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恩跑了兩步追上韓淩熙，想起剛才付凱澤失落的模樣，不由得臉上漾起笑意，心情藏都藏不住。

那小子早該有點自知之明了。

她彎起眼睛，對韓淩熙說：“今天沒其他事了吧，要不去逛街？你都好久沒和我出去了。”

海寧市最繁華的商業街，一家奶茶店門口排起長隊，等著店員製作奶茶的空隙，韓淩熙手機響了一下，是選修課小組群裡的消息。

上一次小組會議後，他們小組裡的成員就開始陸續往群裡發任務進度和自己整理好的資料文檔。

韓淩熙點進去，翻了一下聊天記錄，把文件都下載存了起來。

買完奶茶後，兩個人並排走在街道上，雲恩喝下一口奶茶，滿足愜意地咂巴嘴。

韓淩熙則是神情放鬆，任她挽著自己的胳膊，偶爾咬吸管小口地喝奶茶。

逛到一半，她鞋帶散開，把奶茶順手遞給雲恩，蹲下身去係鞋帶。

商業街人來人往，道路上行人眾多，四周聲音也嘈雜，有陌生人視線投向她們，韓淩熙也沒有過多在意。

她蹲下係鞋帶那一刻，身體稍微偏了偏，卻敏銳察覺到了一道看向這裡的視線。

不同於陌生路人好奇的注視，這道視線似乎隻關注於她一個人，帶著隱秘的窺伺意味。

有點奇怪。

她轉頭向她們身後的方向看去。

那種被窺探的感覺又突然消失了。

係好鞋帶，韓淩熙和雲恩又繼續往前走，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她感覺那道視線又開始如影隨形，被注視的感覺格外清晰。

“雲恩，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看我們？”

聽見這話，雲恩睜大雙眼，猛然地往四周看了看，警惕道：“有嗎？”

她觀察周圍一番，也沒發現什麼異常，神情頓時有些疑惑不解。

雲恩神經大條，性格外露，平時更是一心撲在畫畫上，有時還會反應慢半拍。

不過韓淩熙更願意相信是自己多想了，她搖了搖頭：“可能是我看錯了。”

雲恩點點頭，“好吧。”

這時兩人路過一家美妝店，雲恩二話不說拉著韓淩熙走了進去。

店員迎了上來，禮貌問候：“兩位小姐好，請問需要什麼？”

雲恩隨意擺擺手：“我們自己看看就好，有什麼會叫你的。”

她走到一麵口紅專櫃前，拿起試用的一支口紅，感歎了一下這個牌子竟然這麼快出新款了，對著鏡子塗上口紅，轉過頭問淩熙：“怎麼樣？”

韓淩熙仔細看了看，評價道：“還行，顏色還可以再深一點。”

說完，她的視線隨意地掃過店內，餘光裡突然閃過一個黑色的人影，往窗外看去，那道人影迅速不見了。

她的視野裡隻看到一道殘影，戴著黑色帽子，一身黑色裝扮的人影。

離開的時機也是……好像是在刻意躲她。

而且這個身影，像一根細針穿入她的大腦皮層，讓她渾身一激。

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見過。

韓淩熙凝起眉眼，自己的直覺沒有出錯。而且，這個印象似乎源於上輩子韓家破產後她的記憶。

她臉色冷了下來，對正在聽店員介紹化妝品的雲恩說：“雲恩，我出去一下。”

聽到她的話，雲恩轉過頭問：“啊，什麼事啊？”

話都還沒說完，韓淩熙就已經跑出了店門，隻留一個急匆匆的背影給她。

雲恩努了努嘴，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怎麼感覺她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她收回目光，對身旁的店員說：“你繼續講吧。”

-

韓淩熙到了街上，左右張望。

剛才那個黑色人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在攢動的人群中完全找不到。

轉過一個路口，往過往的行人裡尋找，依舊是沒有任何黑色蹤影。

韓淩熙喘了口氣，停了下來。

她看錯了？還是出現了幻覺？

難道是她精神太緊繃了嗎？

她歎出一口氣，這副疑神疑鬼的樣子，真不像她。

正要轉身回去時，忽然，遠處的人群外出現了一抹黑色——那人戴著黑帽子，帽簷壓得很低，一身黑的裝束，腳步匆匆地走過。

韓淩熙記憶中有一個開關似乎被打開了。

她記起來，上輩子她家裡彆墅被查封時，她們一家人搬家時，還有討要債務的股民中……好像一直有這抹黑色身影。

她潛意識裡一直以為這人是她家的債主。

剛剛這個人是在偷偷跟著她嗎？

她連忙追了過去。

那個人似乎意識到她跟了過來，步伐忽然加快，韓淩熙目光一淩，視線緊緊鎖在那人身上，邁開腿追逐起來。

那人身姿敏捷，在人群的縫隙裡飛快地穿梭奔跑，險些消失在韓淩熙視野裡。

也是這人此刻的舉動，更讓韓淩熙堅信自己的感受並不是無中生有——這個人確實偷窺她，還偷偷跟蹤她。

為什麼？

帶著這樣的疑問，韓淩熙緊緊跟著這個黑色身影，結果，下一個拐角，那人就一下子消失了，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韓淩熙心臟極快，停下來環顧四周。

她目光一偏，不遠處正好有個公交車站，正在上車排隊的人裡正好有個黑衣服的人。

她急忙跑了過去。

公交車即將發車，韓淩熙趕在最後一秒登上了車，交費後，她往車裡後方看，結果車裡人擠人，都快站不下，她的視野也有限。

她緊皺著眉，側過身從公交車前部空間走向中間，她的四周不時傳來低聲抱怨。

好不容易擠到後麵，她卻隻看到一個身穿黑色外套、身形偏胖的中年大叔站在後方。

和剛才那人的身形完全對不上。

她看錯人了。

-

大約兩分鐘前。

轎車停在路邊，坐在車內後座的嚴承宇仰著頭，雙眼微闔，車門忽然被打開，司機坐進駕駛位。

“嚴少，藥店裡不賣安眠藥，我買了點褪黑素，這個應該能緩解失眠症狀。”說著把半透明的藥袋子遞給嚴承宇。

嚴承宇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把袋子接過來隨意扔到一邊，“就這個吧。”

“是。”

嚴承宇睡意散了些，環起雙臂，往貼著防窺膜的窗戶外看。

路對麵就是公交車站，敞開的車門前排著不短的隊伍。

隻是隨意一瞥，他的視線便定在一處，雙眼也倏然睜大了些。

眉眼間的倦怠感一掃而光。

然後他嘴角微動，表情有些不屑，咕噥道：“她在那裡做什麼？”

他像是忽然起了興致，對正準備開車的司機說：“先不急著送我回去，你跟上那輛公交車。”

他向司機指著路對麵那輛公交。

司機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猶豫道：“可是……嚴少，夫人交代我，每天要把你及時送回去，還有嚴先生那邊……”

嚴承宇神色冷了下來。

他前傾身體，伸長脖子湊到他旁邊說：“就這一次有什麼？我好像忘了跟你說，我是個很記仇的人，每個讓我不爽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你想被我記上一筆嗎？”

司機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麵色忌憚畏懼，額頭快冒出汗水，“是，是。”

-

認錯人還坐了一站公交，那個神秘人看起來也不想被她逮到，自然已經跑遠，總不可能還停在原地等她。

韓淩熙內心煩躁不已。

公交到達下一站，停靠在路邊。

人群爭先恐後地走到後門處下車，韓淩熙也打算下車，但緊接著又有幾人擠了一下她，火急火燎地擠到她的前麵。

韓淩熙有些惱火，索性往後退了退，等著最後一個下車。

很快，前麵的人陸續下了車，韓淩熙正要跟著下去。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臂。

韓淩熙被硬生生拉住，踉蹌一下，轉過頭便看到嚴承宇那張欠揍的笑臉。

被這麼一打岔，車門隨即在她眼前關上了，公交開始啟程前往下一站。

“你怎麼在這裡？”韓淩熙拍開他的手。

嚴承宇揉揉手背，眯起狹長的丹鳳眼，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吧，我們韓大小姐怎麼會搭乘這種交通工具？”

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難不成是在體驗平民生活？”

見韓淩熙瞪他，他反而更來勁了，笑嘻嘻地說：“你剛才是想下車？我看你不著急的樣子，還以為你還要坐一站呢。”

韓淩熙麵無表情，懶得理他的樣子。

嚴承宇不依不饒道：“你知道嗎，你好像每次感到不耐煩的時候，眼睛會向上麵看，再眨一下眼收回來。”

韓淩熙按他說的又重複做了一下。

嚴承宇：“……對彆人沒禮貌得太明顯了。”

公交車行駛在車道上，路過不平的地麵便顛簸一下，兩人耳邊都是人群嗡嗡的交談聲和發動機發出的低沉噪音。

這趟公交乘客不少，除了坐著的，還有很多站在過道裡的人。嚴承宇賤兮兮地笑著，往四周一看，這才發現，他們兩個人被其他人擠到了挨近另一側門的小角落裡。

這個想法讓他突然有點渾身不自在。

胃裡也傳來一陣不適感。

為了緩解這種感受，他正要再說點招惹韓淩熙的話，忽然，車子顛簸了一下，他身體猛地一斜，反應過來立馬抓住上麵的把手，才沒整個人歪到一邊。

韓淩熙抓著扶杆穩穩地站著，看他的表情更加無語了。

“……”

嚴承宇尷尬地乾笑兩聲，站直身體，閉上嘴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好險，剛才差點撲到她麵前。

他後知後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沒過一會兒，公交車沒有預料地急刹了一下，兩個人身形同時晃了一下。

整個車內，隻有他們倆保持著安全的社交距離。

嚴承宇被身後的人推搡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地向前移了一些，兩人之間的空間隻剩一點。

他不滿地皺了下眉，結果偏過臉就看到韓淩熙冰冷的目光。

他惱怒道：“你以為我想這樣？還不是人太多。”

韓淩熙：“那就離我遠點。”

嚴承宇冷哼一聲。

此時公交車又顛簸了一下，整車人的身體都搖晃了下，嚴承宇已經沒有了剛開始來找韓淩熙茬的愜意心情。

他注意到，韓淩熙沉默地站在角落裡，柔順的長發披在肩側，有幾縷輕輕垂落，隨著抬起手握住扶杆的動作，寬鬆的袖口滑下，半截手臂露了出來。

與其說她是不屑搭理他，不如說她更像是現在沒空理會他——她在思慮彆的事情。

一瞬間，她平緩的呼吸和低垂的眼睫似乎近在咫尺。

和上次韓淩熙突然撞到他身上一樣，嚴承宇呼吸緊了緊，連大氣都不敢出，然後四肢也動彈不了了。

偏偏他對自己這種反應厭惡至極，臉色慢慢變得扭曲。

等公交到了站，他才暗暗呼出一口氣。

韓淩熙繞開他下了公交，走到對麵的公交站，要坐反方向回去。

嚴承宇一直跟在後麵，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回程的公交車上人又少了許多，有了空餘的座位，韓淩熙找到個位置坐下，便兩耳不聞窗外事。

嚴承宇坐在她身後不遠處，正兩眼直直地盯她的背影。

公交很快到了站，回到韓淩熙之前跟丟黑衣人的附近，她打算回去找雲恩，雲恩剛給她發了消息說自己在美妝店裡等她。

嚴承宇悠哉悠哉地追上來，問：“你先前是在找什麼人嗎？”

韓淩熙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停下腳步看他：“關你什麼事？”

嚴承宇揚揚眉毛：“不關我事就不能問嗎？還是說，韓大小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告訴彆人？”

韓淩熙冷笑：“就算我有什麼秘密，又憑什麼告訴你呢。”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揚起唇笑道：“不如你說一個你的秘密給我，我們交換，這樣我可能真的會告訴你，我剛才是在找人還是單純喜歡坐公交。”

嚴承宇攤了攤手：“我能有什麼秘密？”

韓淩熙直勾勾地盯他：“比如說你家的事啊……我聽很多人說過，但一直沒有機會向你求證。”

嚴承宇神情一愣。

韓淩熙歪過頭，認真地問：“你爸爸……是不是真的像其他人說的那樣——”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氣好奇：“得了什麼治不好的精神疾病……？”

嚴承宇表情當即冷了下來，盯著她的眼眸也閃過一絲涼意。

韓淩熙也怔了怔，隨後咧開嘴角，笑得更開心了，她隻是隨意一問，沒想到真觸碰到了他的逆鱗。

她學著他的樣子攤了攤手：“哎呀，不說就算了，你以為，我很好奇你家裡的事嗎？”

然後譏諷地瞧他一眼，徑自走了。

這回，嚴承宇總算沒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