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鈺的手攥成了拳頭,指尖掐進手心,產生的刺痛感讓她慢慢清醒過來。
灌了鉛般沉重的腿也漸漸往前走。
楊婉把器械整理好,抬頭看姚嘉鈺,她的步伐有些僵,臉色也不太正常。
瞧見楊婉探尋擔憂的眼神,姚嘉鈺彎起嘴角,“阿姨,這些天我恢複得還挺好的。”
“沒關係,今天我們做個全麵的檢查,看看情況怎麼樣。來,你躺上來,待會兒聽指令就好。”
姚嘉鈺躺上去,頭頂一片白花花,白色亮眼的燈光罩上朦朧的光圈,她定睛看著天花板,聽見了耳邊砰砰作響的心跳聲。
她深呼吸,強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嘉鈺,深呼吸,彆緊張。我就在旁邊。”楊婉拍拍她的手,寬慰道。
姚嘉鈺點頭,閉上眼睛,聽見了楊婉走遠的腳步聲。
有好幾個項目要做,姚嘉鈺再走進其他的檢測室,已經變得習慣了,身體也不會僵硬。
幾個項目加起來做了快兩個小時。
兩人回到辦公室,楊婉看著電腦中的報告,眉頭皺起來,麵露疑惑,她抬眼看向坐在對麵的姚嘉鈺。
姚嘉鈺對上楊婉的眼神,垂下眼簾。
她咬了下唇角,但一眼看上去還是一臉淡靜,沒什麼表情。
姚嘉鈺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她現在還是不可避免地慌神了,她的心臟加速加重地跳動,仿佛在等著死神的宣判,告訴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
楊婉收回視線,調出來各大基地共有的數據庫中的案例,她往上抬了抬眼鏡,眯起眼,觀察對比著,心中疑竇叢生。
這怎麼會?
咚咚咚——
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楊婉要問出口的話,她稍提聲音,“請進。”
門外的孟姍打開門,邊走進去邊說,“楊老師,8樓的6號又......”看見姚嘉鈺,她止住了話,神情猶豫。
姚嘉鈺看了眼孟姍,這是那天和褚含光在一起的人,見她看見了自己便不說話,看起來是要說研究所的事情,有旁人在不方便說了。姚嘉鈺起身,正要說自己先出去。
“孟姍,她怎麼了?你直接說就好。”楊婉看眼欲言又止的孟姍,說,“嘉鈺,你先彆走。”
“楊老師,和去年31號那天上午的情況一樣,您還是去看看吧。”
31號和今天,楊婉點點頭,對孟姍說:“你先出去,我馬上過去看。”
孟姍說聲好又急急忙忙走出去。
楊婉的手指在桌上叩擊,沉眉思考,目光落在電腦上的報告上,片刻後,她退出報告界麵,把電腦關了,起身說,“嘉鈺,你跟我一起過去看看吧。”
“這方便嗎?研究所的機密......”姚嘉鈺猶豫道,覺得楊婉不會無緣無故讓她一起去,除了這人會和她有關聯,她想不出彆的原因。
“對你來說算不上是機密。”楊婉說。
走出辦公室,兩人並肩走到8樓,楊婉在門口進行人臉識彆,往裡走還有一道。
孟姍站在玻璃前,看著裡麵的病人,和身旁的女研究院說著話。還有兩個研究員在電腦前,神色嚴肅。
楊婉走過去,叫她們先出去,孟姍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姚嘉鈺。
撞上孟姍的視線,姚嘉鈺淡然移開眼,透過玻璃看著裡麵的女人,她確定她沒有見過這個人。
牆壁布滿了劃痕,玻璃也是,床單被套也有些劃破的地方。
楊婉開口,“這個病人是我出差時偶然遇見的,當時她身上都是傷,和一群異變動物在一起,我把她救了下來,帶回了南方基地,她的情況沒法安置在醫院,外麵的地方也不合適,我向基地報告申請後就把她帶到了研究所裡,看看是什麼原因造成她現在的情況,但是我們研究了很久,什麼都沒研究出來。”
她的房間布置就和普通人正常居住的房間一樣。
女人抱著一隻狼玩偶,坐在桌前吃東西,時而低下頭看著玩偶來回拍撫它的肚子,神色哀悲,也不看外麵的人。
“她今年大概48歲,她很少開口說話,我們不知道她叫什麼,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我們就叫她6號。一開始她很抗拒我們的治療,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攻擊性。”
姚嘉鈺聽著楊婉的話,目光探究,打量著6號。
“你看她現在和我們沒什麼區彆,但是這是她病情好轉的樣子,嘉鈺,你過來,”楊婉走到電腦前,朝姚嘉鈺招手,她邊操作邊說,“病情嚴重時,你看。”
姚嘉鈺走過去看,電腦上播放了兩段視頻,一段是她突然對研究員釋放異能進行攻擊,以半狼半人的形態。一段是她的手變成了狼爪,嘴巴長出狼牙,在房間裡抓牆撓壁,撕咬東西,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夾雜著低聲嘶吼。
“一開始我們的研究員都無法靠近她。經過救治,她身上的皮外傷都好了,對我們也不像最開始那樣抗拒了,可她還是不肯開口說話,極少數時間可以恢複正常,但是持續時間很短,特殊的隻有31號和今天,持續時間長,身體的各項指標也可以維持在正常範圍內。”
“阿姨,她和我......”姚嘉鈺想到詩情,又想到了自己,難怪楊婉絲毫不覺得驚訝。
究竟是什麼原因,人類也出現了異變?和動物植物一樣發生異變。人也是動物,出現異變再正常不過,異能者不也可以說成是普通人發生了異變嗎?那人類異變是隨機的嗎?沒有規律?她想不出她們四人有什麼關聯。
“她和你的情況不相同,她絕大部分時候是沒有理智的,隻有攻擊性,不會說話,隻通過野獸的嘶吼來和我們交流。她也不能像你一樣對自己的身體控製自如。我們將她的症狀稱為獸化,其他基地都說沒有出現這種症狀的人。”
詩情也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
最小是的1歲多的小孩,卓姐給她取了個名字,叫詩誼,年齡最大的,48歲,所謂“獸化”的人或許有些是想隱瞞下來,搬離基地,就像是詩情。還有一些像6號、詩誼一樣,如果不是意外被碰見,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人前。
姚嘉鈺心跳加快,不對,她四年前就是因為失去了理智,姚世善才要殺她。但她失去理智的時間,隻有半年,她一直覺得自己恢複正常有植物空間的緣故,因為她同時恢複了異能。
可是在那13年間,她都具有理智,沒有過無端攻擊人的情況,詩情也沒有。難道是成年之後才會真正變成異獸,並且最後會恢複不了?
楊婉想到姚嘉鈺醒來那天說過長薔薇的情況,從6歲那年開始,她一直都有。
6號是獸化,姚嘉鈺的情況也可以定義為植化,但是她不會無端攻擊人,31號來做檢查的小朋友也不會。
6號這會兒站起來了,來回走動,她抱著懷裡的狼玩偶左右搖晃,楊婉看著她,說:“嘉鈺,我相信6號終有一天可以完全恢複正常。動物植物有異變的,也有正常的,正常的可以變成異變的,那異變生物說不定也可以恢複正常。”
姚嘉鈺點頭,按照6號的情況來看,異變生物恢複正常是有一定可能的。
楊婉起身,邊走到玻璃前觀察裡麵的女人,邊繼續道:“可是我研究了半輩子,從沒有看見過異變生物可以逆向恢複正常。但是自從6號出現後,我看見了希望,異變生物恢複正常的可能性加大了。”
“隻要我們能弄清楚她為什麼獸化,又是為什麼可以像今天一樣恢複正常。”
“難道是這段時間的治療和往常不一樣?又或者是她最近出去過,回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姚嘉鈺根據她對詩情的了解,問楊婉。
“現在的治療方案至少可以讓她的情況穩定下來,不會惡化。除了31號和今天,其餘的時間都沒有好轉。由於目前沒有更好的方案,這一套已經用了三個月了。”楊婉否定了姚嘉鈺的第一個猜想。
“之前我們帶她出去過一段時間,去狼宜居的地方居住治療。但可惜的是,她的情況比現在還差,身體各項數據指標是有好轉,但是神智不清,實際上很糟糕。”接著楊婉又否定了她的第二個猜想。
“阿姨,我可以進去和她聊一聊嗎?”姚嘉鈺想到了詩誼從熊貓變成人的情形,想到了自己的植物空間,還有曾經被她收進空間的兩隻狼,一隻母狼,另一隻是她的兒子。
楊婉點頭,“好,我在旁邊陪著你。”她往前走,打開了玻璃房門。
6號終於抬起了頭,膠著在狼玩偶上麵的視線移開,她看著走在前麵的楊婉,目光變得警惕,她嘴裡低聲吼著,腳步不斷往後退,麵朝前麵,伸手向後把裡間的房門打開,隨後側身邊盯著她們邊迅速把狼玩偶放了進去,然後關上門。
她伸開雙手,用身體擋住那條門,冰色瞳孔緊緊盯著楊婉。
聽出她的警告,楊婉停下了腳步,側頭朝姚嘉鈺低聲說,“6號應該有一個孩子,我們猜測孩子已經沒了。所以她把狼玩偶當成自己的孩子,不準任何人碰她那隻狼玩偶。”
6號彎起五指,嘴裡溢出越來越大聲的吼聲。
對麵有兩個人。
6號瞧見了白大褂背後的人,她看著後麵的姚嘉鈺,目光怔然,她慢慢放下了五指,嘴裡溢出的吼聲也漸漸消失。
四目相對,冰色的瞳孔映著姚嘉鈺的臉龐,姚嘉鈺看著那雙冰色的眼眸,驀地想起了那兩隻通身雪白的狼,難道,真的有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