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殺我嗎(1 / 1)

一滴淚自馬文才眼角溢出,沿著蒼白如雪的臉頰一點點滴落,滴進劉鬱離的眼裡,心裡,她不覺失神。

就在此時,馬文才一把捉住劉鬱離的手腕,驟然將人壓倒在床上,濃密的睫毛寫滿質問,“你憑什麼比我還要生氣?”

被人拿著匕首威脅的是他,被打了一巴掌的還是他,劉鬱離憑什麼比他還要生氣?是因為他用這種手段對付祝英台,還是因為他快要抓住他的秘密了?

“你到底是誰?”這樣凶險的箭傷不該出現在一位光鮮亮麗的士族子弟身上?

見馬文才到了如此地步還在執著於挖掘她的秘密,劉鬱離說道:“你是真想死。”

“你敢殺我嗎?”豔麗的眉眼熠熠生輝,揚起的眉毛儘顯少年意氣,“殺了我,你的身份還能藏住嗎?”

聽出馬文才話裡的篤定,劉鬱離豈能甘心被人拿捏,猛然翻身,與馬文才交換了位置。

平日裡溫柔多情的桃花眼一片冰寒,蹙起的眉尖似劍鋒銳利,低聲道:“據說京口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是祖逖將軍所留。”

“在京口,除了謀反以外,哪怕犯了再大的罪,隻要願意投軍殺敵,皆可赦免。”

聽出劉鬱離話中的威脅,馬文才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勾唇一笑,說道;“威脅是個好手段,不過你用早了。”

這是劉鬱離幾日前的原話,此時此刻被馬文才一分不差地還了回來。

看著劉鬱離蹙起的眉頭,馬文才眼裡湧出幾分得意,“我說過總有一天要你在我麵前一覽無餘,今天算不算成功了?”

劉鬱離回來的衣服還是他的,這怎麼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成功。

哪怕明知此話是馬文才刻意挑釁,劉鬱離一想到大澡堂裡尷尬的情景,頓時惱羞成怒,盯著馬文才漆黑的眼眸,說道:“隻要我剜了這雙眼睛,你成功了又如何?”

馬文才雙手被劉鬱離緊緊按在床上,居於下位卻絲毫不怵,“想要我的眼睛,你要拿命來賠。”

“我的命,你還拿不走。”劉鬱離放開對馬文才的壓製,從床上起身。

馬文才揉了揉發紅的手腕,坐在床畔,看著一旁如玫瑰佇立,滿身冷刺的劉鬱離,歪著頭,狡黠問道:“那祝英台的呢?”

聞言,劉鬱離瞳孔微震,麵上一副冷漠疏離的模樣,“她的命與我何乾?”

馬文才上揚的丹鳳眼一絲不動地盯著劉鬱離,反問道:“是嗎?”

“劉鬱離,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濃鬱鴉黑的睫毛遮不住眼裡的利光,俊美如玉的臉上一片陰鷙,“一旦被我發現你說謊,我會讓祝英台付出代價。”

見馬文才因自己遷怒於人,劉鬱離氣得半死,憤怒道:“馬文才,你真是一個瘋子。”

馬文才臉上出現難得的快意,似久在樊籠的雄鷹突然回歸天際,縱情翱翔,說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劉鬱離你又比我清醒到哪裡?”

當著眾人的麵為了威懾王複北等人,不惜撕破往日偽裝直接動刀,劉鬱離有什麼資格說他是瘋子?

對於馬文才的逼問,劉鬱離無心作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說道:“我討厭你們的壞,又恨你們不夠壞。”

十惡不赦的壞人她可以手起刀落,絕不留情。但這種生活中細小的惡意就像藏在錦衣華袍下的冷針,在你最不提防的時候紮上最柔軟的皮肉。

惡心大過疼痛,若是因為一根針毀掉整件長袍屬於小題大做。若是忍受,這根針就會長到心裡,讓人時時刻刻不得安寧。

無論是馬文才還是王複北,他們都不知道她和祝英台是女子,不清楚他們一個所謂的羞辱會帶給她們怎樣的致命危機。

因此,當她以牙還牙時就成了彆人眼中的瘋子,可是不殺一儆百,這樣的事定會源源不絕地出現,她來書院是為了最大程度提升自己,而不是陪一群高中生勾心鬥角。

如果勾心鬥角收益足夠大,尚且能忍,但生活又不像遊戲擊殺反派能漲經驗、爆裝備,她動手除了麻煩什麼也爆不出。

就在劉鬱離思考要不要下黑手把人踢出書院時,馬峰走了進來,一臉小心翼翼,“公子,山長派人叫你和劉公子立馬過去。”

劉鬱離不用想就知道是王複北不甘心將事情鬨到了山長麵前。

一刻鐘後,劉鬱離剛剛踏進房間,一方硯台就朝著她的腦門襲來。

劉鬱離輕而易舉接住了暗器硯台,聽到山長一聲怒吼,“劉鬱離,看你乾的好事!”

“在書院動刀,你膽子不小啊!”山長將劉鬱離遞過來的硯台,一把砸到她身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清早山長還沒有磨墨,劉鬱離身上的衣服算是保住了。

“你要是想殺人就去戰場,殺胡人還能晉爵加官。在書院對同窗下手,算什麼英雄?”

一旁的王複北衣袍大開,露出包紮後的傷口,白色的紗布上沁著點點猩紅,朝著劉鬱離露出一個猖狂的笑容,緊接著朝山長彎腰一拜,說道:“還請山長還學生一個公道,將劉鬱離逐出書院。”

“不行!”開口的不是劉鬱離,而是馬文才,他沒想到王複北竟然小題大做要將劉鬱離趕出書院。

話搶在腦子之前出了口,意識到自己失言,他話音一轉,說道:“山長容稟,此事王複北有錯在先,若是隻罰一人不足以服眾。”

王複北驚呆了,問道:“文才兄,你親眼看到劉鬱離對我動手,你怎麼還向著這個惡徒?”

他請馬文才是來當證人的,不是替劉鬱離辯白的。

馬文才怎麼回事,嘴上說著要給劉鬱離一個教訓,他動手了,不僅沒有得到馬文才的幫助,反而被他指責有錯在先,還有沒有天理?

山長將視線轉向王複北,“怎麼回事?”

王複北一來就說劉鬱離行事惡毒蠻橫,他不過想在大澡堂沐浴,劉鬱離就對他喊打喊殺,事發時有多人在場可以為證,其中包括與劉鬱離同住的馬文才。

山長不相信此事,直到王複北坦衣露出胸口的傷痕,他才派人將劉鬱離、馬文才請來,如今本該指證劉鬱離的人卻為其說話,於是認定王複北之前所言必有不實之處。

王複北見馬文才與劉鬱離並肩而站,絲毫沒有改口之意,飛快做出了決定,“學生還有人證,陳璋、許昌明、秦良生皆能為學生做證。”

就在山長即將吩咐一旁的仆從將這些人請來時,門外傳來了聲音,“學生祝英台請見山長。”

抬頭看去,王複北所說的人一個不差,還多了祝英台與梁山伯二人,擺手示意他們進來。

眾人進門後紛紛施禮拜見,祝英台率先開了口,“山長,此事皆因學生而起。幾日前,王複北以學生不長胡須為由強迫學生脫衣自證男子身份,學生不肯。”

聽到此處,山長扭頭望向王複北,“可有此事?”

王複北有心不認,但一想到事發當天眾學子皆在,抵賴不掉,便開始推脫責任,“讓祝英台脫衣自證的是陳璋,學生不過說了幾句玩笑話。”

被點名的陳璋先是怨恨地瞪了一眼王複北,又幽怨地瞥了一眼馬文才,最後上前幾步回話,“此事學生已經知錯,向祝英台賠禮道歉了,而且祝英台也原諒了學生。”

祝英台說得對,此事鬨大了誰也落不了好,不如各退一步在山長麵前將事情圓過去。

山長看向祝英台見他點頭,繼續問道:“後來呢?”事情是怎麼一步步鬨到見血的地步?

祝英台:“王複北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趁著學生沐浴時想將學生的衣服偷走,逼迫學生跪地求饒。”

“恰巧當時劉鬱離也在,她看不過去就仗義出手,因當時環境昏暗,爭執中不小心傷到了王複北。”

當著山長的麵說謊,祝英台心虛不已,強撐著不讓自己露怯。

要不是為了替她出頭,鬱離不會得罪王複北等人,王複北也不會想著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對付鬱離。

鬱離更不會為了維護二人身份,對王複北動手,她絕不能讓鬱離因此退學。

山長人老成精哪裡聽不出祝英台話中漏洞,誰家好人洗澡時還帶兵器?至於什麼環境昏暗、不小心傷到人,更是一個字都不能信。

到了此時,事情來龍去脈他老人家已經猜個差不多,不就是王複北尋釁滋事,劉鬱離殺雞儆猴嗎?

他是想讓學生鬥起來,但他想的是在學業上鬥起來,而不是真身肉搏,你死我活,此事必須給劉鬱離一個教訓讓他知道深淺。

山長看向眾人,問道:“祝英台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就是這樣的。”

“意外,一切都是意外。”

王複北還沒來得及開口,陳璋等人就你一言我一語將事情定了性,反正受傷的不是他們,以劉鬱離睚眥必報的性子,他們今天要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搞不好晚上人就涼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論身份地位他們遠高於劉鬱離,玉瓶豈能與老鼠同碎?

王複北張著嘴,指著眾人不敢置信道:“你們……你們……”

王複北還想說什麼,山長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了,“好了!這件事我自有定論。”

“不管如何,劉鬱離你持刀傷人就是大過,念你是初犯,又事出有因,就網開一麵不逐你出書院了。”

山長一捋胡子,話音一轉,繼續說道:“但你戾氣太重,行事無度,就罰你課餘做一年雜役磨煉心性。若有下次,嚴懲不貸。”

劉鬱離什麼也沒說,恭敬施禮認下了責罰。

祝英台還想說什麼卻被身後的梁山伯輕扯衣袖,暗示此事不宜再爭。

山長的不耐煩、陳璋等人的閃躲讓王複北明白大勢已去,無力回天,垂眸掩去眼底的怨毒。

此時,誰也沒想到王複北的報複來得又快又狠,僅在兩個月後,劉鬱離就迎來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