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得可拍,隻留有一重一淺兩道呼吸聲起此彼伏。
江挽月腳下一頓,轉過身來,眼中閃過一抹意外之色。
她嘴角微微上揚,滿臉笑意,但細看便能發覺那眼眸中透著徹骨的冷意:“啊,被你發現了。”
江挽月習慣在行動前施加掩去汙跡的小魔法,跛腳男死時的血濺了她一身,好在有魔法掩蓋,謝旻、艾理都沒有察覺到異樣。
她的魔法陣夠強,就算是魔法司那群老頑固在場,也很難看出來。
但陸樾之卻抓到了破綻,他遠比她想象的還要煩人。
“我就不告訴你線索。”江挽月頑劣地眨眨眼,沒有被戳穿秘密後的無措,反而坦率地承認,饒有興味地欣賞男人此刻陰沉的麵色,“你又能怎樣?”
陸樾之握緊拳頭,若不是有手套相隔,那力道隻怕連指甲都要嵌入掌心,紮得血肉淋漓。
從被她劫走至今,他儘可能的表演得乖順,可江挽月防備心太重,始終不願相信他。
麵對她時,陸樾之總是會自亂陣腳,他後知後覺,自己不該那樣說的,一時的衝動上頭反而把兩人的關係弄得更僵。
“我……”他欲言又止,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猶豫著咽回去。
他毫無歉意,自然也說不出口。
“我不是主角那個廢物,需要你的幫助才能成功。”江挽月緩步靠近,毫不費力地將他推倒在沙發上,抬腳踩上胸口。
陸樾之沒有反抗,隻是眼神迷惘地望著她。不可否認,憑她的能力確實有底氣說出這句話,當之無愧的魔法界天花板,連係統局那位執掌者都對她百般忌憚。
江挽月左手搭在膝蓋處,彎腰俯身,右手掐住陸樾之的下巴,又一次警告道:“你該慶幸我願意留你一命。”
江挽月狠狠甩開他的臉,嫌棄似的扯了張紙巾擦手,邁著步子進了臥室。她不是每一次都有足夠地耐心和他周旋。
陸樾之被她甩在身後,失魂落魄般一動不動,直至夜深才回到書房。
這晚,江挽月依然睡在臥室,這點小插曲絲毫影響不了她已經規劃好的計劃。
夜晚冷風瑟瑟,江挽月翻過高牆,穩健地落在林夫人家的花園裡,幾乎聽不見一絲聲音。
可不知從哪溜進來的野貓被突然降落的人類嚇一大跳,“喵嗚”亂叫。
江挽月眼神不悅地直盯著它,手指比在薄唇前。
“噓。”
野貓極有靈性地停止叫喚,隨即輕快一跳,溜之大吉。
林夫人家習慣晚上留一盞夜燈,光線照在彩色的玻璃窗上,折射出絢爛的暈光。二樓有個大陽台,很適合她潛入室內。
找好了路線,江挽月一抬手,月刃便懂得她的心意,分裂成四部分飛刀似的薄片,懸停在空中。她穩穩地踩上刀片,沿著它們不斷搭建的台階,輕鬆地走上二樓。
她從陽台處翻進屋內,四下搜尋一番,卻不見林先生的身影,二樓主臥隻有林夫人一人。
她又順著旋轉樓梯下樓,挨個房間查看,最後在一樓小客臥的床上發現了林先生。
江挽月俯視著眼前睡得正熟的男人,他的身形明顯和那個黑袍男子相差甚遠。
她直覺不妙,心中默念法訣,單手結陣。
奇怪,江挽月眉心緊鎖,不可置信地又驗證一遍。
可結果與第一次一樣,她依舊無法探知到林先生的魔力,如同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他體內沒有魔力,根本不可能會魔法。
江挽月雖然不信任陸樾之,但她並不認為他提供的這條線索是假的。
林先生身上的魔法痕跡,是彆人刻意為之。
她猜錯了。
林先生並不是那天的黑袍男子,這條線索算是斷在這裡,失去追查方向。
她隻能將之前的推論全部推翻,心中的困惑接二連三,越是想要理清,越是求而不得。
黑袍男子為什麼要刻意地在林先生身上留下魔法痕跡?是障眼法還是有更大的陰謀?
又或許……真正留下痕跡的其實另有其人。
情況有變,江挽月目光冷冷,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仿佛看一具死物。她在思考要不要按照原來的計劃,先除掉他。
林先生行動軌跡多半在公司,那代表著她很難從他身上獲得線索,但陸樾之不一樣。
如果他以後借此優勢,順著林先生查到幕後凶手,又或許發現其他通關的線索,那自己的處境就大大不妙。
現在直接離開,還是殺了他以絕後患?
江挽月一個眼神,月刃瞬間從解體形態規整合一,周身散發著森寒的冷光,直接索向敵人頭顱。
然而,就在離目標脖頸僅一厘米處,月刃似是受到阻攔,停滯不前。
江挽月施加魔力,刀尖前方如同突然出現一堵空氣牆,無法突破。四周沒有魔力來源,卻有人能在她手中攔下月刃的攻擊。
她對這雙隱藏在黑暗裡的無形之手很是好奇。
江挽月想起關係圖上那個居於正中心的全黑肖像,她原先以為那個肖像是黑袍男人,可她與黑袍男人短暫交過手,他的實力遠不及此種地步。
如今看來,怕是有了新的人。這場你死我活的遊戲,參與的人越來越多了。
江挽月暗殺失敗原路離開,雖然今晚沒能除掉林先生的性命,但她已經有了新的解決辦法。
第二天午後,江挽月主動約林夫人喝茶。
她過來林家前去過一趟木屋,可惜艾理在家,她進不去,神秘女子也沒辦法出門,很難找到機會再次會麵。
那邊詛咒符沒有進展,她便轉向林夫人這頭。
“馬上中學要返校了吧?”林夫人依舊是那副好脾氣模樣,笑意盈盈地問道,“到時候你要忙工作,以後誰來陪我聊天啊。”
江挽月眼皮一跳,若不是林夫人突然提起,自己都快忘記這個假身份的設定。
這倒是給了她新的啟發,等過幾天回到學校,說不定能夠借此機會多了解下艾理。
最好能讓女孩對她少些敵意,艾理在關係圖上的位置很是顯眼,想必也是重要的劇情NPC,說不定能找到新的通關線索。
江挽月垂眸,輕輕吹著熱茶,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暗中引導話題:“林先生最近總不回家嗎?沒了我還有他陪您。”
“彆提了,他簡直是工作狂,最近幾年越來越嚴重。”林夫人明顯對此積怨已久,一拉開了話匣子,便抱怨不停,“我現在連見他一麵都難,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不會吧。”江挽月裝出震驚的表情,嘴唇微張,繼續煽風點火,“我聽小陸說林先生最近下班很早,還以為他會回家……”
她的話恰到好處的戛然而止,林夫人果然臉色一變,聲音都變調些許。
“這我倒是不清楚,很久沒和公司那邊聯係。”
林夫人冷哼一聲:“我們家以前可是很有錢的,沒有我們林家的臉麵,他哪能當上領導。”
江挽月見林夫人成功上當,假意找補:“林先生或許是出去應酬。”
“哼,那誰能知道。”林夫人胡思亂想,一時氣上心頭,“不行,我必須好好查查他私下的行蹤。”
“有些男人就是容易忘本,見我們家不如以前,就想著翻天。”林夫人罕見地麵露慍色,手掌猛拍桌子,茶杯都被震得叮當作響。
看似甜蜜恩愛的夫妻,恐怕早已生出裂痕,略微挑撥,以往那些星星點點的懷疑便如野火燎原,在心中灼燒。
江挽月淺笑不語,心情愉悅地抿茶。
自己費勁心力去挖掘,遠不如直接利用他人的來得輕鬆。
約會草草結束,江挽月才剛進門就看見陸樾之站在玄關,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你昨晚去哪裡了?”
江挽月現在很不待見陸樾之,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厭煩,若不是日後留有用處,真想連他也一並解決掉。
“這是你該問的嗎?”江挽月收斂笑意,神色不悅地走到沙發邊,氣勢十足地坐下。
陸樾之舒展眉眼,看起來溫順幾分,他半跪在她旁邊,滿是示弱的語氣:“我查到了林先生的線索。”
他摁著一疊文件,將它推至江挽月麵前。
江挽月隨意瞥了一眼,是林先生的流水明細。
“但我現在好像不需要了。”
陸樾之語氣肯定:“你想殺他。”
“沒那麼直白。”江挽月也不瞞著他,一臉無辜地糾正道,“我隻是……換了個更省心的辦法。”
陸樾之太陽穴隱隱作痛,江挽月的每個舉動都不在他的預設之類,若不是他通知執掌者護住林先生,怕是會有更棘手的麻煩。
“他死了,你就不擔心線索不全嗎?”
“林先生在任務劇情裡的重要程度你也清楚。”江挽月接過那份報告,胡亂翻了幾頁,便甩在陸樾之身上,“想用一個小嘍囉來騙取信任?你趁早死心吧。”
“主角都死了,你為了一個死人費勁心機的討好我,算計我,有必要嗎?”
江挽月靜靜地看他將滿地的紙一張張撿入懷裡,重新疊好。
“好好做你的花瓶金手指吧,等我想用你的時候,再來表現。”
陸樾之望著她,那雙漂亮無光的眼睛裡連他的倒影都沒有。
“到底要怎樣你才能信任我。”
江挽月突然安靜下來,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良久她才開口:“最簡單的問題,把手套摘了,你能做到嗎?”
不能。
陸樾之沒回答,但他交疊在一起卻毫無動作的雙手替他回答了問題。
江挽月倒不是真的想知道手套下麵是何模樣,觸及雷區的人,再怎樣求饒示好,搖尾乞憐,她都不會心軟半分。
陸樾之隱藏於心的秘密,是一卷很好用的膠帶,能在任何時候堵住他滿是謊言的嘴。
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
陸樾之不答,江挽月也不繼續追問。
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暗沉下來,客廳一片昏暗。
黯淡的月光透過窗欞,江挽月望著窗外發呆,零號世界的月亮比這裡大不少,也更加明亮。
明明該是滿月的夜晚……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