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久違地夢到過去的記憶。
她生於夏季最後一個滿月夜,對於本就崇信月亮的魔法國度而言,這位公主出生便帶著魔法女神的眷顧。
從她接觸魔法書起,便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在主角到來前,她是零號世界最為矚目的天才法師,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江挽月會成為除女神之外,第二位雙權在握的國王。
夢裡的她正沉湎於少年時期那段幸福快樂的時光,眼前場景卻倏然間發生巨變。
戰火漫天,主城中心的江流都被鮮血染紅,魔法師之間的對峙遠比普通人類要殘酷得多。
血肉、骸骨,不計其數的法師死在那場戰役中。
包括,她自己。
彼時的江挽月受製於心魔反噬,狂亂的魔力沿著血管,隨血液一起在身體內橫衝直撞,四處作亂。
庭中的玫瑰受她血液的影響發生突變,瘋了似地生長,貪婪地吸食滿地的屍體。她四肢上潰爛殘缺的血肉也一並被啃噬乾淨,露出森森白骨。
江挽月猛地驚醒,大口地喘著粗氣,後背被冷汗濡濕。她拭去額上的汗珠,手掌撫在心臟處,試圖平穩過速的心跳。
在禁區裡剛清醒的那段時間,她也曾整日整夜地陷入夢魘,無數次地回到那場噩夢般的戰爭。
江挽月的父母,摯友皆是死於那場由主角挑起的災難。她與主角,與陸樾之之間,橫隔著無數條生命。
這樣的深仇大恨,難以言說,難以忘卻。
江挽月望向床頭,詛咒符還靜靜地停在那,她昨晚本想試著用魔法暴力破解符號,沒承想睡著了。
這種陰險惡毒的魔法產物放在枕側,也難怪她會做噩夢。
江挽月下床,掬起一捧冷水,讓自己恢複鎮靜。
客廳茶幾上,那份報告還放在原處。她眼眸微動,遲疑幾秒後,還是拿起了那疊紙。
不難發現,林先生賬目裡有好幾筆大額支出,收款方都是同一個賬戶。江挽月默默記下這串數字,無意間掃視到最後一頁的印章。
她冷哼一聲。
主角金手指的身份遠比她這個在逃惡女BOSS要光明正大,連魔法司都主動派人協助陸樾之調查。
自己在這個世界,還真是孤立無援。
她將報告放回原處,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又重新回到臥室補眠。
江挽月剛睡熟,便被外麵喧鬨的叫喊聲吵醒,她從窗口探出腦袋,想要辨認聲音來源。
有人尖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江挽月眼底的困意瞬間消失大半,她換好衣服匆忙出門。
謝太太家門前圍著一圈人,她用力撥開擋在前方的居民,擠到內裡定睛一看。
男人體型中等,正臉朝地,後背上有好幾處刀口,顯然失去生命跡象。
暗紅的血跡在地麵上蜿蜒開來,有幾道已經開始凝固。
謝旻被圍在人群中心,他麵色凝重,一副悲痛萬分的模樣。
那男人應該是他父親。
江挽月環視四周,卻怎麼也找不到謝太太的身影。
她心緒一動,察覺到不合常理之處,果斷地轉身離開,隨意走進個無人的角落,熟練地繪製出一張尋蹤魔法牌。
“去。”
卡牌泛起一道白光,隨即化成細小的飛蝶,江挽月跟著它的行動軌跡,往前步行數百米,最後停在一座高樓前。
大門被人從內裡鎖住,她抬頭,便看見謝太太渾身鮮血坐在天台邊緣。天才蒙蒙亮,昏暗的環境讓人難以辨清頂樓之人的表情。
謝太太發現她追至樓下,絲毫不慌張,反而哼起歌謠,搖晃著小腿,虛弱得仿佛一陣微風都能將她吹落。
江挽月緊抿嘴唇,儘管隻見過一次,但眼前這個瘋癲的女人實在不像精明的謝太太。
身後傳來腳步聲,江挽月應聲回頭,謝旻竟然也跟著她找了過來。
引以為傲的兒子突然出現,謝太太卻突然失控,瞬間變得暴躁起來。
她猛然起身大吼大叫,聲音恐怖尖曆,江挽月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態的模樣。
謝太太嘴中謾罵不斷,恨不得將那人剝皮抽筋:“你這個惡魔!去死!你去死!”
江挽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謝旻臉色淡定,雙手插兜,不見分毫悲色,好似眼前這個咒罵自己的女人不是母親,而是一個與他無關的陌生人。
“你還我兒子,還給我!”
謝太太撿起一旁沾血的刀刃,對著空氣揮舞,她情緒激動,身體搖搖晃晃,稍有不慎便會墜落而亡。
謝旻還在旁邊,江挽月不能暴露自己是魔法師的身份,隻能暗中施法,試圖護住謝太太。
突然,謝太太停下動作癲狂地笑,握住刀刃毫不猶豫地刺入脖頸。血流瞬間噴湧而出,她腳下一個趔趄,從高處跌落,如同一片飄零的枯葉,重重地砸在地麵。
悲劇落幕,謝太太自殺了。
這兩場死亡來得太過突然,江挽月眼神犀利,盯著謝旻轉身離去對的背影,聲音帶著絲絲寒意:“你乾的?”
謝旻轉過身,一副有氣無力的傷心模樣,說話時嘴角卻控製不住地微微上揚:“小江姐姐我可不懂你在說什麼。”
江挽月語氣肯定:“你害死了謝太太和謝先生。”
“那我是父母。”謝旻湊近她身側,一改之前的口吻,挑釁道,“你有證據嗎?”
江挽月冷眼一瞥,動作淩厲地握住他的小臂擰至後背,抬腳掃過腳腕,將他踹倒在地。
謝旻吃痛,呲牙咧嘴地想要從地上爬起,卻被江挽月一腳踩趴。
“我想殺你,還需要證據?”
江挽月踩著他的頭留下一句警告,隨後揚長離去,步伐都帶著殺伐之意。
她走後不久,街道上便傳來“滴嗚滴嗚”的警笛聲,警察封鎖了現場,圍觀的人群也被驅趕乾淨。
江挽月深陷在巨大的謎團中,稀碎零散的各種突發事件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她的精神氣力。
她不高興,心中煩躁不安,大門被她用力一甩,發出巨大的噪音。
陸樾之剛出書房便看見她一臉火氣未消的表情,本想和她聊聊謝氏夫婦的死因,最終還是作罷。
先彆惹她為妙。
江挽月當他是空氣,連眼神都沒給,徑直回了房間。
她取出櫃子深處的詛咒符,剛一觸及便發現符紙發生了變化。那行未知的符號解構分散,重新排列成新的文字。
她逐字逐句地念出聲:“甜蜜之家。”
下方又憑空浮現出三行字,最後一條沒有被加密,內容清晰可見,隻是句末浮現出星星點點的血跡。
“溫馨的親子關係。”
其餘兩行依然是未知符號。
江挽月將詛咒符揉搓攥緊,這句話是寫的必定是謝太太一家,那另外兩行是不是也對應著兩個家庭。
謝家明明不在關係圖上,但卻也進了詛咒符。
她回想起那幾張熟悉的肖像圖,思路漸漸明朗。
莫非是林夫人家和……艾理家。
林夫人與林先生之間不斷生出的裂痕;艾理與母親之間詭異的相處方式。
這三個家庭絕對不似表麵那樣幸福甜蜜,背後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幾天過後,愛裡街又恢複往常的平靜,所有人都對謝家的死亡事故閉口不談。
陸樾之這幾日都沒在她眼前晃悠,每天早出晚歸,一心追查林先生的線索。兩人作息不同,即便住在同一屋簷,也鮮少碰麵。
江挽月又邀約林夫人見麵,打算從她這邊下手,找些和詛咒符有關的信息。
林夫人神色一如往常,並沒有因為謝太太的死而受到影響。
江挽月主動提前提起,她也隻是歎息一聲,頗為惋惜地回道:“你剛搬過來,傷心難以緩解也正常。”
“這種事情在愛裡街幾乎每年都有,去年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對母女家。”
江挽月神色一凜,似是沒想到艾理家早已發生過詛咒,可那張符上的文字隻解鎖了一條。
謝太太家隻剩謝旻一個人還活著,難道說艾理想要殺死自己的母親嗎?
江挽月眉心緊鎖,陷入沉思,沒看到林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那些所謂的詛咒啊,魔鬼啊都是子虛烏有的謠言。你看我,這麼久不還是活得好好的。安心就好。”
江挽月回過神,聽到這句話後眉尾輕挑,暗自腹誹:那可不一定。
“您上次不是懷疑……”
林夫人打斷她,一副把握十足的表情:“就算詛咒落到我們家,也隻會是我殺死他。”
江挽月笑笑,不再回話。
看來林家馬上也要上演一出大戲。
江挽月繞路前往木屋,幾日未見神秘女子又消瘦幾分,幾乎隻有一層皮包裹著骨頭。
神秘女人斜靠在床上,虛弱到連直起身都困難,江挽月止住她的動作,坐在床邊。
“艾理在家嗎?”
女人搖搖頭,表示否認。
“要不要和我離開這裡?”江挽月語氣柔和,她初來這個世界時,女人便悄悄地給她留下線索。萬一艾理真想殺死女人,於情於理,她也該護女人一條性命。
女人一愣,沒有反應。
江挽月以為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女人這次回答得很快,她擺著手拒絕。
“為什麼?”江挽月語氣嚴肅,想要勸說她遠離艾理,“萬一她傷害你……”
在江挽月看來,艾理精神不穩定,難以用正常人的思路來預測她的行為,無疑是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會爆炸。
“她……不……會。”女人不顧自己會受傷,著急地開口為艾理辯解,
江挽月勸不動她,隻好先妥協,她四下尋找,從滿室雜物裡挑選出一塊薄木板,用月刃刻製保護符。刻了一半,她才想起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牽過她的手,在掌心比劃出兩個字。
艾、寧。
江挽月收回手掌,低頭將署名刻上。她細細檢查了一遍保護符的施法邏輯,確認無誤後交予艾寧手中,叮囑道:“如果遇到危險,雙手合十夾住它,然後默念你自己的名字,這樣它就能生效。”
艾寧接過,一臉認真地點頭。
突然,“吱呀”一聲,木門被女孩推開。
艾理正舉著刀,怪異地笑:“小江姐姐,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