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燭火下,徐崇禮正神情專注的看著仆從剛剛遞上來的名刺,他已經看了許久,連剛剛沐浴過的頭發都沒空擦乾,濕答答的往下滴水。

周順慈去除釵環後,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看向自家的夫君正拿著紙張看了許久,連前襟被打濕都未曾發覺。

她起身走向自己的夫君,等到了身後,用手攏住頭發,嗔怪道:“還當自己是年輕兒郎呢?不擦乾等著明日頭疼不成?”

說罷一隻手從旁邊架子上扯下布巾,替夫君鉸乾濕發。

徐崇禮放下手中的紙張,歎了一聲:“自父親去世後,和對麵的張老將軍來往便淡薄了許多,今日收到這封請帖,我倒一時不知道怎麼回了。”

周順慈湊頭上前一看:“這沈戍是何人?倒從未聽說過?是張老將軍的遠房親戚不成?”

徐崇禮沉吟了一會:“這人出生自北地,你自然不認識,如今是幽州節度使,年紀輕輕手握邊境數十萬大軍,自是權柄在握,稱霸一方。”

他握住夫人正在為他擦發的手,瞬時拉到麵前,“夫人可曾記得女兒回來提到的幫助她的好心北地人,正是此人。”

周順慈訝異道:“竟然是他?”說完歎道:“幽州人果真和盛京人士不同,心思恪純,古道熱腸,多次相助也未曾予取予求。”

徐崇禮拍了拍夫人的手:“你不怕他對女兒有其他心思才屢次相助的?”

周順慈瞥了自己夫君一眼:“真真是你們做官的城府深密,你沒聽應安說嗎?沈郎君如今二十有七,隻怕孩子都有了,怎會對咱們女兒伺機接近?更何況如今不足三十已經是三品要員,哪裡會缺女人?”

徐崇禮將自己愛妻瞬時拉在自己懷中,低頭便親了一口:“我倒不知道自己如何城府深密,心思深沉,夫人給我講講。”

周順慈被弄的臉色微紅,雖是老夫老妻了,也經不住夫君每每的突然襲擊。她側頭看向席上的名刺,岔開話題:“那夫君可要赴宴?可要把兩個孩子帶上。”

徐崇禮用手隔著寢衣摩挲著夫人的後背:“自然要去的,張老將軍雖如今不再擔任禁軍首領之職,但是為人敦厚,在京中武官中威望頗高,那幫子武官眼高於頂,倒是難得在張老將軍麵前一副乖巧模樣。”他歎了口氣:“許是我謀的太多,我想讓他這次能拉我兒一把。”

周順慈內心酸楚,她知道自己夫君因為自己如今擔任虛職而不能為兒子提供助力,每每怨恨自己,她輕輕環抱住自己夫君,燭火將二人相擁的身影映照在屏障上,二人相互依偎,仿佛天地間隻剩他們二人。

“我相信咱們應安會好好的度過此劫,我在興福寺許願時,隻向佛祖許了一個願望,隻願我們徐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生,其他再無所求。”周順慈在夫君的耳畔低喃道。

徐崇禮拍了拍妻子的後背:“定當如吾妻所願。”

二人依偎了一會,他忽的又想起來了一事“不知道趙大儒的墨寶還有沒有?我記得還有副他畫的梅花圖,明日便帶著這幅畫去拜訪吧。”

周順慈點頭應下。

第二日,正堂內。

“今晚去隔壁的張老將軍府?”徐若依訝異的看著阿娘,慢慢停著。

自阿翁去世後,他們有快近十年就沒怎麼和張老將軍交際過了,一是文官武官之分,二是阿父阿兄官職不高,上門總有攀附之嫌,因此漸漸也斷了往來。

“怎麼突然想去拜訪呢?” 徐若依百思不得其解。

周順慈給女兒碗裡夾了一塊糯米藕,頭也不抬地答道:“是沈將軍下的,就是聽你提起過的那個好心的幽州人,可還記得人家?”

徐若依點了點頭,她當然是記得的,阿兄教導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日後有機會她自然也會回報沈郎君的。

“隻是不知道邀請我們上門有什麼事呢?”徐若依還是沒想明白。

“好了,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隻是去隔壁坐客罷了。”言畢,周順慈又看了一眼女兒裝束,極清淡的月白色長裙,不由得皺起眉來,

“浴佛節早就過了,又不是在寺廟吃齋念佛,怎得還是這麼樸素,下午穿那身新做的石榴裙去。”

徐若依揉了揉耳朵“我知道了,阿娘。”

“阿娘”徐若依忽的想起一事,“小桃病好的差不多了,能讓她回趟村裡嗎?她擔心的好些日子都睡不著覺了。”

周順慈長歎一聲:“田家豈不苦?所懼非饑寒。讓她回去看看吧,彆睡外麵的被子,再多帶些東西回去。”

徐若依乖乖應下。

天色昏暗了下來,徐家一行人準備出發了。

徐若依提起石榴裙下了台階,一仰頭便看見了對麵張老將軍府家大門敞開,一列仆從早已等候多時,一個身著青衣的約莫四十左右的婆子笑著迎了上來。

“奴婢是張府的管家婆子,家主和沈將軍已恭候多時,幾位請隨我來。”

一行人穿過長廊,沒走多久,便遇見了大布而來的張老將軍和背後的沈戍。

張老將軍步伐有力,行走間虎虎生威,一點也不看年逾六十的樣子。

他上前緊緊握住了徐崇禮的手,徐崇禮有些吃痛,果然武人的力氣就是比尋常人他,他勉強維持著微笑,望著張老將軍。

徐家女眷皆行禮問安:“見過張將軍,沈大人。”

張老將軍爽朗一笑:“不嫌棄我唐突請你們來做客就好。”

說罷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徐家家主的後背“晚宴已經準備好了,快來入座。”

徐崇禮的眉毛短暫抽搐了一瞬,張老將軍老當益壯,身子還如鋼筋鐵骨一般,若是年輕些,估計一掌都能把他拍飛到旁邊的假山上去。

徐若依瞥見自己老父親痛苦的呲牙一瞬,不由得笑得眉眼彎彎,一抬頭,見沈將軍好似注意到了自己。

在黑暗中,趁著無人注意,她也笑著回應了一下。

沈戍心仿佛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撩撥了一下,如雷電過身,震的他酥酥麻麻的。

徐娘子今日身著石榴裙款款而來的時候,廊下燈籠在她身上隨著步伐的走動時明時滅,當她立於燈下時,那一瞬間照亮了她的似水星眸。

往下看到了唇型如花的飽滿櫻唇,似乎是點了口脂的緣故,比之前更加豔麗,映襯的整個人膚色更加白皙。

等立於燈下時,如圓潤珍珠般閃爍著細膩的光澤,華彩閃耀。

那一刻,他的心就亂了。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見色起意?

可是他隻對徐娘子有過這種反應,應該也算不得yin賊一列吧。

沈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完朝食後他便仔仔細細用剃刀刮了一遍胡子,總覺得刮了以後,整個人顯得年輕了許多。

他對今日對自己頗為滿意。

待眾人入座後,張老將軍和張夫人坐在首位,男女分列而坐,徐若依對麵坐著張家長孫,著青衫,長袖寬大飄逸。

雖出身武家,但是渾身氣質通透,美如冠玉,倒彆有一番文人風雅。

張老將軍拍了拍手,沒一會仆從魚貫而入,依次上了餐食。

徐若依低頭看了一眼,上的是鬆江鱸。

待長輩寒暄舉杯後,等到眾人皆動筷了,她也夾了筷鱸魚肉,潔白肥嫩味道鮮美,肉質緊實,唇齒留香,不愧被文人老饕稱之為魚中珍品。

沈戍瞥見對麵的徐娘子夾了好些鱸魚肉,他也舉箸向自己麵前的同一道菜,果然好吃,徐娘子喜歡,以後派人定期去江南道采買即可。

酒酣耳熱之際,徐崇禮已經喝的暈乎乎的,文人有些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聽見張老將軍吹完徐老爺子當年在朝中的倜儻風流,徐家當年在南下之前的家族赫赫,忽的聽見張老爺子輕咳了幾聲:“我有一事…”

徐崇禮使勁眨了眨眼,好讓自己頭腦清醒一些,他知道今天宴會的重點來了。

張老爺子笑道:“聽說徐家親家可是當代鼎鼎有名的趙大儒?老夫崇拜此人才華已久,也不知道傳聞是否為真?”

趙岐雲停下筷子,一舉一動皆有風姿“張將軍謬讚了,家父不過是大楚普通文人罷了,算不上大儒。”

張老爺子身子往前探了探,直截了當的問道:“不知張大儒如今可還收徒?可有什麼條件?”

趙岐雲看了一樣自家小姑子對麵的張家長孫,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笑著應道:“家父脾氣古怪,行蹤不定,除了趙家人,尋常人很難聯係上他。”

她接著說道:“您的長孫倜儻風流,神采英拔,若成為家父的弟子,那是他老人家自己的造化。我回去便修書一封,告知家父此事,若回信,第一時間告知將軍您。”

張老將軍哈哈大笑,他隻知道趙大儒性格乖僻邪謬,沒想到女兒這般通情達理,有徐家這親家的關係在,加上自己的女兒勸說,此事已成九成九啊!

他已經想象到自家長孫在朝上身著紫袍,腰佩玉帶,英英玉立的樣子了。

“來來來,我們再舉杯共飲一杯。”

徐若依拍了拍臉,喝的臉有些熱了,她借口更衣偷偷溜了出來,她往庭院的假山處走去,那邊空氣更加流通些,不一會就能吹散她的酒氣了。

“徐娘子,好久不見。”

徐若依轉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