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片刻，姚嘉鈺淺笑，又迅速壓下嘴角。

眸光閃動，她淡著臉朝周承優點點頭，說，“好。”

周承優捕捉到她嘴角彎起的弧度，定定地看著姚嘉鈺，右手按下鎖扣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又朝她傾身過去。

兩隻手幾乎同時觸摸到鎖扣。

姚嘉鈺看到周承優那隻按下鎖扣又突然握住她的手，下意識抬頭，四目相對。

那雙眼眸比剛才更沉地看著她，深如一泓不見底的幽潭，姚嘉鈺長睫一顫，猛地後撤躲開。

手卻沒有從他手中抽出來。

太近了......

近到她莫名從他眼中覺察到一絲危險，像四年多前他確定過她不會後悔，得到她篤定的答案後看她的眼神。

不顧一切，管前麵是刀山還是火海，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周承優摩挲了兩下姚嘉鈺的食指指腹便放開了她，回身開門下車，走到她那邊。

姚嘉鈺怔愣地看著他的動作，車門關上的聲音敲擊在她的心上，哢噠一聲——她這邊的車門被打開，她抬首看著車外。

周承優長身而立，微微傾身，站在車門處，暖陽的光暈籠罩住他的周身，光中麵龐柔和。

他左手放在車門上方，隻說了一句小心便靜靜地看著她，聲音清淺。

姚嘉鈺垂下眼，下車，雙腳穩穩站在了地麵，往前走了兩步，她的心卻又沒有落地，她好像，剛剛又給了周承優一個向她靠近的機會。

破城而入，攻城略地，她快要被他抓住了。

看周承優關上門，姚嘉鈺開口，“我記得阿姨辦公室在哪裡，我可以自己去找她。”

周承優上前一步牽住她的手，“沒有親手把你交到我媽的手上，我會擔心。”

姚嘉鈺想抽開自己的手，他卻用巧勁攥得更牢，不痛，卻把她牢牢地鎖住了。

好像真的被他抓住了，姚嘉鈺咬著下唇，看著他手背上的青筋，繼續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仍不肯放，換了個姿勢將她包裹得更嚴密。

密不透風，抓住了便不讓她離開，姚嘉鈺蜷著手指，去撓他的手心。

他牽著她走，離研究所的大門越來越近，研究所有最先進的最齊全的檢測儀器，一共有12樓，南方醫院就在研究所的附近。

手心被她的指尖不斷地撓，周承優臉上浮起笑意，捏了捏她的指尖，惹了她用指尖去戳、去掐他的手心，他依舊不肯放開，由著她。

他抓住了她一瞬間的疏漏和猶豫，便會從那一處缺口突破進去，絕不會給她後悔的機會和空間。

想到剛才車上姚嘉鈺說的話，周承優開口道：“檢查是媽親自來做，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檢查結果的，包括我。褚含光也在研究所，如果她......”

他不知道姚嘉鈺隱瞞的是什麼，但她目前不願說出來，他不會逼迫她，也不會打探。

“你不用擔心，雖然我現在受傷了，但她傷不著我的，跟以前一樣。”姚嘉鈺淡聲說，瞥他一眼。

周承優低聲笑，偏頭，垂眸對上她的視線，“我知道，嘉嘉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

兩人走進電梯，周承優伸手按9樓，姚嘉鈺看著那隻胳膊，伸手去掐他。

還不鬆手，他真是沒完沒了了。

周承優吃痛，眉毛卻沒有皺一下，臉上的笑意也沒有散開。

他不避開，任由她擰得更緊。

電梯不斷上升，竟湊巧地一路沒停。

姚嘉鈺看著不斷變化的數字，低聲道，“周承優，你昨天還說什麼親哥哥親妹妹，現在又牽著我的手不肯放，居心不良。”

周承優偏頭看她，笑著說，“嘉嘉，我說過的，我不介意我們在兄妹的關係上再多上戀人或是夫妻的親密關係。”

“畢竟，我們曾經是戀人，也即將成為合法夫妻。”周承優補充道。

這話，姚嘉鈺皺起眉，也太有歧義了。

到底是曾經是戀人時，即將成為合法夫妻，還是現在即將成為合法夫妻。

看著打開城門闖進來，然後不斷靠近她的周承優，姚嘉鈺緊著心，不行，她才不要灰溜溜地繳械投降。

她做錯了，她不應該一次又一次地偏向他，給了他搭橋過河、順杆往上爬的機會。

“我也不介意。擁抱、接吻、做......”姚嘉鈺看眼不斷上升的數字，又仰臉看回周承優的臉，無聲地說出那個字，“我也說過，我隨時可以和你做這些事，以兄妹的關係，隻要你不介意我永遠都隻把你當成親哥哥，也不會再喜歡你。”

這些話說出來了，她的心卻瑟縮了一下。

此前兩次，她說了類似的話，她知道，那時他很傷心，心很痛。他很少將這些情緒表現在臉上，可她就是知道，他們從小相識，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他可以識破她的破綻，她也同樣。

看見姚嘉鈺不斷開合的嘴唇，無須辨彆他也知道那個字是什麼，周承優臉上僵了一瞬，轉而又覆上微笑。

“隻要你願意，我隨時奉陪。”姚嘉鈺沒錯過他臉上微妙的變化，她抬著下巴看他，眼神中露出挑釁，她不怕。

爽的又不隻他一個人，但事後傷心的可能就是他一個人了。

不對，不是可能，是一定。

姚嘉鈺看著緩緩打開的電梯門，心想。

周承優仍笑著，長睫斂下，一手阻住了她要出去的動作，另一隻手伸出，將門按關上，又按了頂樓。

姚嘉鈺看著繼續上升的數字，心跳忽地漏了一拍，腦海中劃過他給她解開安全帶時看著她的眼神，她的聲音有些急，“你要做什麼？”

“嘉嘉，你讓我去買花是給我機會，要恢複之前的關係，從前我們什麼樣，現在和以後就是什麼樣。”周承優說著，電梯到了頂樓，他牽著姚嘉鈺的手帶她出電梯。

頂樓隻有他們倆人。

“嘉嘉，你看我的分析對不對？”周承優鬆開了她的手，站在她麵前，握著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問。

對，也不對，不對的比重遠高於對的比重，所以，約等於是錯的。

姚嘉鈺眨眨眼，搖頭。

頂樓的風有些大，還有些陰涼，吹得姚嘉鈺發絲胡亂飄動，擋住了她的視線，姚嘉鈺伸手將頭發往耳後撥。

“嘉嘉，你猶豫了，”看著淩亂發絲下眨動的眼，飄忽的眼神，周承優喉結滾動，繼續道：“我知道，你有顧慮。但是隻要我確定了你心裡有我，我就不會放棄。哪怕我在你心裡隻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或者更小的位置，我也會朝你走過去，再危險再遠我都會走。”

“誰說我心裡有你的？”姚嘉鈺心裡湧上一股氣，“就算我心裡有你，也很正常吧？你也說了，哥哥和妹妹是一家人，那妹妹心裡肯定有哥哥的位置，這也說得過去。”

“你記得31號那晚的事，你也看見了昨晚我發給你的信息，你心裡有我，並且無關兄妹，隻關男女之情。”周承優抓住她話中的漏洞，直視著姚嘉鈺的雙眼道，“嘉嘉，你找的理由或許可以說服你自己，但是無法說服我，我不會後退的。”

沉斂的聲音落入耳中，姚嘉鈺緊閉著唇，不反駁，不承認。

“我本想慢慢來，少說多做，等你完全地信任我。但是這些天我回憶了很多次從前的事情，我在想是不是我陪你的時間太短了，我對你說的心裡話也太少了，以致於你對我的心意並沒有百分百的確定，四年之後再見，你退縮了。”

他怕他食言，有一些話，一些承諾，他從來沒有說出口，隻想等塵埃落定再告訴她，但現在看來，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並且還影響了她的決定。

“這些天我仗著你把我當成親哥哥，不斷地試探你，我很可惡，是不是？”周承優語氣很輕，自嘲道，“可是我怕，我怕我聽你的，你就真的隻把我當成哥哥了。”

“但是我不願意，我很貪心，姚嘉鈺的男友、丈夫，”周承優停頓一瞬，而後說，“甚至是哥哥，這些身份，我都想占據。”

耳畔隻有風聲和周承優的聲音，姚嘉鈺一言不發，其實他，很少會說這麼長一段的話。他回憶了從前，她也同樣。

她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眸，偏頭移開了視線。

周承優追著她，看著她的眼睛，聲音輕柔，在涼風中裹著溫熱，“嘉嘉，我喜歡你，我愛你，沒有條件，也沒有期限。我的追求以及我的願望永遠都是姚嘉鈺可以自由快樂地活著。”

避無可避，姚嘉鈺迎上他的目光，微瀾波動的眸光讓她心尖顫抖，“這些話，其實你說過的。”

“可我說的不夠，做的也不夠。”周承優一手攬住她的肩，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將她抱進了懷裡。

姚嘉鈺措手不及，雙手抬起要把他推開，他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嘉嘉，可以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看著不遠處紅色的南方醫院四個大字，姚嘉鈺沒有回答，回憶起了過去的很多個畫麵。麵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的周承優，染了血的照片，用布滿傷痕的手捧著晶核、掛著一臉傷哄她彆哭的周承優，把她護在懷裡被打得冷汗直流咬牙忍疼的周承優，還有教她識字學習鍛煉異能的周承優，陪她過生日的周承優......還有很多很多，一幕幕交錯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的手懸在空中，最後又徒勞地垂下去，“你給我一些時間。”

嗡嗡嗡——手環振動聲響起，在隻有風聲的天台中十分明顯。

“周承優，可以鬆開了吧。”姚嘉鈺說。

周承優嗯了一聲，禁錮的力道鬆下來，振動聲不斷響起，是楊婉打過來的，她接下電話，聽到那邊的說的話，回答馬上就到。

兩人一路沉默回到9樓，楊婉就在入口等著他們。

“你先走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姚嘉鈺看著周承優，說。

周承優點點頭，看向楊婉。

楊婉笑了笑，說“彆擔心，”她環上姚嘉鈺的肩看著她，下巴往裡一抬，“嘉鈺，我們進去。”

姚嘉鈺沒再看周承優，跟著楊婉往裡走。

詩情上一次來過，隻是姚嘉鈺在外麵等著。

研究所、醫院的檢測儀器大多都是類似的，檢測室的布置也相似，姚嘉鈺跟著楊婉進去，身體不受控製地僵住，全身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