人離去的背影,嘖嘖而歎,似有無限感慨。

千葉也癡癡望向無香姑娘,眼裡是武人不常有的柔情。

桃七舔了一圈嘴唇,又開始胡謅謅:“在我們坊市裡,廣為流傳著一條規則——看美人兒有三看兩不看。一看腿,一定要要白、長、直;二看胸,講究玲瓏有致,不大不小;三看臀,尤其是腰與臀的比例,十比七最上乘……”

“你這混球!”桃七是滾刀肉,千葉罵他一千句也沒用,於是衝他揮了揮拳頭,意思是離人家姑娘遠點兒。

“切,好心教你漲知識,你還不樂意了。”桃七葉覺得沒意思,啃著烤醃魚也欲走。

“等等!”千葉突然叫住了他,“你吃的這魚?哪兒來的?”

“池塘裡不是有七八條小彩魚嗎?我也是想著給王府省點兒魚糧,就……”

千葉死死瞪著那被竹簽叉起的焦黃死魚,眼神直白。

桃七把手背到身後,意思是不給。

“什麼小彩魚?”千葉徹底崩潰了,“這是滇南王進獻給王爺的丹頂鯉!”

桃七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很貴嗎?”

“把你賣了都……”千葉說不出話來,發現還真買得起,隻因自家王爺是個冤大頭。

桃七早上見那魚兒們五彩斑斕肥美異常,與佛寺門口養的錦鯉沒什麼不同,還以為隻是幾條普通觀賞魚,眼下終於意識到闖禍了:“你聽錯了,這不是什麼小彩魚,我說的是……小……小菜魚。”

“你又沒出過府,哪裡弄來的菜魚?等我去前院魚池裡數數,少了幾隻你就等著跺幾根指頭吧!”

“是這樣的,昨晚我見夜空中雲霧蒸騰,射下七彩霞光,來到前庭,見池子上空仙樂陣陣,仙瑞蔓延,碩鐘鳴奏,彩羽漫天,裡頭竟有數條錦鯉化龍,直衝雲霄而去。這全賴咱們王爺養得好哇。”

“錦鯉化龍?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麼?待會兒王爺聽完琴,跟我進去請罪,看你還敢不敢扯犢子。”

話音未落,屋門就被打開了,琴音隨即止歇,桃七和千葉扭頭看去,門框裡水靈靈地站著個王爺。

“早就聽你們在屋外聒噪,到底出了什麼事?”

桃七渾身的皮都緊了緊,用力甩開千葉揪著自己的手,足底抹油:“我什麼也沒吃,彆逼我把肚子剖開來給你們看啊!”

邊跑邊說,邊把剩下的整條魚囫圇吞下肚,魚骨都不吐,心道恁貴的魚可不能浪費。

“鄙人查案去也!”

千葉一人實在承受不了王爺不善的眼神。告了個罪,宋無忌讓他先退下。

人已走完,宋無忌道:“曲未終,何不繼續?”

餘昭惟做了個收手勢,在屋內坐著,卻道:“王爺府上能人異士眾多,連下人也很有出息。”

“驚擾姑娘了。”攝政王居然對這位花魁禮遇有加,“可惜了這一曲廣陵散。唯有姑娘的琴音,才能讓本王與嵇中散神交。”

“王爺實在太抬舉小女子了。”餘昭惟溫婉一笑,那容顏被薄紗遮掩,神秘萬千,“嵇中散不再,可廣陵散日日能奏,沒什麼好可惜的。隻是王爺並不在意小女子的曲子。王爺的心,都在屋外。”

“何以見得?”宋無忌眉心微攏,口吻寒涼。

“無香……都跟我說了。”

“姑娘在說什麼?怎麼另本王雲裡霧裡的。”

“唉,”餘昭惟幽幽歎氣,“可憐捧出一顆赤誠之心,竟然不能令王爺平等相待。”

宋無忌言語沉沉:“姑娘的心,本王自然珍而重之,隻是姑娘的話,本王實在聽不懂。”

當日,餘昭惟撇下她的隨身侍女,獨自一人離開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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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桃七拿著雞毛當令箭,把王府逛了個遍,府內女婢更是一個一個地問詢過去,了解他們在出事那晚在做什麼,是否有人證明。

問詢了一通,也調戲了一通。其中就有那兩個半夜出恭的侍女。桃七打聽出年長那位叫樊秋合,二十五歲,是個在王府當值了八年的乙等侍婢,小一點的那個才十六歲,沒有姓,喚做“蠶望”,剛入王府半年,也是乙等,且容貌甜美,長大後定是個大美人。

但是沒找到那位帶著自己提燈夜遊的女婢,正是那穿比甲的女婢將他七拐把拐帶去聽了幕活春宮。他想到從前聽的那話本子裡,有那警幻仙子與賈寶玉的故事,在心裡默念,莫不是見了鬼了。回頭得請道士給自己畫張桃符貼在床頭。

他假模假樣調查了一通,發現所有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明。

桃七還意外地發現,攝政王府內並沒有外頭傳得那麼恐怖,在府內所有下人的口中,攝政王宋無忌雖算不上慈主,卻也從未乾過欺壓下人的事兒,月錢也從沒拖欠過,而且比彆的府裡高了一大截,故而所有下人都十分珍視自個兒的活計,老實本分做事。府裡管事的李嬤嬤和章主管治下有方,將整座王府治理得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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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兩日內將府中八十六名侍女,一百零三位小廝,三十六名侍衛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祖宗十八輩都調查了一通……”

“……由此可見,那名女子也是個刺客。隻不過那晚侍衛們隻捉到了三名黑衣人,而那女子換裝之後,潛藏暗處成了漏網之魚。多虧王爺意誌強大,守身如玉,才讓賊女沒有可乘之機!等閒那女子知道了王爺的厲害,一定不敢再來了!”

兩日還沒過,桃七自言調查完畢,主動去找宋無忌回稟,信心滿滿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測”。也不管用詞合不合適,一個勁兒誇他就完了,反正他想跟我彎彎繞繞,我就順著他來唄。

宋無忌坐於書桌之後,默了半晌。盯著桃七久久不語。

把個桃七看得汗流浹背,揪著衣角掐緊了手心,額上冷汗狂冒。

良久,宋無忌興味索然地說:“做得不錯,今後允你在府內外行動自由。”

桃七鬆了一口氣,這關算是過了:“謝王爺!”

桃七跪趴於地,久久不起來。

“你還跪著做什麼?”

“那個,王爺,我想吃醪糟餅。”桃七揉了揉肚子,肚子很是爭氣,這時候嘰裡咕嚕響了一陣,“您忘了,奴婢兩日沒吃飯了,還沒到飯點……”

宋無忌神情緩和不少:“行,你去廚房,讓師傅給你做,就說是我吩咐的。”

這堪稱“寵溺”的語調,桃七渾身骨頭都抽痛了一下。

“謝王爺!”桃七裝乖,一蹦一蹦地出了書房的大門,往廚房去了。

等桃七跑沒影兒了,萬青道:“王爺,這兩日他來來回回在王府走了不知多少遍,把咱們府上幾扇門、幾塊石頭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吧,想逃的意圖太明顯了。”

“無妨,你接著盯。一舉一動,事無巨細,通通回給我。”宋無忌的手拿起了那副工筆畫軸,細細摩挲著。

萬青稱:“是。”

“還有,去太醫院,請馮知祥馮太醫。就說本王遭遇刺殺,傷入肌骨,近日恐不良於行,讓他務必親自前來。”

“是,王爺。”萬青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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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七沒在廚房吃到醪糟餅,那是染瓦坊那種地界兒貧民人家常吃的,攝政王府沒有那種東西,要吃就得先用糯米釀酒,撈出來陰乾做醪糟。桃七等不了,他也不挑,還是上回的油潑麵,唏哩呼嚕來了幾碗。

吃完麵,他就邁著輕快的步子,大搖大擺地出了王府,還跟守門的侍衛擊了個掌。

步行了將將一個時辰,他終於來到了舉輝堂。

他要當麵問問那個神秘的夥計,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