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搏(1 / 1)

劉鬱離到了膳堂沒有看到祝英台,也沒看到梁山伯,就知道他一定是去找祝英台了。

銀心走了過來,問道:“劉公子,我家公子呢?”

劉鬱離:“她心情不好,梁兄去看她了。銀心,你直接打兩份飯送回英台房間吧!”

這一次是男女主增進感情的關鍵節點,她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銀心點點頭,照辦了。

馬文才端著手裡的飯菜,坐到劉鬱離對麵,說道:“你對祝英台真是體貼,自己飯還沒吃,就記掛著他了。”

劉鬱離笑得極為真誠,“若論用心,我對文才兄不是更好嗎?都願意主動做箭靶了。”

說到箭靶二字,她忍不住咬牙。陸時好樣的,平時看著溫文儒雅,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樣,沒想到一出手就這麼狠,直接把她送到馬文才的箭下。

看來她還是平時友愛同學的人設立得太穩,有必要刷新一下她在陸時心中的形象了。

雖然此事是被迫,並不妨礙她在馬文才麵前刷好感,再吃一份回扣。隻要收益足夠大,當箭靶算什麼?

馬文才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他對自己人向來大方,“我在書院附近有個彆院,你若喜歡,到時候送與你。”

馬文才的豪爽出乎劉鬱離的預料,恨不得當場答應,但一想到她現在寬厚善良的人設與馬文才孤傲清高的性格,嘴角扯出一個麻木的弧度,說道:“不用了。正像文才兄先前所說的,同窗之間本就該互幫互助。”

馬文才想了想,此舉似乎不妥,不該拿這些俗物贈予朋友。

下午的射藝比試,規則一出震驚四座。

幾位夫子聯名反對,認為太過危險。

山長也出言勸阻,怎奈何比賽雙方鐵了心。他擔心強行阻止,這群無法無天的會私下裡胡來,隻能歎了一口氣,允了。

當劉鬱離、周槐每人頂著一個頻婆果站在演武場中心時,眾人一個個眼睛放光,如此驚險刺激的比賽,他們從沒見過。

馬文才、白敏中同時拉開弓弦,瞄準黑色頭頂上的果子時,眾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劉鬱離不知道一旁的周槐是什麼心情,但她無疑是緊張的,她不是神,無法控製正常的生理反應,對死亡的恐懼讓人心生顫抖。

不同於牌匾下的恐嚇一箭,這一箭是要射中她頭頂上的頻婆果,所謂的頻婆果就是現代的蘋果,不過成人拳頭大小,稍有差池,輕則受傷,重則送命。

最重要的是她與馬文才之間的默契、信任遠不如白敏中、周槐之間的。

餘光瞥見周槐毫無畏懼的臉,劉鬱離就知道為了此刻,他們二人不知練習了多少次,付出了多少艱辛,才能兩人一心,完全交付彼此。

利箭離弦,帶著破空聲迎麵而來,坐在演武場看台上的眾人明知箭射不到他們,還是提心吊膽,幾欲遁走。

箭頭一點寒光越來越近,不少人直接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劉鬱離也跟著閉上雙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儘力氣,保持身形紋絲不動。指甲掐破掌心,她卻沒有絲毫感覺,隻覺得頭頂風起果動。

一時間她竟分不清是她沒站穩,果子動了,還是飛箭穿過帶走了蘋果。

下一秒,人群的歡呼聲告訴她是後者。還來不及為自己的鎮靜欣慰,就要從一旁的果籃中取過新的蘋果放到頭上。

第二箭、第三箭很快過去,劉鬱離知道下麵的每一箭對她和馬文才都是巨大的挑戰,她要讓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思想的石像。

而馬文才則要一絲不差的射中果子,每一道湧起的風都是變數,他必須根據多年的經驗,讓流星一般的箭矢按照他設想的軌道行駛,一毫一厘的誤差在風的誘導下皆是殺機。

白敏中剛射出第四箭,馬文才緊隨其後。

然而,眨眼之間,風向莫名發生了偏轉,劉鬱離眼睜睜看著本來衝著頻婆果來的羽箭直衝她的瞳孔。

一秒鐘的時間,被放慢到極致。躲還是不躲?是相信馬文才的箭術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劉鬱離覺得自己此刻被分裂成兩半,每個半身都有獨立的意誌,拚命在搶奪身體的操控權。

嗚嗚的箭響令人心驚膽戰,看台上的眾人紛紛站起,在他們眼中紅的白的就要齊齊湧出。

劉鬱離覺得自己已經成了石像,喪失了全部的意識,一動也不能動。

“中了!”一道尖銳的聲音將劉鬱離的意識喚醒,她聽到有人在喊:“頻婆果中了!”

為什麼不是生了?奇怪的念頭擊碎了劉鬱離所有恐懼,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與天地同在,亙古不朽。

劉鬱離又取過一枚蘋果,此時她有心情打量起一旁的周槐了,隻見他神色凝重,顯然不是為了自身安危擔憂,而是為了比試輸贏揪心。

周槐看了一眼遠處的白敏中,朝著他三點頭,緊接著重新放了一枚果子在頭頂。

馬文才看到左手邊的白敏中同時取出三支箭,搭上弓弦。

這一刻,他方意識到此人箭術不在他之下,向來從容不迫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異色。

相距太遠,劉鬱離看不到射箭者的動作細節,隻是從人群“三箭齊發”的驚呼聲中推斷出了白敏中與周槐的打算。

她第一次感到後悔,不過是一場比試,他們有必要玩這麼大嗎?以命相搏,何等的孤勇!早知如此,她一定把陸時死死綁在演武場上。

“啊!”看台上響起的尖叫壓過了三支羽箭的鳴響,在眾人或是期待,或是畏懼,或是閃避的目光中,頻婆果在周槐頭頂崩碎,三支羽箭同時穿越果肉雨後繼續向前,直到飛出人們的視線之外。

周槐臉上沒有一絲後怕,而是無儘的驕傲,為白敏中精湛絕倫的箭術驕傲,為自己不畏生死的勇氣驕傲,他昂著頭,盯著劉鬱離,鄭重說道:“我們不比你們差!”

劉鬱離回複道:“你說得對!”她並不認為寒門比士族差,就像她從不認為流民就比彆人差。

風聲送來馬文才冷傲的喊聲,“劉鬱離,你相信我嗎?”

劉鬱離將頻婆果置於頭頂,喊出了兩個字,“來吧!”

這一次,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勇氣被囚禁在謹慎的牢籠中太久,是時候放它自由了。

清風撩過馬文才的鬢發,半眯的鳳眼妖冶到鋒利,抿緊的嘴唇冰冷且疏離。黑色的勁裝獵獵作響,長臂抬起,挽起一輪滿月,三支利箭如白虹貫日,齊齊射出,轉瞬間擊碎了劉鬱離頭頂上小小的果子。

紅的、黃的,果肉如急雨般驟然落了一地,人群中再次響起連天尖叫,掌聲雷鳴。

幾位夫子先後自座席上站起,拊掌喝之。

山長興奮道:“清涼雙璧,當是如此!”

這場比試進行到現在,劉鬱離可以肯定與原著偏了不止一點半點,原劇情馬文才一騎絕塵,輕而易舉拿下了射藝比試,如今他還能贏嗎?

莫非原本的三比三,因她的蝴蝶效應,將變成二比四?

劉鬱離麻木地取果、放果。

馬文才一鼓作氣,接連射出了第八支、第九支,毫無意外隻中果,未傷人。

每人九支箭,至此,馬文才率先完成了比賽。

周槐的臉上雖有些許失落,但仍舊保持著自信從容,因為他知道剩餘兩箭對白敏中而言,如探囊取物。

射藝在其餘人眼中本是必輸局,他和白敏中辛苦一個月,取得平手也算沒有辜負彼此的努力。

白敏中順利完成了第九箭。

就在周槐要彎腰取頻婆果時,劉鬱離主動遞給了他一個,“這個又大又紅,很不錯!”

周槐沒有拒絕,伸手接過置於頭頂,一臉肅穆,不完成最後一箭絕不鬆懈。

劉鬱離放下手中另一個打算要吃的果子,她覺得自己必須尊重這兩位可敬的對手,尊重這場孤注一擲的比賽。

白敏中用力拉開弓箭,弓弦緊繃到極致,利箭離弦響起的卻是“錚的一聲”,弓弦斷了。

在即將塵埃落定之際,弦斷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意外,白敏中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脊骨,頹然坐在地上,還沒開口,熱淚就已奪眶而出。

如果平局,他還能用成王敗寇來維持自己最後的尊嚴,沒想到他竟然輸了,不是輸在技不如人,而是輸給了天命。

是上天看不過他以卑劣之道取勝,所以給了他最後一擊,讓他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用儘手段卻醜態百出的小人。

另一處,周槐握緊拳頭,瘋狂捶打地麵,不多時湧出的鮮血打濕了手上的塵土。

劉鬱離久久看著這一幕,心中酸澀難言,不知該說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卑鄙?”周槐紅著眼,忍著淚,瞪著劉鬱離,怒問道:“我就是卑鄙怎麼了?”

“誰規定我不能在規則上做手腳,他們沒想到是他們笨!”

“我不一樣,我比他們聰明。”

“手段不分高低,有用就行!”說到有用時,周槐的淚如江河決堤,奔流而下,“為什麼會失敗?為什麼?”

劉鬱離坐到地上,誠摯說道:“我不覺得你們卑鄙。為了希望,不顧一切的人是勇敢的、可敬的。”

“我得坦誠點,如果沒有你接那三箭在前,我一定會當逃兵。”憑什麼她要用命去賭一場對她沒有多少意義的賭局?“這是秘密,你不能告訴彆人,要不然太破壞我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