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險一刻(1 / 1)

變故來得太快,等劉鬱離聽到梁山伯的叫聲,王複北已經手持火把,身後跟著七八人闖了進來,熊熊火光驅散了大澡堂的無邊黑暗。

那些人的臉在火焰的跳動中,猙獰又扭曲。

“快去拿走他們的衣服!”

“對!讓他們沒臉見人!”

“讓他們跪地求饒!”

“看劉鬱離以後還敢不敢要脫我們衣服!”

無數惡毒的語言讓祝英台心生恐懼,忍不住尖叫出聲“啊!”,整個人惶恐至極。

借著火光,一把撈起一旁的衣服往身上披。不能讓他們搶走她的衣服,更不能讓他們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然而,太過驚慌的她忘記關淋浴,衣服瞬間被淋濕,黏糊成一團,怎麼也穿不上,眼淚倏忽而至,一發不可收拾。

與此同時,劉鬱離左手關停淋浴,右手抄起匕首,用力擲出劍鞘,重重擊在王複北握著火把的手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放手,火把跌落在地,被地上的水流浸濕,徹底熄滅。

黑暗再度襲來,遮蓋了一切。“英台關水!”劉鬱離鎮定的聲音讓祝英台冷靜了不少,下意識執行她的命令。

“英台接住!”水流止住的一瞬間,劉鬱離的聲音再度響起,下一瞬祝英台整個人被一團乾爽的衣服蒙住。

她整個人忽然活了過來,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穿衣服,穿衣服,她要穿衣服。

“蠟燭呢?”

“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快找蠟燭,不要擠我。”

“誰踩到我的腳了!”

突然失去火把,王複北一行人徹底進入失明狀態,成了沒頭蒼蠅。

黑暗中梁山伯根據之前祝英台的聲音,心中有了大概,沿著她窸窸窣窣的穿衣音,摸索著找到了她的位置。

伸開雙臂,站在門板前,“英台,不要怕,有我在。”他今天就是死也不會讓這些人打開門板動英台一個指頭。

另一邊,劉鬱離穿上僅剩的裹胸、短褲後,陷入絕境。臟外衣已被扔進水盆,新衣服又給了祝英台,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把舊衣服從水裡撈出時,她察覺到有人在靠近她的位置。

黑暗中劉鬱離看不清那人的臉,她站在門板後,緊緊握著匕首,在他逼近的一瞬間,一把拉開門板,遮住身體的同時將外麵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了進來,然後飛速關上門板。

左手一記手刀就要將人打暈,不料卻撞上對方橫擋過來的手肘,一擊不成,劉鬱離迅速改變策略。

左手拉住那人手臂,一個翻轉將他手臂折於背後,用手肘順勢將人牢牢抵在門板上,站在那人身後,右手匕首緊緊貼上他的脖頸,“彆動!”

脖頸處的微涼、刺痛讓正在反擊的人停住了所有舉動。

劉鬱離見他如此識時務,放開他的手臂,騰出左手,繞到那人身前,摸上他的腰帶。

“劉鬱離,你做什麼?”聽出是馬文才的聲音,劉鬱離完全沒有停手,說的坦然,“借你衣服用用!”

原來是他,怪不得反應如此迅速,沒被她打暈。

漆黑的環境,背對的站位,讓馬文才對劉鬱離的困境一無所知,隻以為她惱恨他的舉動,要脫他衣服折辱人,心裡不肯,於是微微側身,伸手反抗,冷不防摸到一片溫熱滑膩的肌膚。

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立馬挪開手掌,卻不小心觸到一塊凸起的疤痕,不由得沿著紋路摩挲。

“你的手再亂動,我就剁了它!”劉鬱離扯了幾次沒有扯掉馬文才的外袍,正是火大之時,而他那隻在她肩背作亂的手,徹底點燃了心中怒火,右腿上前一步,再度將人壓在門板上。

是箭傷。黑暗中馬文才憑借經驗剛確定傷痕來源,就聽到劉鬱離的話,臉上一紅,耳朵也跟著發燙,當即收手,卻不願意在劉鬱離麵前服軟,回懟道:“你的手就很規矩嗎?”

劉鬱離的手一直在他腰腹間打轉讓人好不自在,但一想劉鬱離現在的處境,倔強的聲音不由得軟了三分,輕聲道:“我自己脫。”

雖然好奇劉鬱離的衣服哪去了,但心知此時不是問話的好時機,馬文才一連脫了兩層給劉鬱離,脖頸處冰涼的匕首才被挪開。

有了馬文才的配合,劉鬱離之後的行動很是順遂,一邊將衣服往身上套,一邊言語威懾阻止馬文才轉身,“你最好不要亂動,以免撞上我手裡的匕首。”

沐浴時攜帶匕首放到彆人身上,馬文才一定起疑,但擱劉鬱離身上實屬正常,對於一個枕頭下都放著匕首的人,隨身攜帶利器,沒什麼奇怪的。

此時,馬文才對劉鬱離身份的好奇上升到新的高度,他是北方秦國派來的間諜嗎?

不太像,劉鬱離不通胡語。他的官話雖然十分雅正,但有些個彆用語還是能聽出幾分南方口音。

馬文才心頭思緒萬千,關於劉鬱離身份的猜測一個個浮出,又一個個推翻。

此時,王複北等人終於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探索著找到蠟燭,點燃後,端著三四支蠟燭來到劉鬱離的位置處。

剛穿好衣服的劉鬱離再度拉開門,一腳將王複北踹翻在地。

瞥了一眼躲在梁山伯身後的祝英台,見她身上衣衫雖算不上多整齊,卻沒有裸露肌膚,徹底放下心了。

馬文才瞥了一眼劉鬱離和祝英台身上明顯過長的衣服,就猜到了來龍去脈。

書院學子的衣服是統一定製的,款式相同,但因為個人高矮胖瘦不同,有細微差彆。

他身長八尺、劉鬱離七尺,而祝英台比劉鬱離矮了半頭,因此兩人本該到腳脖的衣服直接蓋住腳麵。

過長的衣服並沒有限製劉鬱離的發揮,她握著匕首,眼也不眨,徑直紮入王複北心口。

劉鬱離出手又快又狠,眾人猝不及防,等反應過來時,殷紅的血就以冷白的刀尖為中心,沿著衣服的紋路緩緩洇開,開出朵朵紅梅。

劇痛之下,王複北尖叫一聲,淒厲至極。

蠟燭自許昌明手中跌落,他卻一無所覺,眼前隻有一片血色,顫抖著喊出幾個字,“殺人了!”

“閉嘴!”劉鬱離冷若寒冰的聲音製止了更多叫喊,巨大恐懼之下,不少人直接失聲。

王複北第一次感到害怕,心底的恐懼似野草瘋長。

他不過是想帶人拿走劉鬱離的衣服讓他出醜,逼他求饒。就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劉鬱離就要動刀子殺人,真是個瘋子。

“劉鬱離,你敢殺了我,王家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王家遠在天邊,而你的命現在我就能拿走。”劉鬱離一個用力,匕首又深了幾分。

窺見劉鬱離眼底的殺意,王複北臉白如紙,大汗淋漓,“放……了我……我……不敢了。”

說完,眼一翻,身子一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劉鬱離利索拔掉匕首,站起後環顧眾人一圈,陳述道:“再有一次,明年今日就是你們忌日。”說完,轉身離去。

劉鬱離說得平靜,臉上甚至沒有一絲陰狠,但漆黑到能吞噬一切的眼睛讓所有人相信要是再敢招惹劉鬱離,他一定會殺了他們。

梁山伯蹲在地上給王複北把脈,片刻後確定沒有性命之危,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眾人說道:“快救人,他沒死。”

之前,劉鬱離突然出手讓他驚愕了片刻,不多時理智回歸,注意到劉鬱離的刀尖深入寸許,並不足以致命,就知道他下手還是有分寸的。

祝英台望著劉鬱離不斷遠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王複北等人的齷齪卑劣超過了她的想象,但真正讓她震驚的還是劉鬱離的另一麵。

山賊事件第一次讓祝英台意識到劉鬱離已經不是祝家那個愛說愛笑的小丫鬟,而今日的事則讓她深刻意識到劉鬱離變了,變得有點陌生。

她無法想象劉鬱離在離開祝家後怎樣的遭遇才能讓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變得冷漠無情?

馬文才冷冷地瞥了一眼陳璋等人,吩咐道:“還愣著乾嗎,送醫館去。”

陳璋不敢置信道:“他真沒死?”

馬文才抬眸看向眾人,跳躍的燭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要是死了,就是你們下得手。”

說完,追隨著劉鬱離的身影走出了澡堂。

等馬文才回到房間,劉鬱離站在床畔,正背對著他,穿上最後一件外衣,轉身之後,一個巴掌甩在他臉上。

馬文才擦去唇邊血漬,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簾,說道:“你剛才對我動了殺心。”

劉鬱離的回複直接又坦白,“要不是屍體不好處理,你現在已經涼了!”

為什麼他的心性如此狠辣?王複北要對付的是她,馬文才則是針對祝英台,同樣卑劣的行為難道還要再分三六九等嗎?

劉鬱離並不知道的是馬文才來此,不是為了祝英台而是因為她。

早前,馬文才安排馬峰將祝英台的消息泄露給王複北,自己則打算穩居釣魚台,置身事外。

今日當劉鬱離如往常一般早起時,半夢半醒的馬文才沒有在意,直到他突然想起劉鬱離出去時沒有帶槍,才意識到他早起可能不是去後山練武,而是和祝英台一樣去澡堂沐浴。

一想到王複北等人的計劃,馬文才驚得從床上彈起,立刻套上衣服,急匆匆趕往大澡堂。

他沒想到麵對緊急突發情況,劉鬱離鎮定自若,直接打落火把,爭取到時機。

他靠近劉鬱離的位置是想看看他需不需要幫忙,誰知無衣可穿的劉鬱離直接將取之於敵的手段用到了他的身上。

哪怕他心中氣惱,依然將自己的衣服借給劉鬱離,卻不想他為了祝英台竟然對他如此絕情。

瀲灩水光為馬文才麻木的眼眸增添了幾分光彩,慘白的臉色澄澈到快要破碎,一字一句皆是控訴,“劉鬱離,你不公平。”

同樣是劉鬱離的朋友,那樣的情況下,他選擇將自己的衣服留給祝英台。如今,更為了祝英台對他起了殺意,他到底哪裡比不上祝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