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的體育館每周有固定的開放時間，有空的時候，韓淩熙會約上雲恩一起打網球。

球場上，鞋底摩擦地麵和網球撞擊的聲音在場館裡回響。

韓淩熙換上了運動服，頭發紮了起來，隨著對麵將球擊過來，她揮動手臂用球拍把球打了回去。

運動後，她的肌膚微微泛紅，臉頰邊流下些許汗水。

她身形不算瘦小，身材勻稱健康，紮著高馬尾顯得動作乾脆利落，整個人散發著旺盛的活力。

因為雲恩說兩個人打太累了，她就順帶喊來了付凱澤和裴佑，四個人打車輪戰。

一場結束，她把球拍扔給裴佑，讓他接替自己繼續打。

剛坐上球場邊的椅子，雲恩就對她努了努嘴，說：“那個人，在那裡看半天了。”

韓淩熙用毛巾擦著汗，不明所以：“誰？”

“你往後看。”

韓淩熙轉過頭，看到了坐在看台上一個男生，場館裡人不算少，但她隻看一眼就注意到了。

那人的外貌過於顯眼。

額前散落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姿態畏怯地單獨坐著，男生的臉朝向這邊，似乎在用藏起來的眼睛偷偷望著她們。

是那天在食堂潑她的那個男生。

韓淩熙蹙了下眉。

這個人怎麼還有膽量出現在她眼前？

接觸到韓淩熙的目光，男生渾身一抖，然後扭扭捏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提起旁邊座位上的袋子。

朝她們走了過來。

男生身形瘦削，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再加上他弓肩駝背，總是站不直的樣子，更加深了膽怯弱小、如驚弓之鳥的第一印象。

明明是個成年人，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對周遭充滿了恐懼。

韓淩熙目光冷淡。

表現出這副模樣才總是被人欺負吧。

“韓學姐，上次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這個，這個是我的道歉禮物，請你一定要收下。”

男生捏著袋子顫顫巍巍地遞過來。

他腦袋快低到地上，衣服袖口處的手腕骨骼突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還微微顫抖著，好像怕韓淩熙伸手打他一樣。

球場上的付凱澤注意到了這邊，神情略微疑惑，有些心不在焉地發了球。

韓淩熙盯著男生，麵無表情。

“我不是說過嗎，讓你滾遠點，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你聽不懂人話？”

雲恩在一旁觀察韓淩熙的神色，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對男生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可是，可是，學姐的衣服確實被我弄臟了，還讓學姐在那麼多人麵前出糗……我實在過意不去，所以……所以……”

韓淩熙不耐煩地打斷他：“彆礙眼了，趁我在好好跟你說話。”

男生腦袋低垂著，固執地伸著雙手，把袋子遞到韓淩熙的麵前，像是她不收下就不罷休的樣子。

雲恩忽然調笑道：“你這人怎麼這樣，還沒找你算賬呢，你自己就找上門了。”

男生抿緊了唇角。

雲恩走上前來，好言相勸：“都說不收啦，你還不快點滾，知道惹怒韓淩熙是什麼後果嗎？”

男生一言不發，隻沉默地遞上自己的道歉禮物。

見他始終不肯放棄的樣子，雲恩的臉色也一點沉下來。

礙眼。

這時，韓淩熙一把拿過男生手中的袋子，看都沒看一眼，說：“東西我收下了。”

男生動作一頓，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話裡帶上了難以言喻的喜悅：“真的嗎？太好了。”

韓淩熙提著袋子站在他麵前，隱約發覺他用頭發後麵的眼睛悄悄瞄她，心裡忽然一陣惡寒。

男生繼續說道：“學姐，真的對不起，那天我在食堂是被人絆了一跤，我不是故意的——”

韓淩熙麵上冷淡的表情不變，拿著袋子突然走開，到了場館的角落，在男生的注視下把袋子放在了垃圾桶的上方。

做完這件事，她走了回來，用雲恩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

神情一臉不屑。

還在驚喜之餘的男生明顯被她的舉動驚到了，一下愣在了原地，連解釋的話語都沒能說完。

韓淩熙嘲諷道：“垃圾一樣的東西，和你倒是匹配。”

男生渾身一抖，頭垂了下去，雙手緊緊捏著衣角，緊張無措的樣子：“對不起……”

這時，一直注意著這邊的付凱澤走了過來，把球拍放下，納悶地問：“什麼情況？”

雲恩好心向他解釋：“這小子在食堂潑了淩熙一身的飯菜，竟然還敢來賠禮道歉。”

聞言，付凱澤也頓時了然，上下打量了一下男生：“就是你啊。”

他上前揪住男生的衣領，語氣不善：“明明都放過你了，還來騷擾彆人是怎麼回事？”

男生瞬間身體抖成了篩子，極力往後躲，語氣顫得厲害：“我、我是來道歉的。”

“道歉？”

付凱澤“嘖”了一聲，“怎麼感覺你是來給人添堵的？”

韓淩熙在旁邊開口：“放開他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在這裡揍他。”

付凱澤被噎了一下，適時鬆開了男生。

男生嚇得魂都散了，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韓淩熙這時也不打算趕他了。

她拿起球拍，反轉過來，用拍柄抵在他手臂上，男生連忙會意接過球拍，緊緊拿在手裡。

韓淩熙視線一轉，看見裴佑還在球場上站著，沒過來。

她向他看了一眼，便對男生微笑道：“既然來了，就和我們打一場吧，我們正好也有點無聊。”

她眯起眼睛，眼裡閃過一絲戲謔。

男生握緊了球拍，緊張地盯著地麵，訥訥地說：“我……我不會……”

韓淩熙笑道：“你要是會的話，就不好玩了。”

她這樣一說，旁邊的兩個人都理解了，一齊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男生抬起頭看他們，有些疑惑，但還是拿著球拍走上了球場，站在了裴佑的對麵。

男生一出現在對麵，裴佑就看出這個人根本不會網球，連握拍方式都是錯誤的。

加上這個人渾身膽怯懦弱的氣質，裴佑的眉頭擰了起來。

球場邊的三個人興致極高，坐在椅子上正看著這邊，他拿起一個球，擲了兩下，高高拋起，用球拍擊打了出去。

男生拿著球拍跑過去，速度飛快的直線球撞擊一下地麵回彈，他猛地揮動球拍，卻沒能擊中，球在他麵前擦過球拍，打在了地麵上。

他慌張地看了眼球場邊的韓淩熙，見她正盯著自己，表情有些惋惜，於是他連忙跑過去把球撿了起來。

他學著剛才裴佑發球的姿勢，把球打了出去，不過失敗了，他發的球都沒有越過球網。

他又急匆匆地跑去撿球，把球握在手心裡，又高高拋起，揮動球拍，這次倒是發球成功了，但是被裴佑一下子把球打了回來。

他接不住球，隻能去撿球，發球，然後再撿球，重複這樣的動作好多次。

球場邊的三個人看得津津有味，雲恩和付凱澤忍不住笑出了聲，韓淩熙則嘴角噙著不屑的笑意。

球場上，裴佑的職責就是接對麵男生發過來的球，然後打回去，再看著男生發球。

聽著球場邊上的笑聲，他心裡的煩躁一點點湧上來。

這些富家千金少爺，就是喜歡以取笑彆人為樂。

過了一會兒，雲恩主動上前去接替裴佑，緊接著就是付凱澤，他們兩個有著不少壞心眼，使壞的手段也多。

把男生發過來的球打得很偏，角度刁鑽，讓他怎麼也接不到球，更嚴重時，男生還一不小心摔倒在球場上，樣子滑稽極了。

但是全程，他都沒有叫過累，也沒有求饒，隻是一遍一遍地去接球、撿球、發球。

等到他們都逗弄得差不多，韓淩熙才上場，拿著球拍站在他對麵，她倒是沒那麼折磨人，不過也不輕鬆。

因為她打過去的球又狠又快，就算在男生的接球範圍內，男生也很難反應，幾乎無法把她的球打過去，隻能滿個球場跑來跑去地撿球。

最後他累得氣喘籲籲，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韓淩熙走了過來，用球拍戳了戳他的後背。

她心情很好的樣子，眉眼揚了起來，滿是笑意：“你很有意思。”

男生累得喘不過氣，緩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語氣依舊卑微至極：“學姐……”

韓淩熙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生嚇了一跳，縮了縮肩膀，然後放鬆下來，怯怯地說：“葉、葉明。葉子的葉，明亮的明……”

相當普通的名字。

韓淩熙看著他，悠哉悠哉的語氣：“好吧，既然你這麼執著，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你的道歉。你是一年級的？”

男生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韓淩熙說，“那從今天開始，你要隨時隨地聽候我的吩咐，知道嗎？”

男生頓了一下，然後搗蒜似的點點頭。

付凱澤這時正好走了過來，聽到這番話，皺起了眉。

“什麼啊，淩熙，你要收這個家夥當跟班？”

“不行嗎？”

……

從體育館出來，付凱澤仍然一臉不滿地追問韓淩熙，“為什麼啊，就因為他陪我們打了場球？”

韓淩熙沒搭理他，被他問煩了，反問道：

“我收誰當跟班，關你什麼事？”

付凱澤愣住，捏緊了拳頭，“你沒看出來嗎，那家夥在學校裡就是最底層的存在，找上你不就是為了和你攀上關係、一步登天嗎？”

他咬牙切齒道：“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韓淩熙停下腳步，側目看向他：“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冷下眼眸：“我做什麼都和你無關，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

付凱澤被噎了一下，臉色難看起來：“抱歉……”

眼看韓淩熙要走，他急切地跟了上來，“那我生日……我這幾天在準備客人的名單。”

韓淩熙看都不看他一眼，“不來，你和你朋友好好玩吧。”

語氣冷淡又無情。

付凱澤表情僵了僵，愣在原地，他望著韓淩熙的背影，臉上難掩失落，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雲恩也從體育館走了出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眼裡帶上深切的同情，隻不過還夾雜著一絲嘲弄的笑意。

她瞧了他一眼，就跑到前麵去追韓淩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