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沉默了。
林哥和卓姐沒有想過姚嘉鈺抱著的孩子是自家女兒帶回來的這種可能。
他們住在這裡幾年,也就周承優偶爾會過來,遇見的其他人也都是來這裡清剿異變生物的異能者,而話都不會說路也不會走的孩子,他們之前可沒有遇到過。
他們更沒有想過這孩子是被丟棄的。
因而三人也更容易將那憑空出現的孩子與房間裡的成年人姚嘉鈺聯係上。
周承優看著那個哇哇哭的孩子,心中瞬時間劃過無數個猜想。孩子體型很小,往大了算可能也就一歲多,時間對不上。
難道是......姚嘉鈺醒來後的表現一一在他的腦海中回放,周承優隻覺得心痛得要窒息,眼眶紅得要滴血,她是不是被欺負了?是有人辜負了她?
到底是誰?
指尖掐進手心裡滲出血,無儘的自責與燃不儘的恨意淹沒住那些刺痛。
姚嘉鈺皺著眉和詩情麵麵相覷,她不熟練地來回微晃孩子來哄她,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卓姐走到她跟前,說:“嘉鈺,要不我來哄它試試?”
姚嘉鈺點點頭,將孩子輕輕放到卓姐懷中。
“嘉嘉。”周承優聲音嘶啞。
姚嘉鈺看著滴落到地板裡的血,抿唇不語,走到周承優身前握住他的手腕帶他出去。
她牽著周承優走到陽台,剛放下他的手腕轉身就被他摟進了懷裡。
耳邊響起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她想到了剛才在樓上卓姐同她說的話,他的聲音低沉嘶啞,蘊著的痛苦一下下地撞擊她的心,讓她心裡也湧起一陣陣悶疼。
夜幕早早降臨,黑沉沉的天籠罩住相擁的二人,寒風聽到壓抑的嗚咽似乎更加刺骨了,通過縫隙鑽進肌膚和骨血。
她不知道周承優為什麼要向她說對不起,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看起來聽起來都那麼痛苦,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也同他一樣。
“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姚嘉鈺悶在他的懷中,問周承優。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擁她入懷的力道變得更緊,聽著周承優說的話,電光火石間姚嘉鈺忽然想通:“周承優,你在想什麼啊?”
她將詩情向她說的話簡略轉述。
今天一直到晚飯之前,他還很正常。周承優是在他們三人打開詩情房門後才這樣的,房間裡的唯一變數就是那個孩子。
姚嘉鈺在心裡默默對詩情說,看在你叔叔莫名其妙,心裡想法跟脫韁野馬亂跑,好像快要失去理智的份上,姐姐隻能將你的秘密說出去了。
另一邊的詩情也老老實實地將事情原委告訴父母。
卓姐低頭看已經被她哄睡著的孩子,又看看閉著眼緊咬嘴唇像是等著被揍的樣子。
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好好跟女兒講道理。
“詩情,你今天才滿七歲,七歲的孩子連自己都沒法顧好,更彆說要照顧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了。”
“媽媽,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照顧好她。”詩情聲音急切地證明自己。
“可你現在有時候還會讓媽媽給你穿衣服,讓媽媽哄你睡覺,吃飯時我還會追著你喂飯,天冷了你有時也不知道自己添衣。”
詩情癟著嘴,淚珠唰得一下從眼中湧出來,劃過臉頰留下一條淚痕。她不敢說出來,因為她知道自己跟彆人不一樣,每次進基地前爸爸媽媽都會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露出熊貓的樣子。
爸爸媽媽帶她住在山林深處,異獸異植有時候還會來攻擊他們,爸爸媽媽這麼辛苦都是因為她,而她如果再往家裡帶一個跟她一樣的寶寶,他們會更辛苦的。
她也怕爸爸媽媽不同意,所以不敢說出來,隻想著偷偷摸摸能瞞幾天是幾天,但沒想到她會暴露得這麼快。
卓姐一手將她抱到自己懷裡,一手抱著女兒撿回來的孩子,她輕聲哄道:“這些都不是說你給媽媽添麻煩了,媽媽隻是想說,你自己都還是小寶寶呢,你告訴媽媽,媽媽會幫你一起照顧她呀。”
“你看,她穿的衣服這麼薄。”卓姐鬆開女兒,回身掀開被子把孩子放進去。
孩子離開溫暖的懷抱後,嘴裡發出哼哼唧唧的不悅聲,卓姐輕輕地一下一下撫摸孩子安撫她。
詩情越想越傷心,不斷地抽泣,問爸爸媽媽:“你們真的不會趕她走嗎?”
“我們不趕她走。但是,萬一她隻是丟失了,她的家人很著急在找她怎麼辦?”
“那我們幫小寶寶找到爸爸媽媽,好不好?”詩情兩手分彆握住爸爸媽媽的手,晃來晃去請求他們的同意。
卓姐跟丈夫對視一眼,點頭應下了。
“好了,你看你,都哭成一隻花熊貓了。媽媽先帶你去洗澡,洗完澡後我們陪小寶寶一起睡好不好。”卓姐輕輕拭去女兒臉上的淚痕。
詩情帶著哭腔說好。
卓哥跟在後麵,腳底一滑,他邊喃喃是誰的血邊蹲下來清理。
陽台上,姚嘉鈺解釋完後,周承優終於把她鬆開了,姚嘉鈺執起他受傷的那隻手,給他治療傷口。
沉默無聲蔓延,周遭隻有樹葉被寒風吹過後發出的沙沙聲響。
“你以後......有一些事情,你可以直接問我,彆在心裡亂想。”姚嘉鈺在風聲中低聲說出口。
她本想說“有什麼事情”。
可這句話代表她向他開放了所有權限,但實際上她是無法做到的。
“好,那我問你的問題,你都會回答嗎?”周承優垂眸看著姚嘉鈺。
“能回答的我都會回答。”姚嘉鈺放開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揣進衣服口袋裡,“我們進去看看裡麵的情況。”
兩人恰巧碰到剛出來的林哥,林哥說下樓談剛發生的事。
三人在客廳裡坐下,邊說著話邊等卓姐哄完孩子過來。
下樓的腳步聲響起。
“怎麼樣,孩子睡著啦?”林哥問走過來的媳婦。
卓姐臉上有些許疲憊,點頭:“你跟承優和嘉鈺解釋了沒有?”
林哥點頭,看著姚嘉鈺和周承優,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來:“其實,我們倆懷疑,那孩子是被丟棄的。”
“我看了看她那套舊衣服,應該是夏天穿的,現在穿胳膊小腿都露出一大截。”卓姐說。
因為孩子的特殊情況,他們也不敢直接去找相關部門,萬一這件事被基地民眾知道了,引起轟動,到時可能會難以收場。畢竟在大多數基地民眾看來,異變生物是罪大惡極的,必須要把它們都清剿消滅,不斷削弱異變生物的勢力。
如果基地民眾知道有人也會變成異變生物的樣子,那會不會引發人與人之間相互敵對、攻擊的情況?
在真相未明了之前,這件事勢必不能被公開。
“我會暗中查查這個孩子的情況。”周承優沉吟片刻道,目光落在姚嘉鈺臉上。
或許,還有更多也出現了這種情況的人。
意外出現的孩子打亂了夫妻倆為女兒慶生的高興,也牽扯出來夫妻倆日常壓抑在心中的傷悲。
“我以為我做得很好了,但是,看到詩情剛才哭成那樣,我就知道她心裡肯定也怕我們不要她。”卓姐無法抑製自己的傷心。
姚嘉鈺垂下眼,口袋裡的手下意識握成了一個拳頭,仿佛這樣就能將腦海中不斷放映的那些畫麵趕出去。
周承優看著她低垂的睫羽,手指微動。
彩彩出現在姚嘉鈺腿邊,用爪子扒拉她的褲腳。
姚嘉鈺看著彩彩的豆豆眼,滿足了它的要求,彎下腰把它抱到懷裡,暖烘烘的。
“好了,老婆,我以後會加倍,不,加加加加加倍對女兒好,當然了,對你最好。”林哥攬住老婆的肩安慰她。
卓姐破涕為笑,難為情說:“嘉鈺他們還在呢,彆讓他倆看了笑話。”
姚嘉鈺在擼彩彩的羽毛,聞言抬眼看卓姐和林哥,嘴角溢出淺淺的笑意。
“明天帶孩子去我母親那檢查下身體狀況吧,你們覺得如何?”周承優開口,接著解釋他母親會保密。
他有S級木係異能,但木係治愈功能中有眾多分支,他也隻會某幾種治療功能,這就夠他來處理遭異變生物攻擊受的傷了。
除去與姚嘉鈺相處的日子,他幾乎把其餘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練習攻擊和清剿異變生物上。
異能者若想對異能的掌握與使用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與時間,這也是異能者多隻精於一項技能的原因。而對於木係異能者來說,花的時間精力會更多。
剩下三人都點頭同意,周承優給母親發信息,和三人約定明早就出發。
第二天早上,眾人前往南方基地,周承優已與楊婉定好了時間,眾人帶著孩子在研究所中折騰了一上午,所有的檢查都是楊婉親自做的,檢查得出來的數據自然不會在係統中留存。
檢查結果表示,孩子沒有大的疾病,但是因為長期露宿在外挨餓遭凍需要好好調理身體,楊婉將注意事項告訴林哥夫妻倆,詩情也在一旁豎著耳朵認真聽。
林哥和卓姐道過謝,帶著兩個孩子與姚嘉鈺、周承優還有楊婉道彆。
詩情走到姚嘉鈺身前,仰臉看她,搖晃著她的手說,“姐姐,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和小寶寶玩。”說完她害羞地抱住姚嘉鈺。
姚嘉鈺摸摸她的小辮子,輕柔回答她:“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詩情努嘴說:“姐姐和我拉勾。”
這似乎是每一個小孩子和彆人做約定時都會做的事情,他們都認為,隻要拉勾了,約定就一定會被記住、被履行。
拉勾,蓋章......
研究所門口有汽車鳴笛聲響起。
姚嘉鈺循著聲音看過去。
也是在汽車鳴笛聲中,周承優對她說:“我想告訴8歲的姚嘉鈺,她真的不是怪物。也想問問24歲的姚嘉鈺,我現在才來找你蓋章,你還願意接受嗎?”
她聽見了內心深處的回答,她說她願意接受,不管隔了多久,她都願意。
姚嘉鈺睫毛微微顫動,看向周承優,像是有感應般,他也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那一瞬她的心怦怦跳,一下一下加快同她的耳膜碰撞。
深邃的凝視如他說那一句話的那一刻,也如他看著她的每一刻。
心忽地一縮,姚嘉鈺迅速收回視線,朝詩情伸手拉勾。
告彆後,詩情跟著父母走,上了車後車窗落下,她戀戀不舍地揮手說記得去找她。
姚嘉鈺一直看著那倆車,直到它消失在研究所門口,彙入車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