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同捕役言畢，堂上又是一陣寂靜。
“總兵大人，縣老爺，探花大人，我妹妹死在馬府，證據在前，我要告馬公子虐待謀殺，告金陵馬家包庇！”
如意激動開口，沒有人回答她。總兵像是耳聾，馬大人麵露不屑，知縣恍若未聞，探花郎倒是不忍，可惜無權無勢。
“原是誤會一場。合意染了病，馬家好心給她請大夫診治，誰料這姑娘不爭氣，去世了。至於上午的事，樓裡姑娘們妝重，看錯了吧。”鴇婆打了個激靈，開口壓下如意的話。
非人力能及的精巧設計，無論是在閣樓現身的合意，還是突然出現在街上的屍體，都沒人在意，縣衙甚至不去探查一番，隻會依著保全馬家的法子來辦。
“今日事，到此為止，我不會追究你們冒犯，若再節外生枝，對誰都不好。”
總兵下了定論，他們最擅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隨後叫官兵把這一眾人放了，走到馬大人身邊輕聲道。
“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彆鬨得太難看。”
總兵和馬大人一起離開，算是保了如意一行人的安全。知縣恩威並施，叫她們以後嘴巴閉緊。
鴇婆無不應是，拎了如意起來，嘴裡不乾不淨罵著。
“我要贖身。”走出縣衙時，如意輕聲開口。
春風樓賠了一大筆銀錢買馬家麵子。後來馬家仆人去找作證的攤販，尋遍整個金陵也沒找見人。
如意從春風樓出來時，驕陽熱烈，她迅速買馬車去縣衙拉回合意屍體，駕車去了城外山上。
駛過岔路，山林掩映間有棟三進彆院，若非如意來過，定早早迷了路。踏上青石矮階，就見彆院門前一對抱鼓型門墩，其上各趴一隻小石獅，寥寥幾刀刻出神韻，憨態可掬。
如意等待片刻，大門打開一扇，走出位女子，著藍色百迭裙，淺青披衫，雲鬢柳葉眉，桃花眼，發上係了鵝黃發帶，再無其他飾品。
蘇清化形本貌是位柔美的女子，有雙洞悉人心的眼睛。
“你妹妹可以葬在這裡，你隻能暫住，以及你找我借的錢，是要還的。”
蘇清視線從如意身上掃過，帶著她繞行一圈，彆院後有條小溪，溪水對麵是片開闊的林子，有幾畝荒廢的良田，周邊多杏樹。
“在這裡找個地方吧。”
兩個時辰，如意勉強挖了個長方形深坑，這時再下山買棺木，怕太過惹眼。最終匆匆打扮，布巾掩麵，在山腳下買來竹編的席子，將合意屍體整個包裹進去下葬，說等馬公子死透了，給合意補個棺材。
晚餐食材來自剛才下山順道買的，如意煮粥，買了些農戶自醃的蘿卜。飯菜上桌，她小心地看看正房方向，沒等來蘇清，自己先吃。
如意被賣進春風樓前是農戶女，沒什麼適不適應，她與合意父母早死，大伯養了幾年，家中困難，就把她倆賣了。
這時候蘇清正在城裡茶館聽熱鬨。旁邊桌四人住在馬家附近，小聲聊著馬公子那事的後續。
馬公子一直沒有醒，慧德寺的主持是在第二日正午到馬家的，一行人匆匆來，匆匆走。
本來住持隻說馬公子嚇到了，誦經祈福即可。幾位大師圍坐在他房中，整整念了一個時辰，馬公子非但不見好，突然哭嚎起來。
馬夫人護子心切，嗆了僧人幾句。住持搖頭，直說是業債，他們解不了，即便馬家說以後要停了香油錢也不管，回廟裡了。
馬家偷摸著再找如意，徹底找不見人。
幾日來馬家正找道士驅鬼，馬公子倒是平靜下來，徹底昏迷了，隻怕不好。
這事一沾高官，二沾鬼神，事雖了了，馬家還整日鬨著呢。蘇清聽了三日熱鬨，每日都有新說法。
今日蘇清剛進茶館，就看見窗邊一片光，探花郎坐在那。
蘇清走過去，福身一禮：“公子，可否同坐？”
茶館內人雖多，沒到坐不下人的程度，這人看起來是要拒絕，抬頭看見蘇清，點頭應允。
蘇清可沒使手段，反倒是探花郎先開口:“向某見過姑娘。”
“是嗎？”蘇清坐下，著店家上茶。
探花郎看了看四周，小聲開口：“如意姑娘？合意姑娘？那日姑娘丟花，令人印象深刻。”
他試探開口，觀察蘇清反應，似乎確認了。
“姑娘的眼睛，很是好認。”
都說了這種大氣運者，實在煩人，蘇清嘖了一聲。
“蘇清。”
“蘇清姑娘，在下向柳堂，幸會。”
向柳堂的語氣反而有些解開謎題的興奮，自得於善觀人麵。
“你不怕？”蘇清團扇掩麵，隻露一雙眼睛，湊近他。“怎麼，要與我交易嗎？你瞧如意，現在好著呢。”
向柳堂笑意不減，微微避開些。
“我怕，又覺得姑娘並非尋常妖魔，為友好過為敵，我應是沒有阻礙你？交易不必，我現在沒什麼能用來與你交易的。”
“可我不覺得你無所求，向大人，我們打個賭，賭你日後會求到我麵前來。”
“說不定，我不覺得姑娘所說全無可能，賭一賭也無妨，賭資是什麼？”
“若你日後求我，待你事成，挖出心給我。”
玩笑的語氣，蘇清盯著他的氣運，待向柳堂看來時眼神一轉，唇角漾著輕盈的笑意。
“若十年內我沒有求你，蘇姑娘可欠我一個願望。”
向柳堂覺得，怎麼樣他都不虧，若真到了求到妖魔跟前的地步，一顆心算什麼。
“一言為定。”
探花郎去了皇城，如意每夜悄聲走進墳場，按蘇清指示在墓碑前拜一拜，點三炷香，若香無異樣，就剪下墳頭草帶回來。
這邊如意將墳頭草編成人形，那邊幾日過後，馬公子氣息全無，府醫說人已去了，馬家不信，又多請來幾位大夫，怕是什麼疑難雜症，又過三日，才將人下葬。
馬公子頭七一過，如意去掘墳，她這幾日夜夜在墳場，膽量練出來了，等蘇清迷惑過守墓人，提起鏟子挖土。
天亮前，她把馬公子抬上板車，墳頭草編的人點了馬公子的血，蘇清使了幻術。一捆人形墳頭草放進棺材裡，赫然就是一具埋葬幾日的屍首，和馬公子一模一樣，就算馬家開棺驗屍，也不會覺得異樣。
趁著天未亮且起了霧，如意推著板車往外走，卻見馬家祖墳外立著一人擋道。
那人頭戴帷帽，衣著輕便，靜靜看他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