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腐臭彌漫的義莊，半圓的月亮掩在枯枝之後，投下了不詳的陰影。

沈吉繞過手捧骷髏的雕像，隱隱聽到微弱的口哨，他忙扶著腿快步走進陋堂之內，齊欣然果然躲在此處。

進入副本的第三天已經結束了，沈吉著急進度，馬上把膠卷遞給他，沒想齊欣然並未接過，反將它用力握在沈吉手中。

沈吉疑惑，順勢追問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齊欣然歎息：“此事複雜，原諒我沒有據實以告。”

看來這次是打算講劇情了？

沈吉趕忙做出副溫柔乖巧的表情，故意安慰：“沒關係，你肯定有你的難處。”

每個人都渴望被理解，齊欣然頓時麵露悲傷之色，他低頭道：“之前說過，我們是因彆省挖到的重大案件，方才有機會調查到榕骨鎮來的。”

沈吉點點頭。

齊欣然繼續道：“其實，那是一起規模龐大的走私人口、倒賣屍體的犯罪案件，而榕骨鎮隻是其中極不起眼的供應地之一。”

沈吉追問：“所以倒賣屍體究竟有什麼用呢？”

齊欣然解釋：“你應該很清楚，新政府一直在大力推行西方的火葬。”

沈吉又用目光表示肯定。

對方轉而歎息：“這新規定在對土葬有強烈信念的民眾麵前阻力重重，那些人當然不可能跟政府對抗，卻想出了偷天換日的辦法。”

由於這理由過於荒誕，沈吉有些無法置信，他眉頭微鎖：“難道他們買屍體……是為了要拿去火化？那也不至於費勁來這山坳坳裡買吧？犯罪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齊欣然表示肯定：“沒錯，其實一般的屍體都很廉價，基本上是從戰亂地或大城市拐賣的貧困人口，值不了幾個銅元就被燒了。”

沈吉仍聽不明白。

齊欣然瞧了瞧外麵的棺材，失神道：“但榕骨鎮的不太一樣，不知道為什麼，關於大黑天和引路使的消息在外麵傳得神乎其神……”

這話終於給了沈吉些思路：“難道，是為求福？”

齊欣然露出苦笑，亦是滿眼厭惡：“南方有錢的買家都知道，這裡有大巫賢的存在，能夠為他們那些有錢人，物色到生辰八字完全符合需求的屍體，而將這種特彆的屍體拿來火化，可以保佑整個家族的興旺。”

這一席話聽得沈吉實難接受，他頭痛地扶住腦袋上的繃帶，起了滿身雞皮疙瘩，半晌之後，才輕聲罵道：“愚昧，真是瘋了。”

齊欣然眼眸裡燃起怒意：“是的，而且引路使本沒那麼多，為了謀利，他們謀殺造假、無惡不作，更是可惡，這案子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隻不過……我已經被鎮長和大巫賢他們盯上了，現在你是唯一的希望。”

聽到任務相關，沈吉頓時驚醒，擔心過分帶入劇情會影響自己的判斷。

齊欣然換了個姿勢，認認真真地投來目光，言語內，亦全是懇請之意：“你是鎮上唯一的大學生，肯定有辦法離開。我已經掌握了部分證據，加上你手裡的相片，是足以申請徹查榕骨鎮的！如果你願意，明天同一時間……我把證據交給你，你上學時幫我把證據帶出去，到縣裡交給我的同事，之後他們自有安排。”

[檢測到NPC合規行為分支]

[一，答應請求]

[二，斷然拒絕]

幫不幫？要線索還是要個人安全？選錯了……怕是萬劫不複。麵對齊欣然殷切的眼神，沈吉不由抿住嘴角，綜合思考過前因後果，答案呼之欲出。

他終於還是點下了頭。

“觸發NPC主線：取得犯罪證據！限時24小時！”

聽到夢傀提示，儼然塵埃落定。

沈吉又擔心道：“那你呢？”

齊欣然恢複平靜：“我還得儘力和他們周旋。”

沈吉總覺得不該這樣：“我可以幫你。”

齊欣然說：“顧好證據，那比我的命重要。”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便沒得商量了，沈吉忽想起些什麼，將那黃色粉末拿出來，他隱去了母親的存在，隻詢問：“你認得這種東西嗎？我是在駱家搞到的，他們好像藏了些秘密。”

可惜齊欣然接過，聞了聞，表情同樣疑惑，他答應：“我研究一下，若有消息定會告訴你。”

*

這番秘密接觸，明顯加快了劇情節奏，歸家路上，沈吉開始盤算起如何儘快出鎮。

哪怕鄭磊仍念舊情，也還會忌憚掌權者的監視，怎麼做，他才會積極起來呢？他究竟在乎什麼？

沈吉剛冒出鬼主意，就被熟悉的磁性男聲所吸引。

“和警察玩，就這麼有意思？”

夜路遇帥哥之類的情節，沈吉已經有點麻了，因怕對方又困住自己，忙嚇得轉身後退了幾步。

江之野拉下麵罩，輕笑了聲，好在他這次並未動手動腳，直接遞來一盒藥劑。

沈吉將青黴素遲疑接到手裡，漸漸放下提防，他小聲問：“這東西金貴，到底哪來的？”

江之野並不透露信息，照舊是調侃的態度：“我以為你隻想跟警察死磕，不關心其它線索呢。”

“我知道你很厲害，我看得出來，你就彆開我玩笑了。”沈吉趕緊換了副討好的態度：“而且你也沒有惡意，不然也不用一直幫我的，對不對？”

江之野挑眉：“以為撒嬌就管用嗎？我上次就告訴你了，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不說算——”

沈吉故意抬高聲音，還沒說完，便被他用力捂住嘴巴，拖到更隱蔽的暗巷拐角。

江之野在他耳邊道：“沒看出來，你還挺狠的。”

沈吉含糊不清地蹙眉說：“反正你也可以假裝江鶴，誰讓你一直欺負我。”

“欺負你？”江之野鬆開手，哼了聲：“我是想勸你，接了警察的任務，就離死不遠了。”

沈吉自然不信，用力去掰他摟著自己腰的手，堅持道：“我有辦法讓鄭磊儘快行動，你叫江鶴準備好吧。”

江之野輕而易舉地把他轉了個身，放開手後，又彈了下他翹挺的小鼻尖。沈吉不悅蹙眉。

江之野笑：“行了吧，看在你這麼可愛的份上，我可以讓你什麼都不做就平安離開，前提是你彆再觸發多餘的劇情了。”

沈吉在腦海中飛速盤過了所有信息，仍舊相信自己的判斷：“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指望你呢？而且我覺得我可以完成自己想做到的事。”

江之野眨眼：“哦？如果做不到呢？”

沈吉不假思索：“那我也算努力過了，不後悔。”

這話倒讓江之野難得怔了片刻。

他後退半步，抱手點頭：“好，拭目以待。”

“乾嗎瞧不起我的語氣？忽然覺得你也沒那麼帥了！”沈吉扭頭便走：“我現在就去找鄭磊。”

江之野本就是來送藥的，並沒有繼續嘲弄他的心思，甚至因為這少年一腔孤勇又格外單薄的背影，而有些情緒惡劣。

“真是……一個兩個……全都這麼自不量力。”

他最終如此罵道。

*

「觀察者數量：98711」

「令史大人真的好喜歡阿吉啊……」

「姓沈的他都喜歡，姓沈的最好吃了！」

「確實也隻能用自不量力來形容。」

「最後一個試驗場，沒準還真有奇跡發生。」

「把令史足足困了十個世紀，還不算奇跡啊？」

*

駱離被大巫賢嚴加看管住，鄭磊也隻能呆在家裡，但他顯然不怎麼願意堂而皇之地接觸沈吉，故而從門縫裡露出的臉上透著些許謹慎。

“你怎麼還不休息，黑燈瞎火的亂走什麼？”

沈吉認真道：“我有要緊的事跟你說。”

鄭磊猶豫了下，讓出路來。

沈吉看了眼院子裡，無聲地搖了搖頭，鄭磊意識到事情和妹妹有關，立刻隨他出來。

等到牆角，才追問：“到底怎麼了？”

沈吉壓低聲音：“離鎮的日子有眉目了嗎？”

鄭磊無奈：“大巫賢還沒算好日子。”

而後又安撫：“放心，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沈吉趕緊煽動：“我建議儘早動身，越快越好。”而後，他便將鄭容的所作所為生動描述了出來。

鄭磊聽得麵色鐵青。

沈吉說：“雖然我不知道她在為誰做事，那些屍體又有什麼用？可這不是小小年紀，誤入歧途嗎？”

鄭磊雙手發抖，氣得恨不得立刻衝回家去一般。

沈吉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彆衝動，不管是誰指使的，你都未必招惹得起啊！”

這話讓鄭磊硬生生地將憤怒忍了下來，他擰巴著眉頭說道：“謝謝你告訴我，我會儘快安排動身的，到時候我們就……再不回來了！"

這話沈吉屬實沒想到。跑了那麼多人，鄭磊的確也逃不開乾係，倒不如帶著妹妹在外麵討生活自由，可……

他不禁疑惑：“那阿離呢？”

鄭磊反問：“你以為我願意和那種怪物在一起？”

他的表情微微扭曲，嘴角不自覺下垂的弧度，當真發自肺腑的厭惡。沒想到貌似情深，竟是如此的關係，沈吉欲言又止，隻得垂眸輕咳一下掩飾尷尬。

鄭磊努力振作：“不說那些了，這你拿著。”

話畢他便從身上掏出個藥瓶放在沈吉手中。沈吉徹底愣住：因為這瓶子正是自己早晨親手送到駱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