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隔日,涼風堂內。

舉目遠眺盛京風光後,沈戍轉身,原本被男人擋的嚴嚴實實陽光爭先恐後地漫進堂內。

堂內鋪設簡單,除臨窗小幾外,中間隻鋪設幾張草席。

盛京千年古刹,當今大楚第一名寺的主持正跪在草席上,為遠道而來的貴客煎茶。

他也沒有像京城如今時興的那樣,放置橘皮,蔥蒜等各色香料,隻是將采摘後淘洗乾淨的鬆子放進去一起煮。

空氣中彌漫著清冽茶香,還有鬆脂的油脂香氣。這香氣稍稍安撫了主持緊張的情緒。

沈戍撩起玄色袍角,大咧咧的趺坐在草席上,望著對坐的主持煎茶的動作,挑了挑眉,拿起茶杯便飲了一口。

主持望著對麵的男人,心裡莫名發虛,與七年前相見時比,威勢更重,隻是隨意趺坐,卻仿佛戰場的濃重殺氣鋪麵而來。

諸業罪中,殺業最重。

沈戍摩挲著茶杯,麵容在熱氣中不甚清晰。

“此次浴佛節全寺上下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將軍前來參加,正是趕上了好時候。”

對麵的主持開口道,笑容中不經意透露出一絲諂媚。

沈戍望著對麵的和尚,摩挲著茶杯,微微一笑:“那我就等著大飽眼福了。”

半響無話。

鬆針被風吹入堂內,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對麵的主持硬著頭皮開口道:

“不知將軍此次來京,可還有其他要事?”

安仁坊內好端端的節度使府邸不住,來住這京郊古寺。也從未聽說幽州節度使好佛法的傳聞啊。

他來盛京,自然是來宰人的。

沈戍麵色不變,“自然是聽聞今年浴佛節聖上格外重視,如今聖上既召我入京多留些時日,沈某有幸自然要前來一觀了。”

他望著對麵主持抬起僧袍擦汗,難得的大發慈悲了一回,微微一笑道:“主持事務繁多,無需在此乾坐了,去準備典禮就好。”

主持連忙起身,笑容滿麵的行了一禮後,告彆堂內幽州眾人。

沈戍盯著主持的背影,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斜靠在隱囊上,散漫不羈的伸展開長腿,目光一轉,看向一直靜坐在旁的謀士。

“子晉,來看看這個東西。”

一直側坐在旁的趙陽冰上前,神情嚴肅的打開帕子。

打開帕子,趙陽冰一向穩重的麵上難得露出一絲訝異,居然是一個女人的耳鐺?

玄色帕子內,赫然放著一個鎏金耳鐺,上鑲寶石,中綴金珠,下連金片,底部還環繞著細小金珠。

造型華麗,價值不菲。

大楚近年風靡胡風,這件倒不像是出自大楚工匠仿製,倒像是漠北胡商帶來京中的,隻怕是盛京城中名門望族、達官顯貴家的女子才能擁有的。

“恕我愚笨,隻能看出定是女子所有的。”他的謀士話鋒一轉,言語裡頗帶來幾分戲謔:“自進京以來,我與將軍日日相對,”趙陽冰兩手一攤,

“竟不知將軍是何時所得?”

蒼鷹正好從竹窗外飛了進來,停在主人身邊,沈戍隻是一味撫摸著愛寵的羽毛,但笑不語。

第二日,晨光熹微中,徐若依悠然醒轉過來,昨夜並未睡好,肩頸有些發痛,她吃力的揉了揉。

又使勁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臉上殘紅未暈。

等徐若依徹底醒轉過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陣強烈的懊悔湧上心頭。

昨夜不該將耳鐺隨手置於窗台上的,誰知從天而降一隻黑色的大鳥,落在窗台上,自己正被它爪子上的金環吸引住目光,誰知它冷不丁叼起一隻耳鐺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這是阿兄送自己的及笄禮,聽說是西域波斯國工匠製成,十分難得。

這下上哪裡去尋得呢?

春桃端著銅盆進門,利落地伺候起娘子洗漱,邊幫娘子挽袖邊說道:

“娘子不必憂心,我們去林子裡搜尋一二,想必那隻大黑鳥肯定叼到自己的巢裡去了,咱們許是能碰上呢。”

徐若依看向自己的女婢,隻見她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胸脯:“我爬樹可是好手,娘子莫煩心。”

雖是開解的話,徐若依莫名安心了不少。

徐若依感覺心頭一鬆,對著自己的女婢笑道:“那就全靠我們小桃了。”

換好輕便的衣服之後,春桃背起竹簍,裡麵放著油紙傘、蓑衣、打火石等爬山所需之物。

徐若依正欲給阿兄說一聲,走到門前,猶豫半晌,還是沒有推開大門。

隻是寺後麵轉一圈就回來,不會走太遠的,應該不用叫隨從吧。

徐若依看向自己的貼身女婢,更何況小桃本身是會功夫的。

她也不想讓兄長知道她弄丟了他送的及笄禮。

出了興福寺的後門,沒走幾裡地,山上就下起了小雨,雨絲朦朧,隱約連成線,徐若依悠悠歎了口氣。

這下可是更難找了。

雨後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泥土的腥味,還有隱約花香氣悠悠傳來。

應是梅花的香氣。

二人仔細分辨著,又折了一些梅花枝放了起來,回去好向兄長交差。

繡花鞋逐漸沾上了泥土,徐若依感覺步履越大沉重了起來,她抬腳看了一眼自己的沾滿泥土的鞋履,無奈道:

“早知今日應該穿謝公履來的。”

春桃隨便用袖子擦了擦頭頂的雨水,環顧四周,指著前方道:

“這雨隻怕還得下的更大,前麵有個山洞呢,娘子我們去那邊落會腳吧。”

徐若依點點頭,一行人往山洞走去。

剛進入山洞,外麵“嘩”的一聲雨就下來了,傾盆而下,暴雨如注,地上濺起陣陣泥點,雨水在地麵上迅速彙聚,衝刷著低矮的草木,水霧彌散開來。

春桃咋舌道:還好我們躲的及時了。

她環視一周,發現山洞裡麵有堆好的柴火,估計是山下農人上山采摘時堆在這裡的,地上有起火的痕跡。

待火著起來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春桃小心翼翼地用手捧著娘子的濕漉漉的發尾靠近火苗烘乾,徐若依側身坐著,一邊臉頰被火燙的發紅,如玉臉頰寧靜,被火焰照的更加閃亮。

柴火劈啪的響著,洞外傾盆大雨,洞內暖意融融,春桃靠著山洞,眼睛慢慢閉了起來,昏昏欲睡。

徐若依並未說話,隻安靜地抱著膝蓋,仰頭望著洞外的雨景。

過了一會,雨漸漸小了些許,洞口處突然落下了一隻大黑鳥。

徐若依心猛的一跳,看向它的爪子,果然有金環,就是昨天叼走她耳鐺的那隻壞鳥!

那隻蒼鷹大搖大擺的踱步到洞口,並不怕人,抖了抖羽毛,抖落掉身上的雨水。

徐若依看了一眼鷹腳,並沒有她的耳鐺,估計這隻壞鳥叼到自己的巢穴裡去了。

她暗暗下定決心,打算等這隻鳥飛起來的時候,跟著它,沒準能在它的巢裡尋回自己的耳鐺。

正這麼想著,蒼鷹歪著頭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又一下子飛了出去,

徐若依一驚,連忙起身跟了出去。

跟著大鳥剛跑出洞外,徐若依沒跑幾步,突然腳下一空,驚呼還在嗓子裡,整個人開始下墜。

徐若依拚命的揮舞著手臂,試圖抓住身邊的草根,但是剛下過雨,草木濕滑,根本抓不住。

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最後,她落到了坑底,四周的土地被雨水浸泡鬆軟。

徐若依被摔的眼冒金星,好在正好底下有一堆樹葉接著,沒有受太重的傷,隻是衣裙有些被劃破,她望向自己的掌心,白嫩的手心滲出絲絲血跡。

過了好一會,徐若依才緩過神來,也顧不得手心傳過來的刺痛,抬頭望去,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深坑之中。

許是山裡獵人用來捕獵才挖的這麼深,現在楚山大型獵物稀少,便荒廢了,周圍長滿青草,匆忙中並未注意,誰知道下雨天周圍泥土又鬆動了些。這才陰差陽錯地掉了進來。

徐若依望著洞口欲哭無淚,她試著爬了一下,結果根本爬不上去,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東西。

“小桃,小桃,小桃你醒了嗎?小桃,我在這兒,小桃”。

徐若依用手圈了一個圈,大聲呼喊著,可是春桃並未有回應。她心裡歎了口氣,小桃睡眠就是一頂一的好,雷在耳邊劈開都不帶翻身的,隻怕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救她了。

徐若依想了想自己上午的遭遇,忍不住扶額苦笑,自己下次出門前最好還是看看大曆比較好。

隻能等春桃醒來救她了。

正想著,坑頂鬼鬼祟祟的露出了一隻鳥頭,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歪頭望著她,露出爪子上的金環。

“你這隻壞鳥!”

徐若依生氣的插起腰站了起來,她一向溫和,很少發火,今天居然被一隻鳥氣的夠嗆。

“昨日偷我耳鐺,今日又害我落坑。”徐若依悲從中來:“怎麼有你這般品行不端的鳥!”

大黑鳥隻是繼續歪腦袋盯著她。

“你能不能幫我把旁邊山洞裡的睡著的娘子叫醒啊?”徐若依雙手合在胸前,苦苦哀求道。

大黑鳥繞著坑轉了一圈,又飛走了。

徐若依無力的靠在坑壁上,小桃什麼時候能醒啊。

雨後天空湛藍一新,徐若依數著飄過來的雲彩,一朵,兩朵,三朵。

忽然她聽到了人的腳步聲,她站起身,正欲張嘴。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頭頂傳來陌生男人渾厚的聲音。

不是小桃,也不是阿兄的聲音。

徐若依臉色發白,她的後背緊緊貼著岩壁,緊咬牙關,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頭頂有陰影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