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賞識無賴初探案(1 / 1)

昨晚剛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今天他竟然關心這個?這唱的是哪一出?

桃七懷疑宋無忌其實早就知道那“爬床女”是自己了,不然為什麼莫名其妙讓他找人,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哩。

都怪自己腦子糊塗,為什麼偏偏找這個借口。他隻對舉輝堂的那人說了爬床一事,隔天宋無忌就找他算賬了,那人必定也是宋無忌的人!宋無忌的勢力遍布燁都,在各坊市的大店、賣場裡頭安置幾個細作耳目也不奇怪。

桃七醞釀片刻,搓了搓衣角:“王爺,小的剛來府上,路都沒熟起來,怎麼好查人呢。萬一衝撞了美麗無辜的姑娘們,那罪過可就大了。況且那女子說不定是個貌美侍婢,夜半思慕王爺風姿,寂寞難耐,求而不得,生了心病,才出此下策。”桃七捂住胸脯作心碎狀,“王爺是宰相肚裡能撐船,放那小女子一命,給人一條回頭路,想必那女子從此之後一定恪守婦道,從一而終,相夫教子,舉案齊眉。孝順公婆拚命生,老公死了守金身,四鄰八鄉爭傳頌,貞節牌坊村頭立,思及王爺今日高抬貴手,把您的大名刻上牌坊做紀念也是功德一件呐王爺!!”桃七誇吃誇吃在地磚上磕了幾個響頭。

“嗤!”萬青立在一旁,憋得肩膀直顫。宋無忌一記眼刀,嚇得他把笑給憋回去了。

“誰說我要她的命了?”桃七嗡嗡嗡說了一大堆,宋無忌的額頭和手背統統起了青筋。

桃七斜抬起眼,打蛇隨棍:“那王爺的意思是……”

“無妨,我就想看看是怎樣的奇女子,若真如你說生得貌美,找著人之後,給她個名分也說不定。”宋無忌勾完畫作最後一筆,那紙麵上描畫的是個素衣女子,看起來年紀很輕,臉上卻沒有眼睛,上半張臉隻剩下白花花的麵皮,毫無靈氣。

宋無忌抬頭掃了桃七一眼:“這件事,我會讓闔府配合你。你若辦得好,找著人了,事後有何想要的,本王也可賞你。”

毒王八就是不肯放我一馬,看樣子是推不掉了。桃七咽了口唾沫,忽地立起身,一本正經地直視宋無忌:“若是找到了人,王爺能否賜藥?”

宋無忌的眼神穩穩地接著他,道:“什麼藥?拿來治你的巔症?還是治那心病?”

桃七噎得無話可說。

腦子轉得飛快——宋無忌居然不用那藥丸來威脅我,難道他不知道?他的手下那人隻告訴了他我昨晚扮成爬床女來過,卻沒說他強迫我服下一丸藥麼?”

那人和宋無忌到底有無關係?這一點,桃七需要仔細探查,不能輕舉妄動,他有預感,以後這可能會成為一個籌碼。

“那這個任務,小的接下了,王爺給我七日時間……”

“三日。”

“什麼?才三日,根本不夠……”

“兩日。”宋無忌淡聲道。

“兩日就兩日!”桃七趕緊地抱拳,磕頭,“謝王爺賞識!”

“本王也是為了你好,”宋無忌從紫檀木桌後繞出,踱步至桃七身邊,隨手摸了摸他亂糟糟的腦袋,那修長的四指似乎在描著他天靈蓋的骨縫,桃七一身雞皮疙瘩都給激了出來。

宋無忌續道:“畢竟本王府裡的規矩,辦好了差使才能賞飯,本王也是為了激勵你早早完工,也好早點有飯吃。”

“王爺真是禦下有方啊!”桃七捧臭腳已經快習慣了。

“墨室以後就是你住的地方。”說完,宋無忌一抬手,示意周圍的下人都可以下去了。

住柴房,沒飯吃,桃七早就在心裡罵開了。無奈隻能隨著其他人下人,以及萬青一起從書房退出來。

昨日的十碗油潑麵後,桃七便一日未進食,當然不算瓜子花生這些零嘴兒。他早已腹中饑餓難耐,但這難不倒他,偌大個攝政王府,幾百號人,還愁弄不著吃的嗎?

“王爺許了你在王府之內走動,但是西暖閣和二進的東苑你不能去。王爺吩咐府上傭人、侍衛、婢女配合你查案。但是你不要做除了查案以外的事兒,而且絕不能離開王府。總而言之,你給我老實點兒,要是闖出什麼禍來,王爺饒不了你。”出了王爺的屋子,萬青對桃七耳提麵命,一點也不信任他。

“王爺,但是,王爺,但是……除了這兩個,你還會吐些什麼詞兒啊?”

“你、你、你這個……不懂禮貌的家夥!”萬青是宋無忌身邊長大的,論罵人的渾話儲備自然與桃七差了十萬八千裡。

“得勒,小老爺,小的不敢,小的知道了。”桃七對他唱了個喏,“這下您可滿意了吧。走了。” 桃七不再理他,扭頭就走。

“誒,你去哪兒呢?兩日可太緊了,我可以助你。”萬青匆匆道,又懊悔自己嘴快,“不是,我的意思是,雖然我不想同你打交道,但是王爺下令我從旁協助,我勉為其難可以幫你一點。”

說是幫,其實是監視吧。但桃七知道拒絕無用:“那就謝謝小老爺您了。”

“你到底去哪兒?”

桃七揮了揮手臂:“遇事不決,睡大覺!”

“待會兒庫房的人會給你送些東西去……”萬青在他身後說,但桃七已經走出了月門。

桃七回了墨室,心無掛礙地蹬腿一躺,睡得天昏地暗。

王府管庫房的老仆接到個清單,說是王爺親自囑咐過的,居然是送到墨室。緊趕慢趕地湊齊了東西,往那散發黴味的屋裡送。床榻、桌椅、衣櫥、臉盆架、浴桶,兩套王府小廝的衣物,居然還有個小恭桶。搬運東西的哐哐巨響愣是沒把四仰八叉倒在中央呼呼大睡那小哥吵醒,王府上下仆役們對他的第一條評價是——睡得跟死豬一樣。

桃七飽睡一天醒來,樂滋滋地清點了物品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小恭桶踹了出去。

——讓他這把懶骨頭日日倒夜香?那可不能夠!

*

第二日一早,桃七拿著四五根串了烤魚的竹簽兒,打算好好逛逛府裡,剛出了內院,來到三個刺客大變身的小花園,便見到看王府大門的小廝走在前頭,領著一位女子進了王府。

那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裙,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但就是能看出仙肌玉骨,體態婀娜。麵覆白紗,頗具朦朧幻美,教人忍不住想要一睹妙顏,又不敢靠近一親芳澤,怕唐突了人。

那女子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過桃七身邊時,還微微對他點了點頭,隨身飄過一陣沁人心脾的清芬。

女子身後還跟著一位背琴袋的女隨從。三人在內院門口停了下來。那仙人一般的女子對領路的小廝說,“就送到這裡吧,我已來過多遍,王府內的路早已認得了。”

“哎,那請姑娘移步。”小廝笑嗬嗬地打開了門,目送她和女隨從進入。

“此女隻因天上有……”桃七緩緩搖頭。

“人間能得幾回逢呐……”小廝遙望府內,淺淺感慨。

桃七又緩緩點頭,表示讚同。

小廝回頭:“你是前兩日王爺從舉輝堂買回來的那個?”

“不才正是在下。”桃七問,“這仙人一般的女子,是何方神聖?”

“沒見過世麵了吧,那是醉花陰的花魁,餘昭惟。”小廝是王府大門口專門遞送名帖、接引貴客的,見識的人自然多。

醉花陰從前桃七隻聞其名,裡頭的女子亦不是他能見到的,桃七驚得瞪大了眼珠子:“我聽說過醉花陰,可那不是青樓嗎?”

“餘姑娘賣藝不賣身!連藝名都沒取過,還是用的本名呢。”

“那又如何?”

“青樓女子,為避免被熟人認出,多使用藝名,且藝名具是花枝招展的。餘姑娘竟然勇於延續本名,說明她行事磊磊光明,不懼人評頭論足。”

桃七切了聲:“賣藝不賣身,說是這麼說,其實就是抬價,滿足一些達官貴人的某種情懷,讓鴇母龜公賣個好價錢罷了。”

“你懂個屁!”小廝竟不惜與人相爭,維護起餘昭惟來,“餘姑娘靠的是一手琴藝,得王爺賞識,才得以時常入府為王爺單獨彈奏。若是那醃臢之人,王府的門檻都踏不進來!”

桃七心道你眼前就站著一個醃臢得不得了的人,你們王爺的品味不過如此。

小廝與他話不投機,回府門繼續當值去了。

桃七啃著魚,又晃晃悠悠回到了內院。

宋無忌給了他兩日在王府行走的權限,是以親衛見到他靠近,並未阻止。

屋內傳出泠泠琴聲,時而化為悠邈仙音,如淙淙溪流拂過山澗,時而如殺氣狂濤,鏗鏘沸騰。

屋內的演奏開始了,隻有那宋無忌和花魁兩人。房門外,花魁的貼身侍女提著琴袋,規規矩矩站樁。

桃七觀那侍女相貌,雖遠不比花魁,卻也有三分清麗動人。

琴音不斷,院子裡一派秋意深深。

桃七擺了個小杌子,一屁股坐下去。邊吃邊欣賞琴曲。小杌是他昨晚睡不著砍了幾支竹子做的,裡頭暗藏樞紐,折疊幾下,就能變成笏板大小,往腰間一塞,隨身攜帶。拿出來展開即可隨地大小坐。他是成了精的千年懶骨頭,能坐著絕對不站著。

桃七坐了沒一會兒,又起身,慢悠悠向琴音傳出的地方晃蕩過去,嘴裡嚼著土腥味的小醃魚,隨時隨地吐刺兒。魚是他從府內小池塘裡撈出來的,調料隻有鹽,取自下人們淨牙時用的鹽水,檢點落葉枯枝烤了就吃起來了。

“小娘子,來一條?”桃七來到那使女麵前,上上下下打量人家,笑得彆提多猥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