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尚不食子,沈媽媽也不會真對沈吉如何,儘管她有高度犯罪嫌疑,但從各種情節中都可以看出,這是個願意為兒子犧牲一切的苦命母親。
差點被撞破行徑的沈吉隻能選擇利用這份溺愛,他從倉庫中趔趄出來,哼哼著頭痛找藥。
果然,沈媽媽立刻憂心,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有可能破壞劇情發展的小插曲,瞬間轉折。
*
躲回臥室,該有的疑問仍未解開,沈吉躺在床上擼著白貓冥想。
夢傀仍在嘖嘖稱奇:“挺會撒嬌,老手啊。”
沈吉歎息:“人在江湖呀……”
轉念他又想起重要的事,睜眸詢問:“所有玩家主線,都是一定有機會完成的吧?”
夢傀回答:“當然,副本是講規矩的。”
沈吉:“也是,給玩家完不成的任務毫無意義。”
夢傀提醒:“但你彆忘了自己不是玩家,NPC主線的不可抗力會更多。”
話雖如此,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般想著,沈吉便丟開貓咪,起身調試相機。
夢傀好奇打聽:“準備光天化日中行動嗎?”
沈吉無奈:“這種老相機,不可能把夜間拍清楚。”
而後他見店內無客人,便溜達到前堂。
沈媽媽慢悠悠地乾著活:“你頭痛就多躺會兒。”
沈吉低聲問:“到底是什麼時候選引路使啊?”
沈媽媽抬眸疑惑。
沈吉輕咳:“不知道鄭哥來不來得及——”
正在蒸大米的沈媽媽手一滯,思索道:“巫賢要先占卜吉祥的日子再做決定,不過通常祭禮前都需要小鄭采購很大一批物資,應當沒問題的。”
沈吉馬上找借口出門:“那我再去問問他。”
他生怕遭到阻攔,立刻扶著瘸著腿走去了外麵。
沈媽媽立在原地欲言又止,過了好久,才心事重重地歎息:“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安心閉眼啊,你說是不是,小白?”
白貓乖巧地嗚咪了聲,它輕輕一躍,便如朵小雲一般飄上牆頭,偷見沈媽媽仍在忙碌,便悄無聲息地溜掉了。
*
光天化日,廢屋附近反而沒有可怕的打手巡邏,多半是那些家夥做賊心虛,怕被鎮民發現的緣故。
沈吉也擔心有誰會注意到自己的行徑,他特意繞了很遠的路,方才靠近了那處藏有刺青色料的宅院,躲入角落守株待兔。
任務果然也預示了劇情,未等多一會,鄭容就鬼鬼祟祟地露出了頭來。
夢傀立即觸發了掃描。
“玩家鄭容同化指數上升為65%”
這數值著實危險。
夢傀感慨:“看來她是完全依照任務行動的。”
沈吉難免擔心:“完全同化後會怎樣?”
夢傀:“徹底變成副本角色,不再有現實記憶。”
沈吉眨眼:“那樣她存活的概率會更高嗎?”
夢傀嘲弄道:“想什麼呢,當然不會。失去自主意識就等於聽天由命,每個劇中角色都有對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結局,那種結局往往是互相衝突的。”
沈吉緩慢頷首。
正在這時,廢屋內忽進去個意外的角色,竟是曾在客棧有過一麵之緣的……胖老板的王秘書?
沈吉不由停止腰板,緊張地順著牆縫認真窺探:王秘書文質彬彬,扶了著金絲邊眼鏡檢查周圍,鄭容看向他的表情又厭又怕。
王秘書說:“新貨昨晚已經放進地窖裡了,你抓緊時間,搞定後今夜就得運走。”
說完他便拉開地上的木板,鄭容仍傻站著。
王秘書不耐煩:“過來搭把手。”
鄭容這才不情不願地配合起他的動作,兩人廢了好大勁,終於把地板下的東西拖了出來。
巨大的破布包裹血跡斑斑,周圍頓時泛濫起明顯的惡臭,不用說便很容易猜出,裡麵到底是什麼東西。
沈吉被熏得差點打出個噴嚏,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口鼻,憋得眼眶發紅。
鄭容依舊是非常害怕的,掀開破布的時候,兩個胳膊抖得跟篩子一樣,但她還是質問:“怎麼又弄死了?”
王秘書沒好氣:“活的我怎麼搞來?”
鄭容倔強:“引路使的刺青是活體刺入的,死後再上色,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對勁。”
王秘書輕笑:“世界上哪那麼多明眼人?”
鄭容語塞。
王秘書又道:“你少胡思亂想了,榕骨鎮的一切對他們來講,都隻是道聽途說。”
話畢他略帶險惡地聞了聞自己的手,緊接著便乾嘔了下,鄭容無語地開始乾活。
王秘書撇撇嘴道:“總而言之,能騙到銀元就是勝利,你快弄吧,今晚就得送出去了。”
說話的功夫,鄭容已把屍體裹布全都掀開,裡麵藏著的死者被露了出來,是位頭部沾著血跡的中年男子,看樣子不像榕骨居民,更像是縣城勞工。
他已被開膛破肚過,創口又草草縫上,加之缺了個眼球,那模樣瞧著極為淒慘恐怖。原來這就是烏鴉偷竊的來源,屍體被藏在此地,難怪無人發現。
王秘書似也不喜看這殘酷場麵,立刻想走。
鄭容又急了:“喂!引路使是不會被封屍的,他們被沉湖的時候都還活著,我說過很多次了。”
王秘書不耐煩:“不封屍,等著運到城裡臭掉?”
鄭容瞪著他,卻回答不出。
王秘書哼道:“少操這份心,一切都交給我。”
鄭容不滿地咬住嘴唇,終於沒再多說什麼,她廢力地把屍體翻了個麵,這才掏出了頗有點眼熟的麻布包,小心捏出裡麵的銀針,便蘸著粘稠的色料忙碌起來。
*
駱離的刺青針果然被她給偷了,之前看到的劇透畫麵,應該是鄭容的視角才對。沈吉無聲地嚴肅起表情。
王秘書走到門口左右瞄過兩眼,確認沒異狀後,很快便離開了這個肮臟的破屋子。
此時此刻,僅有一牆之隔的沈吉有點手腳冰涼,他努力讓自己不去關注眼前事,暗勸那匪夷所思又極端殘酷的場麵全是假的,同時在心裡開始思考劇情疑點。
屍體是這個王秘書勾結鎮長倒賣的?還是那個胖老板指使的?他們販賣假引路使,服務的是怎樣的買家?
無論如何,假冒引路使都觸到了大巫賢的黴頭,看來那老太婆,勢必要與鎮長碰一碰了。
想知道這些答案,最可靠的途徑還是齊欣然,拍到相片,取得對方信任,一切就可真相大白。畢竟那警察才是知道最多情報的人!
*
打定主意後,沈吉便匍匐著稍微遠離了廢屋,他在相機的變焦距離內,儘量找到個不至於直接暴露的位置,擦擦手心裡的汗,猛地按下快門。
“達成NPC主線:拍攝鄭容製屍!”
稍顯明顯的拍照聲,在靜寂中有點突兀,正在屍體上刺花的鄭容立刻敏感抬頭,目光穿過窗戶搜尋起來。
沈吉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幸好白貓忽然躍上房梁,將個瓦片踢飛到前院。
這突發小事件,成功地給沈吉提供了逃跑的間隙。
*
在廢墟裡摸爬滾打一番,衣服難免變得有些淩亂,努力整理後,也不曉得旁人看不看得出來。
沈吉把相機小心地藏在包內,逛到石街上。他特意買了盒米糖裝悠閒,在附近饒過幾圈,才若無其事地靠近了客棧區域。
此時日頭已高,齊欣然正在窗邊畫畫,瞧見他便熱情地打招呼:“是你啊,吃飯了嗎?”
沈吉忙回答:“吃過了。”
而後朝他使眼色:“不再出門逛逛嗎?”
沒想齊欣然卻拒絕:“改日吧,這畫快完成了。”
眾目睽睽之下,沈吉也不方便多說什麼,看來對方不打算有所行動,他隻得抬腳準備離開。
誰想到剛走了兩步,竟然迎上了不速之客:那個金絲眼鏡王秘書不知何時靠了過來。
瞧見對方眸子裡毫無溫度的惡意,沈吉不由緊張,他暗想:“夢傀,有沒有這個人的資料?”
不太靈光的係統緊急搜索了一番:“這次回鄉後,你才第一次見到王越秦,隻知他是宋老板秘書,此前全無交集,沒啦!”
這空檔,叫王越秦的秘書主動搭起話來:“你就是那個死而複生的年輕人啊,真稀奇。”
那聲音斯文柔和,卻給人種奇異的黏膩感覺。
沈吉意識到對方在試探自己,他馬上露出對不諳世事的呆萌表情:“你是誰?”
而後又掩住鼻子後退了兩步:“好臭的味道!”
王越秦麵色一沉,立刻聞了聞袖子,
沈吉替他編了個理由:“你是不是去樹葬群了?”
王越秦顯然心虛,乾笑:“剛出去轉了一圈。”
沈吉道:“外麵有野獸,還是要小心點。”
話畢,他趁機揉著鼻子開溜。
王越秦目光陰冷地目送少年的背影,待到身邊無人,禁不住又聞了聞潔白無瑕的襯衫。
*
歸家後,在等待齊欣然的同時,沈吉也在等待著再次搜索米粉店的機會,可惜母親一直沒再離開過。
晚飯過後,他隻得桌前苦思冥想著複盤。
現在整個鎮子都在籌備祭禮,夢傀也說,那肯定是副本劇情的高潮,其間最關鍵的劇情點在於——
第一,這儀式能不能被破壞?
第二,如果不能,被選出來的引路使會是誰?
此外,在已知玩家中……
江之野的角色目標明顯是複仇加保護弟弟,如果能完成這兩點,他即可大獲全勝。
鄭容淪為鎮長爪牙,似對巫賢之職充滿向往,她若翻盤繼位巫賢,也算是得償所願。
駱離呢?不出意外,他必然有個繼承巫賢的任務,還有……保護鄭磊?
至於趙荔荔,應該亦是如現實般被人折磨操控著,無奈信息不多。
此外還有個玩家是誰呢?
沈吉扶住頭,拚命閉眸思索,但隻能通過圍讀劇本的一瞥,確認應該是男人。
江鶴?齊欣然?王越秦?總不能是夏柯吧?
那人應該相當成熟且有見識,否則不可能融入這民國故事裡不動聲色,所以……該怎麼讓他露出馬腳呢?
問題總是比線索多,目前唯一可支配資源,就是那次裡世界探索了,倒不如……
沈吉剛起了念頭,卻聽冷清的院子裡砸進個石子,他忙回神吹熄油燈。本在打盹的白貓先一步跳到了窗下,幾秒後,它便叼回了石頭上綁著的字條,穩穩地放在了沈吉手邊。
沈吉眯起眼睛:“這貓……真的不對勁吧?”
白貓張著漂亮的圓眼睛,尾巴輕搖,一副等待擼頭的可愛模樣。
夢傀立刻開始掃描:“確認完畢,是沈媽媽養的老貓沒錯,十五歲,極通人性。”
沈吉:“……未免也太通了點。”
腦內吐槽的同時,他打開字條一看,裡麵的內容言簡意賅:十點,老地方見。
榕骨鎮都習慣用時辰來算時間,這若非玩家所寫,便是來自鎮外的齊欣然了。
沈吉忙收了心,帶好相機之後,又拿起那被手絹包著的黃色藥粉,順手把它裝進了衣兜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