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鈺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眸，看著他眼中的自己，以及他的手，覺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下來了，都變得虛無。

她仿佛進入了時空的隧道，時間逆轉，穿行於過去她與周承優共同經曆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她在那日的冰天雪地前停下，看著當時天真的自己，一臉認真地向她做出承諾的周承優，以及那個還沒有蓋下章的拉勾。

一半的情感告訴姚嘉鈺，儘管這個蓋章遲來了16年，但真的不晚。她不能強求他憑空找一個和她一樣特殊的人出來，正如她也無法強求四年前的事情不會發生一樣。

而另一半的理智卻敲打著她，拉扯她。這個章蓋不蓋，她接不接受，都沒有意義了。

既然已經擦肩而過，已經做好向前走的決定，那就不要再回首。

姚嘉鈺垂下眼，長睫覆下一片陰影，烏雲一樣籠罩著周承優。

烏雲落下雨，淋在他的身上，接著流淌進他的心裡，浸出摻著苦的血水，周承優聲音乾澀道：“我知道了，嘉嘉，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給你施加壓力。”

他將伸出的手收回，嗓音溫和而鄭重：“但我仍然想告訴你，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等著你的答案。”

姚嘉鈺知道他說的答案是什麼意思，更知道他是一個固執的人，曾經的承諾他時隔16年依舊銘記於心，其實不止這些，對於她的每一句話，他都不曾忽視過。

除了那句，她將他當作親哥哥，她沒有當真，他也不願意當真。

“周承優，誰都沒有錯的。”姚嘉鈺說，她偏頭看向窗外：“你不是說要帶我去順樺區麼，我們繼續出發吧。”

天氣預測很準，正午時還是一個豔陽天，現在烏雲追著他們移動。

周承優沒再說話，他重新啟動車，車平穩行駛在路上。

窗外的樓、車、人在姚嘉鈺眼前穿梭而過，她已經四年多沒看過這樣的景了。南方基地與中心基地沒什麼大的分彆，離開基地的中心區，接著是A、B、C、D區，D區住著D級及以下異能者，包括普通人。

越往外走，樓房更加擁擠，高樓林立像密不透風的牆將裡麵的人困住，基地內沒有什麼綠色植物，隻零星點綴著，像浩瀚空中掛著幾顆閃爍的星星。

姚嘉鈺光是看著這樣的場景便喘不過氣來，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她住了十九年的地方。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的畫麵變成，透過玻璃照在鈴蘭身上的光，光落在玻璃房中每一棵翹首以盼的植物身上。

周承優看了眼側著臉的姚嘉鈺，收回視線，繼續看著前方，身旁傳來一陣平穩綿長的呼吸。

過了一個半小時，姚嘉鈺迷迷糊糊醒過來。

汽車仍在行駛，窗外的景已經變成了荒景，與她在鹿山區時看過的大同小異。

處在安寧的環境，她的眼皮不斷往下沉，她眨著眼，看見有變異生物向這輛車追過來。

距離六七米遠，變異生物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它隻能眼睜睜看著車中的食物越來越遠。

他們現在在危險區，姚嘉鈺心中卻沒有以前那種時刻警惕周圍的緊繃感，她閉著眼轉個身，悄悄睜開眼，周承優處在一片虛影之中，身影臉容朦朧不清。

“嘉嘉，還有半個小時，還困的話就再睡會兒，快到了我叫你。”周承優眼睛看著前方，開口道。

姚嘉鈺心裡漂浮著，有種被抓住偷看的心虛感，她慢慢睜開眼，裝作剛醒來的樣子，伸手掩麵打了個哈欠，聲音透著一絲絲慵懶，說：“我睡飽了就不睡了。”

“好，對了，今天是詩情的生日，我帶了一個蛋糕和一份禮物，到時候我們一起送給她。”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啊？你買的，我一起送合適嗎？”姚嘉鈺聽了他的話咕噥道。

“你不是把我當成親哥哥嗎，兄妹一起送，有什麼不合適的？”周承優反問他。

姚嘉鈺偏頭看周承優，他臉上浮現若有若無的笑意，她點頭表示讚同，說：“那挺合適的，沒想到哥哥這麼快就適應你的角色了。”

周承優：“......”

他沉默開車，從空間中取出一個娃娃，娃娃被他控製浮在空中，和姚嘉鈺瞪著它的的大眼睛，“嘉嘉，這個娃娃的編號和之前的是一組，送給你”。

姚嘉鈺看出來這個玩偶是《神奇寶寶大戰異獸之勇奪寶物》的主角靈靈，這是《神奇寶寶大戰異獸》係列的第七季，應該是最近開播的，和第六季相隔有六年，她和彩彩看電視時這部動畫片還隻有3集。

這個係列的動畫片風靡各大基地，各種周邊也很搶手。

故事情節如其名，是講在末世背景下，主角帶著一群小孩因好奇外出探險，路中遇異變動物，與它們鬥智鬥勇、脫離險境最終找到寶物的故事。

每一部的動畫片的主角同款玩偶都是手工製作的，想集齊一組所有的主角需要憑之前的票據提前很久預訂，甚至得在動畫片沒出來之前就預訂。

想到這兒，姚嘉鈺的心像跌入了一張由棉花糖製成的床，觸感彈軟，沉下去心也軟塌塌一片。

姚嘉鈺和靈靈臉對臉，互相看著對方，心怦怦一下一下地跳，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周承優的糖衣炮彈俘獲了，她心硬，他就持續地用溫熱的糖水將她泡軟。

她小時候很喜歡看這個動畫片，前六季的主角同款她都有。除了第一季的，其他都是周承優送給她的。

第一季的虹虹，是她媽媽宋青雲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周承優微微偏頭看她一眼，輕笑著說：“哥哥隻是想送妹妹一個禮物，嘉嘉願意給我這個親哥哥一個麵子嗎？”

姚嘉鈺伸出手，握住靈靈軟乎乎的手，然後捏住它，控製住自己快要飄向他的心，“看在靈靈的麵子上，我當然是願意的。”

其他五個主角在她的空間裡，靈靈可是要和她的姐妹團聚的。

周承優見她手下了禮物，內心愉悅，揚起笑意道：“接下來的路會有些繞。”

車轉了個彎，拐進低矮山間的路，南方的山總是綠意豐盈的，異變生物自然也多，姚嘉鈺問：“他們一家人住在這裡，不會很危險嗎？”

“這裡是B級危險區，林哥和卓姐都是A級異能者，平時遇不上大麻煩。”周承優回答她，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喉嚨發緊問她：“嘉嘉，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麵，過得怎麼樣？是不是經常會遇見永連山那樣的情況。”

姚嘉鈺臉上淡然，說出實情：“頭一年是有一些艱難，後麵其實也比較安穩，比在基地時要自在得多。”

經過一條河流，水聲潺潺，兩岸綠樹成蔭，倒映在河流中，河水的流動將樹葉隨風搖動的幅度變得更大。這一片的環境很好，順樺區遠離基地，除了異能者會過來清繳異變生物，其他時間沒有人類踏足。

姚嘉鈺看著窗外，繼續道：“我每到一個類似這裡的地方就會待上一段時間，人少，異變生物也不是很多。”

周承優設想著她在外一個人時，受傷了生病了都隻能自己解決，傷心了不快樂了，也隻能自己消化低落的情緒。如果他沒有接下追查類人植物這個任務，可能那一天她就死在了巨蛇腹中，一具完整的屍首也沒有。又或者被其他的異能者抓到。

光是想起那一天她奄奄一息的模樣，周承優的心就被攥得很緊，一整顆心蔓延著無儘的墜痛，無法透氣。

腦海中的每一種場景都讓他生出對自己的痛恨，以及悔恨，這些痛苦快要將他淹沒。

姚嘉鈺目光落在周承優的手上，他的手把住方向盤，白皙手背上手背青筋暴起。

“其實真的挺好的，過去的十九年，大多時候我都被困在家裡。但在外麵，我發現了不一樣的活法。你知道的，我一直想逃離那個家。”姚嘉鈺開口，語氣平淡像在描述一個旁人的故事。

甚至，那個地方也算不上她的家，隻是一個牢籠，她想走卻走不了，生死掌握在彆人手裡。逃出基地之後，起碼她可以靠自己活得好好的，在因失去晶核生命結束的那天到來之前，她的生與死，都掌握在她手中。

前方有一棟三層樓的房子，二樓陽台上晾曬著衣服，姚嘉鈺開口：“不說之前的事了，我們是不是到了呀？”

她的聲音像拂過薔薇花的微風，挾著柔和細膩的芳香，他回神，短暫地得以呼吸。

車在牆外停下，周承優偏頭看她說：“嘉嘉，到了，我們下車進去吧。”

姚嘉鈺開門下車，房中的主人聽見聲響開門出來。

是一對中年夫婦，三十來歲的樣子。

二人向他們走過來。

周承優給姚嘉鈺介紹：“這是林哥，這是卓姐。”

三人互相打招呼。

卓姐一臉熱情，笑著說：“嘉鈺啊，歡迎你來家裡玩，之前聽承優提起過你，我早就想見見你了。”

提起過她？

姚嘉鈺聞言看向周承優，挑眉看他，卓姐傾身，在姚嘉鈺耳邊輕聲說：“嘉鈺，有空了我再告訴這件事。”

周承優：“......”他聽得很清楚。

姚嘉鈺杏眼微微睜大，還未做出反應就見一個小女孩跑了出來。

詩情梳著兩個羊角辮，長得很可愛，繃著一張臉。

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沒穿好。卓姐過去彎腰給她把拉鏈拉上，再整理好。

她不管其他人，徑直走向姚嘉鈺。

姚嘉鈺看著她走過來，嘴角含笑和她打招呼：“詩情，你好，我叫姚嘉鈺。”

詩情不開口，隻仰臉看著姚嘉鈺，酷著小臉。

過了一會兒，那雙水靈靈盯著姚嘉鈺的大眼睛，忽然變成了熊貓眼，詩情麵無表情地咧嘴朝她做出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