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的反應讓江之野很滿意:“你有什麼目標?”
沈吉立刻琢磨起來:“該怎麼給他洗脫嫌疑?”
江之野笑:“洗脫?真相對榕骨鎮重要嗎?”
這答案昭然欲揭。
沈吉陷入沉默,過了幾秒才堅定下想法:“祭禮在即,大巫賢不可能不在意老百姓的口碑。”
江之野早猜到他不會放棄:“看來你有主意了?"
沈吉抬眸看他:“想救江鶴,就得硬著頭皮繼續把事情鬨大。畢竟我還是個醫學生的身份,去屍體上找到線索,肯定能唬住那些連書都沒讀過的人。”
江之野沉默幾秒鐘,問了個與此無關的問題:“你還不明白這副本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嗎?”
沈吉沒辦法說出準確答案:“理解不深。”
江之野垂眸思忖過後,簡單地概括:“想破壞世界拿到心印,就要看懂它的思想,再找出解法,不是一腔孤勇地蠻乾,更不是把它當作遊戲。”
原來他連入侵者的身份都知道,莫非在進入副本之前,彼此就見過麵?或者說失憶的事本就和他有關?
沈吉猛然記起些模糊的片段,腦袋不禁一陣劇痛。
被黑霧充斥的地鐵。
懸掛的布滿刺青的屍體。
表情扭曲,怒吼不止。
還有漫長荒蕪、似無儘頭的山路。
……
江之野扶住他顫抖的肩膀:“還好吧?”
沈吉難受地眯起眼睛,卻沒辦法把那些碎片似的記憶拚湊成完整的情節。努力深呼吸了幾次,才克製住不適的感覺。
江之野沒多問,隻用拇指輕輕擦過他額上細汗。
沈吉終於能講出話來:“心印到底是什麼?”
聽到這意外的問題,江之野挑眉。
沈吉拉住他的衣袖:“駱離也提過這個詞,他一定不是被副本吸引來的獵物吧?”
江之野反問:“你不應該有個叫夢傀的助手嗎?”
果然……這男人什麼都知道!
沈吉移開目光:“它好像壞了,給的信息不多。”
夢傀:“……我還沒下線呢!”
沈吉忽略係統的不滿,認真地望向江之野,對方露出略有些神秘的笑意,痛快地做出回答:“心印,是儲存副本能量的古董器物。因經曆過的人間事而產生意識,並能夠將偏激的意識生成副本,來不斷吸引與自己有共鳴的人類進入。”
沈吉聯想道:“所以說,就是指那個刺青骷髏了?”
江之野微笑頷首:“沒錯。玩家若被心印洗腦,會變成傀儡,但若逆轉副本,則有機會收集本體。”
沈吉敏感道:“難道你和駱離,都是為它來的?”
江之野終於沒回答:“我勸你,還是把眼前的事解決好再說,否則一切答案,你都沒機會知道了。”
這話讓沈吉陷入沉默,如果這玄而又玄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控製著榕骨鎮的心印,究竟是因為怎樣的人性而誕生的,又會被怎樣的解法而破壞呢?
我,媽媽……
趙荔荔,鎮長……
駱離,巫賢……
鄭氏兄妹,江氏兄弟……
王越秦、齊欣然……
分明每個角色的立場和訴求都不儘相同,心印想借榕骨鎮講述的,究竟是什麼?
數不清的想法在沈吉的意識中起起伏伏,似是過了片刻,又似過了很久,忽有個詞自混亂的思緒裡重新清晰了起來:恐懼。
不僅是與玩家相關的角色,幾乎所有榕骨鎮的人,都生活在無形的恐懼之中!他們妄想得到的力量,是恐懼助長的憤怒,而不是真正的勇氣!
窗外猛烈的驚雷和閃電忽而打斷了沈吉的沉思,他終於開口道:“不想臣服於恐懼之中,最好的辦法就是祛魅,去揭露它故弄玄虛的未知,而不是浸淫其中,再回以更強烈的惡意。”
江之野意外這個少年會如此看待眼前的一切,眼眸裡流淌過幾抹光彩,轉而又浮出更多笑意。
沈吉情不自禁地握緊他的胳膊:“所以,不管是哪個角色,都不能淪為大黑天的傀儡,更不能以毒攻毒、以暴製暴!”
江之野眨眼:“所以有什麼愛與正義的新目標?”
沈吉堅定:“揭露大黑天和其爪牙的真麵目,把光明還給榕骨鎮。救出你弟肯定是有好處的,我們跟他一起把齊警官留下的證據送出去!”
江之野仍勾著嘴角:“如果做不到呢?”
沈吉權衡:“那就為了目標做出犧牲,總之,必須不計代價地把證據上交。不管是繼續爭奪權力,還是除掉巫賢他們,都不可能逆轉結局。”
江之野不置可否。
沈吉懇求他:“一起配合肯定能做到,先把副本破壞掉吧,然後再像駱離說的,對心印各憑本事。”
江之野難得歎息:“不計代價……說的好聽,你不會以為在副本裡出生入死,是和講故事一樣簡單的事情吧?你沒真吃過苦,英雄也沒那麼好當。”
這般問完,他多半又不想對沈吉這麼嚴厲,故而表情恢複了平靜。
沈吉並不在意,隻問:“乾脆點,你的任務線到底有沒有需求救江鶴出來?”
江之野承認:“確實有,但也不用那樣折騰。”
沈吉多少了解他的人設了,無語道:“不會又想去劫獄吧……不行,那樣江鶴就失去在鎮子裡自由行動的資格了,你會遇到更多麻煩。”
江之野笑:“這麼關心我?”
沈吉按著他的手更加用力:“我真的可以救你弟,你聽我的安排行動,好不好?”
江之野沒再堅持:“剛才還問我怎麼辦,看來你隻是想支配我做事……好吧,說來聽聽。”
沈吉微笑:“先幫我找間暗房!”
*
次日卯時,照理說該是清晨了,但榕骨鎮的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見不得幾抹光。無人經過的派出所周圍,更是彌漫著陰暗水霧,氣氛壓抑,令人揪心。
作為鎮上唯一的警察,王祥當然也是在榕骨鎮土生土長的,而且還與劉盛有些遠房親戚關係,所以才能混上個名義上的執法職位。他很滿意這唬人的工作,常在所內一睡一大天,本日亦然。
當——!當——!
這家夥正在朦朦朧朧的雨聲中做著美夢時,忽被一陣震耳的鑼聲吵醒,險些嚇出心肌炎來,揉揉眼睛才發現:竟是沈吉在搞鬼?聲音正是那小子站在派出所門口拚命敲打而出的!
王祥好不容易從魂飛魄散中緩過勁,忙衝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搶走了銅鑼。
沈吉表情無辜。
王祥瞪著腫眼泡:“你乾什麼?瘋了麼!”
沈吉解釋:“昨夜暴雨,哪怕有辦法聯係上外麵,縣裡的警員肯定也是進不了山了,但我是學醫的,想著能找到證據幫忙破案,就來了。”
王祥憤怒:“無論如何該先跟我商量!”
沈吉早有準備,自然慢條斯理地笑說:“可怎麼叫你都叫不醒啊。我覺得倒不如跟大家一起交代下,畢竟榕骨鎮每次出事,都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商量著解決的。”
王祥不敢置信地望著沈吉,真不明白這個聽話而又內向的年輕人到底發了什麼瘋,怎麼敢做出如此荒誕不經的事來?
事實上沈吉當然眼前的挑戰而緊張,但江之野已隨他的排布幫忙搞定一切前奏。此刻絕不是退縮的時候。
*
對大黑天的盲目崇拜顯然毫無益處,榕骨鎮受困於此,經濟一直毫無發展。
信徒們習慣了遊手好閒的生活,大部分時間都在做著毫無意義的事情,所以他們一聽到吵鬨的鑼聲,自然而然便彙集到了派出所附近看熱鬨。
沈吉完全不回應王祥的勸阻和威脅,直至發現劉盛氣急敗壞的身影,才立刻迎了上去。
不出意外,劉盛果然帶來劈頭蓋臉的質問,氣得眉毛幾乎要飛起來:“誰讓你在這裡吵鬨的?你想乾什麼?”
沈吉回答說:“山裡走水,官道受阻。現在天氣炎熱,再拖下去一定會錯過最佳的屍檢機會,我在長江醫科大學裡讀書,我可以幫忙。”
劉盛斷然拒絕:“你沒這個資格,而且你又不是警務人員,你的話也做不得數。”
沈吉據理力爭:“但至少可以把事實記錄在案,為以後調查做個參考,現在父老鄉親都看著呢,如果是我操作有誤影響了偵查,後果我願自己承擔。”
這個時候,沈媽媽已經火急火燎地趕到了,趕忙在旁阻止:“阿吉,你彆胡說,快跟娘回家!”
沈吉沒有回應,繼續道:“以前我爹就是鎮上的大夫,同時也兼任仵作,每次出了事、死了人,他都會幫忙檢查,為什麼到我就不行了呢?”
這話倒是不假,鎮民們開始小聲議論。
沈吉點火:“還是說鎮長不希望大家知道真相?”
劉盛不由動了氣:“你個小孩子,信口雌黃!”
沈吉皺眉:“眾目睽睽,我怎麼敢信口雌黃?而且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大家,趙荔荔已經死了?”
這話一出,眾人原本隻是竊竊的私語,頓時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