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小姐,該起了。”阿棠端著熱水進來,忍不住笑道:“今兒個太陽都要曬屁股了。”

葉逢昭醒得比往日稍晚一些,因著昨日及笄禮,後又思考如何將鋪開起來,人一旦心裡想著事,就很容易睡不著,子時之後葉逢昭堪堪入睡,結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她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哼哼唧唧道:“昨晚想鋪子想得太多,居然夢見自己睡在金山上,有點不願醒了。”

阿棠眨了眨眼,隨口接道:“那小姐可在夢裡算清楚了,這金山到底有幾座?”

她語氣帶著幾分揶揄,顯然已經習慣了自家小姐時不時冒出的奇思妙想。

“好阿棠,你彆取笑我了,拿我那套男裝來,我出去一趟”葉逢昭慢悠悠地坐起身,擺了擺手道。

睡前時驚隼送來的一封密信,但是需要和謝慈一起打開看。她隻得今天再翻牆出去一趟。

葉逢昭推開木門時,正看到謝慈坐在院中喝茶。

葉逢昭剛坐下,便將袖中的密信掏出,隨手擱在桌上,語氣不善:“驚隼昨晚送來,說是必須你我二人一起拆看。”

謝慈看了一眼那封密信,神色如常,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是我讓他這麼說的。”

葉逢昭微微一頓,抬眼看他,眼中儘是冷意:“你什麼意思?”

“我若不這樣說,你未必肯來。”謝慈將茶盞放下,視線落在她臉上,慢條斯理道,“如何,這法子倒是有效。”

葉逢昭冷笑一聲:“你沒事吧?這種事情是能隨便拿來耍人的?若是信裡真有要緊事,我耽誤了,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她語氣極冷,眼神不善,顯然被謝慈這一手弄得極不耐煩。

謝慈卻不急不緩,依舊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淺淺一抿,才悠然道:“若真有要緊事,驚隼自然不會隻遞這一封信。”

葉逢昭聞言,微微眯起眼,語氣更冷:“所以你隻是想騙我來一趟?”

葉逢昭盯著他半晌,氣急而笑:“謝慈,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讓人討厭。”

謝慈淡淡一笑,並未接話,而是從袖子中拿出一錦盒。

“我錯過了閣主為你行的及笄禮,這次我也無法到場,這,權當我對你的祝福。”

葉逢昭結果後打開盒蓋,見裡頭放著一支玉簪子,她將簪子拿起,對著光細細打量,玉色溫潤,雕工極精。指尖拂過那朵微微綻開的蘭花,葉逢昭唇角勾起一抹譏誚,似笑非笑地開口:“及笄禮來者皆是女賓,你要以什麼身份來?”

話一出口,她便微微一頓,才意識到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對勁。

謝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疾不徐道:“蘭者,君子之花,雖處幽穀,亦自芬芳,”他頓了頓,繼續道:“自古,名花贈美人。”

他說得風輕雲淡,可葉逢昭聽著,卻莫名有些不自在。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簪子,沉默片刻,似是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隨意地收起盒子,淡淡道:“既是謝堂主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

葉逢昭收起玉簪後,沒再與謝慈多糾纏轉身就走。

她想著既然都出來一趟了 ,順道去看一下哪裡適合開她那水果鋪。

京城之中,最熱鬨的無非幾處,一是緊挨貢院的商街,文人雅士出沒,最適合經營茶肆、書鋪、筆墨生意;二則是位於城東的繁華集市,各地商販雲集,貨物種類繁多,且每日人流極大,最適合她的水果鋪。

她繞著城東走了一圈,觀察了幾條主要街巷,發現其中一處位置極佳,臨街而立,前後通透,人流不斷,且旁邊並無同類商鋪。唯一的問題是,鋪子門前掛著“吉鋪待售”的牌子,卻遲遲無人問津。

她心裡隱隱覺得這地方有些蹊蹺。於是,她乾脆走進旁邊的一家茶鋪,佯裝隨意地與店主攀談:“聽說隔壁的鋪子一直空著,掌櫃可知為何?”

那店主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見她衣著不俗,便笑著倒了一杯茶,語氣帶著些許意味:“這位公子是外地來的吧?那處鋪子倒不是不好,隻是……之前的東家經營不善,幾次易主後,便一直閒置著。”

葉逢昭“哦”了一聲,正要再細問幾句,卻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

一個戴著兜帽身形頎長的人站在人群之外,看似隨意地踱步,但她已經故意繞了幾圈,每每停下,對方也總會不遠不近地停下。

葉逢昭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心中已有了計較。

她起身離開茶鋪,沿著街道緩緩行走,故意兜了幾圈,最終走入一條偏僻的小巷。她看似亂逛,實則暗中調動內力,捕捉著身後的動靜。

等到巷子儘頭,她驟然止步,猛然回身,袖箭已然橫在了身後人的咽喉。

“閣下跟了我一路,何必藏頭露尾呢?”

身後的男子被她的動作逼得停下,低笑了一聲,緩緩伸手扯下兜帽,露出一張意外又不算陌生的臉。

葉逢昭瞳孔微縮,指尖用力,袖箭微微向前:“蕭闌?”

蕭闌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葉小姐競認得我?”

蕭闌聽她直呼名諱未露出半分不悅,反倒是輕輕挑眉繼續道:“未出閣的姑娘怎可直呼外男名字?葉小姐請自重。”

葉逢昭冷笑:“行,蕭二殿下光天化日跟蹤未出閣的姑娘倒是好教養了。”

她眉心微蹙,心頭隱隱生出幾分不耐——她沒想到,自己隻是出來考察個鋪子,竟又被這人纏上。雖說上次宮宴上,他的確幫過她一次,但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一再與他周旋。

蕭闌微微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眼:“葉大小姐興致不淺,打扮如此跑來城東尋樂。”

葉逢昭心中一沉,但她臉上卻未露絲毫異樣,反倒挑眉笑道:“殿下倒是管得寬,莫非大周律法不許女子穿男裝嗎?還是不許女子上街?”

蕭闌緩步向前,似乎對她手中的袖箭視若無睹,似笑非笑:“葉小姐何時變得這般咄咄逼人?蕭某不過隨口一問,你便急著給自己鳴不平,莫非真是做賊心虛?”

葉逢昭嗤笑一聲,眉梢微揚:“殿下若是閒得無事,倒不如多關心關心朝堂政務,莫非京城太平到,堂堂二皇子殿下有閒情逸致來盯著我一個弱女子?”

蕭闌聞言,似是被她的話逗樂了,緩緩笑道:“你若是弱女子,倒叫許多男子都要慚愧了。”

葉逢昭輕嗤一聲:“殿下倒是看得起我,竟把我同男子相提並論。”她微微一頓,收起笑意,語氣淡淡道,“不過,我是強是弱,與殿下何乾?”

二人之間的氣氛緊繃如弦,隱隱透著幾分火藥味,就在這時,遠處巷口傳來更夫的聲音,回蕩在巷間:“戌時初刻,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正值七月,天色尚未全暗,餘暉映在二人臉上。

蕭闌神色依舊從容,仿佛全然不在意她話中的警告。目光緩緩下斂,落在她半握的指尖上,開口道:“動手之前,葉小姐可要想清楚。”

仿佛他們之間此時的劍拔弩張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玩笑。

葉逢昭眼神微眯,冷冷盯著他,指尖蓄力,卻終究沒貿然出手。她的確能在瞬發袖箭,可對方畢竟不是尋常人物,她若真在這條巷子裡解決蕭闌,哪怕沒有留下證據,但終究是麻煩。

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收回袖箭,抬眼看向蕭闌:“殿下若是無事,就請自便。”

然而心底的冷意卻未散去。她看著眼前的男子,忽然覺得有些可笑。這個人竟還能如此坦然地站在她麵前,仿佛忘了那日在官道上,他如何將刺客引向她的方向,如何全然不顧她的安危。若她不是會些武藝,而是尋常女子,輕則重傷,亦或是當了荒野枯骨。

可他倒好,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那件事從未發生。

葉逢昭將翻湧的情緒壓下,不願再與他多糾纏,轉身就走。

“葉小姐這般著急離開,是怕我多問幾句?”蕭闌聲音在後麵傳來。

葉逢昭腳步微頓,側眸冷笑:“殿下到底想說些什麼,不如開門見山。”

蕭闌慢條斯理道:“葉小姐該明白,這京中到處都是盯著你的眼睛。”

葉逢昭冷笑,眸色深沉:“不知殿下是提醒,還是威脅?”

蕭闌語氣溫和:“葉小姐何必如此警惕?本殿不過是路過。”

“嗬。”葉逢昭嗤笑一聲,似是被他這話逗樂了。

“殿下若是‘路過’,那這天底下,怕是沒有巧合二字了。”

蕭闌聞言,微微一笑,似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葉小姐何須如此多疑,凡事未必都有人要害你。”

葉逢昭挑眉,反問道:“殿下是覺得,救我一次,害我一次,便可抵消了?”

她不欲再與他糾纏,冷聲道:“殿下無事的話,還是莫要在這條巷子裡耽擱太久。畢竟,這裡到處都是盯著你的眼睛。”

她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奉還。

蕭闌聞言神色不變,目送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巷道儘頭,喃喃道:“她真的……很有意思。”

晦氣!葉逢昭心中極惱,上午才被謝慈耍弄了一回,下午又撞見蕭闌那個瘟神,今天一整日都透著邪門。她素來不信什麼運勢吉凶,但今日發生的一切實在讓人心情不佳。

她本是沿著原路回去,卻因對這條街巷不甚熟悉,加上天色已暗,一時拐錯了方向,竟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深巷。巷子幽深逼仄,將月光遮去了大半,四周連一盞燈籠都無,陰深得很。

葉逢昭下意識放輕腳步,暗自咬牙——都怪蕭闌那廝,平白耽誤她這麼久,竟讓她折騰到這般時辰。偏偏今日出門沒帶火折子,此刻隻能借著微弱的月色摸索前行,心裡盤算著如何繞回主路。這裡畢竟是京中,即便再偏僻,也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她倒也沒放在心上。

然而,才走了幾步,鞋底忽然一滑,一股冰涼濕膩的觸感透過鞋麵傳來,讓她腳步微滯,心頭倏地生出一絲異樣的不適。

她心頭微警,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那灘黑乎乎的水漬在月光下透著一股詭異的光澤。

水?

不,這感覺……不對勁。

她眉心微蹙,抬腳向旁邊挪了一步,借著月色細看,這才發現,那並非尋常的汙水,而是一灘顏色詭異的暗紅。

是血。

她瞳孔微縮,心底猛然一沉,緩緩抬眼朝前方看去。巷子深處堆著一些雜物,破舊的籮筐、木板、麻袋胡亂疊放在一起,隱隱透出一股異樣的腥臭味。她方才行色匆匆,未曾留意,如今血腥味混雜著腐臭氣息鑽入鼻腔,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葉逢昭微微屏息,緩步向前,她終於看清了雜物堆裡那一點微微泛白的東西。

是一張臉。

確切地說,是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在月光下幽幽地盯著她,死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