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回到了薊城,他路過北地,百姓簞食壺漿以迎他,他看著衣食豐足的百姓,呼朋喚友的文士,一番盛世之像,一時連劉瓊亡漢的氣都消了不少。
他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先回王宮,而是去見劉協,他敲了敲劉協的府門。
府上是曾經伺候劉協的小黃門,他認得出劉備,一時有些驚訝。
“皇叔?”
劉備看了看他,“陛下可在府上?”
小黃門有些急,他是山陽公府上的管家,已是中年,麵白無須,“哎,可說不得,並無陛下,隻有君侯。君侯喜歡薊城的美食,這個時辰應是剛下課,與同學去新開的食肆去了。”
劉備有點懵,“下課?”
管家笑了笑,“是啊,多謝皇叔掛念,君侯來了薊城後,經常喜歡逛街市,他逛進了醫學院,華院使恰好在招新一年的學生,君侯久病成醫,也懂些醫理,如今想深造,便帶著夫人去學了。”
劉備有些怔愣,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他去學了醫?”
“是啊,皇叔進府喝杯茶吧。”
“不了,改日有空再來尋山陽公,勞煩告訴他,若有難處,儘可來尋備。”
劉備說完便轉身離去了,他與親衛走在街市,孩童打鬨撞了過去,他將孩子扶住,然後看他們繼續鬨哄哄的跑了。
他回了王宮,劉瓊坐沒坐相的靠在貴妃榻上看著折子,還打了個哈欠,看到他來,坐直了身子。
“父親從青州回來了?”
劉備的臉色依舊算不上好,劉瓊看他樣就知道他是想來掰扯族譜,於是準備先發製人,咳了一聲。
“父親定青州乃是大功於國,回來怎也不遣人通報一聲,當為父親歌舞奏樂,慶功宴飲。”
他們互相心知肚明,劉備坐到對麵,與劉瓊相對而座,侍女上了茶與點心擱中間桌案上。
“漢已有四百年,而今家國淪喪,你若效光武,三複大漢,成萬世功名,何苦人心向背,自絕於祖宗。”
劉瓊擱下奏疏,她並不能理解這思想。
“父親,從黃巾起義開始,大漢就亡了,從肉食者掏乾了百姓的糧倉,去榨他們血肉的時候,張角一碗符水聚起百萬之眾時,明堂上坐著的皇帝,滿朝公卿,與士族豪強,他們就已自絕於祖宗,自絕於人民。”
她看著劉備年近半百的模樣,此時他未歎髀肉複生,卻為舊國悲泣。
“我知道父親的想法,複漢,三造漢帝國,從此百世千世皆為漢土。可是父親,天下蒼生何辜?這天下,他們奉我為主,我為他們撫平饑饉,疫病,天災不可免,但人心齊泰山移。若有一日,子孫不孝,暴虐無常,昏君禍國,那麼他們揭杆而起,也是正義之道。昔日高祖是這麼從項羽手裡奪過大秦江山的,我也是這麼奪過大漢江山,日後定有人也為民請命,謀萬世太平。正如孔融之言,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而治國者,何必看儒家?”
她句句逆反綱常,可偏偏她又站在綱常的頂點,劉備聽著她瘋狂的話語,覺得不可思議,這到底是誰教的謀逆之言?
“你,你——”
他一口氣沒喘上來,嚇得劉瓊一直拍著他背,還沒立國呢,要是氣個好歹,她的黑點就太恐怖了。
“行了行了,您可彆嚇我,父親,咱們各退一步如何?”
劉備平息下來怒氣,拂袖甩開她拍背的手,逆女!
“怎麼個退法?”
劉瓊思緒一轉,說了個後世就有的概念,不就是漢嗎,還他一個漢就好了。
“您也彆說立漢,我也彆說亡漢,這樣吧,如今天下稱漢人也習慣了,難以改變,便將天下漢人團結為一個民族,定族名為漢,此後千世萬世,江山也許不在,宮闕也成灰,但漢族永存,如何?”
劉備想了想,這也是個好辦法,如今亡漢已成定局,朝令夕改不過為天下笑耳。
但他被這逆女氣得不輕,也不想一時鬆口,揮開她手徑直離去,劉瓊撇撇嘴,多大人了,還這麼傲嬌。
倒是糜夫人在宮內聽聞他回來,帶著甘夫人去接他,糜夫人是糜家女兒,嫁與三十二歲的劉備時,她才二十,糜家對她的親事千挑萬選,耽誤了下來。她嫁與劉備後,糜家光資助劉備就上了億,可謂是傾家相投。
所以她的日子並不需要像尋常貴婦一般操心,沒有戰亂危機,劉瓊不需要她操心,甘夫人不敢來找她事,在薊城這幾年,養著女兒,也過得舒心。
而甘夫人貌美,是天下少有的美人,相傳她膚白似玉,發如瀑,美人總是過得比尋常人舒心的,而且隨著劉瓊勢大飛速擴大,劉備也水漲船高,人們都捧著她,她做為寵妾在交際圈很是開心。
糜甘兩夫人受了劉瓊諸多好處,自然幫她搞定這事上執拗的老父親,何況快過年了,何必尋自家的不痛快呢?
老父親的固執解決完,劉瓊的公事有諸葛亮在前,她基本是把諸葛亮批過的奏疏給再過一遍,按下璽印,有其他想法,再細寫補充一樣就好。每天工作時長都不超過五小時,這還是選賢任能的忙時。
她可算是知道阿鬥過的什麼舒坦日子了,怪不得失了相父那麼傷心,哎,她也不能失了諸葛丞相啊。
於是良心發現的遣人禦膳房做些美食給丞相送過去,司馬懿那句食少而事繁,豈能久乎?還是過於嚇人。
就算為了這美好生活,也得給丞相配點專業的營養師。
薊城第一場雪籟籟落下,這是一場大雪,暮雪紛紛揚揚,如謝道韞的形容,未若柳絮因風起。
她的生日在春天,這年一過,她又長一歲,一恍眼,來的這世界已有七個年頭,她已二十有二。
今年的新年,宋恪與謝衣皆在遠方,他們仿佛隨著時間,從形影不離,忙忙碌碌,開始因奔忙而分離。
這估計也是他爹跟關張頭一次三人分三地的過年,真是同病相憐的父女,哦,他爹還有兩美人陪著呢。
糜竺是朝中重臣,最近給她出了個難題,推薦他弟弟糜芳入朝,但他弟弟並沒有通過科考選仕,又是個有名的貪腐小人,史上因為被關羽查出來軍需問題,他先下手為強與江東裡應外合弄死了關羽。
但這都是她知道而現實未發生的事,糜夫人自小待她不錯,糜竺也是個能人。她有些糾結,畢竟糜芳入朝也是從縣令開始,她若拒了是不是過於不通人情。
她給宋恪寫信的時候,將這事訴與紙上,然後與急報一道傳與他。
宋恪的信很快就回了,與之一道的,還有新年禮物。她打開這個錦盒,裡麵是一套翡翠雕刻精致的首飾,從簪釵到項鏈,玉鐲再到環佩,著實精巧。她雖然已不缺這些東西,但收到禮物,還是很開心。
她打開信封,上麵是宋恪在許昌的宮室給她寫的信。
“分彆已有半年,殿下在薊城萬事順心否?我聽得謝衣從遼東發來的捷報,便想為殿下祝賀。許昌事逐漸穩定,我的身高也將近一米八了。這是我如此清晰的感受自己成長,秋收時節,我還與同行的人一道打獵。
圍獵場上,肆虐的狂風拉著又尖又長裂帛一樣淒厲的呼嘯,麋鹿群舔舐溪流的耳尖動了動,忽而猛的四散開欲往曠野深處奔逃,箭鋒穿風而來,猛地紮進了一頭麋鹿的腿膝,它跌倒再起,與鹿群相比,奔逃的的速度慢了下來,第二箭鋒紮進了它頸肉裡,馬蹄踏風而來,我騎於馬上,聽它呦呦哀鳴。侍衛下馬將它捆縛,衣袂任大風翻覆,腰間玉飾相撞發出玉器清脆鏘鳴,握緊了手中長弓,拇指上的板指劃按在長弓上,將指腹按出一道紅痕。
這是一番全新的體驗,殿下也應去體驗一下薊城親手塑造的繁華,會更為開心些。自有人為殿下捧琴送酒,火樹銀花下,滿船清夢壓星河。不負這白馬金羈少年遊的時光,我尋得一塊極好的帝王綠玉料,畫上設計稿,找的多年的老師傅,為殿下雕刻。
而今北方大定,殿下可更肆意些,莫要自苦。至於朝事,他們食君之祿,自然要忠君之事,戶部每年那麼大筆的支出並不是虛的。縱使我們不在身邊,殿下大權在握,兵強馬壯,當無懼任何人與事。
至於糜芳,殿下不喜,便與糜竺直言,隻有臣子揣摩奉迎君王的心思,哪有君王為此憂慮的呢?
而兗豫兩州剛得豐足,正是秋收冬藏,若想經濟起勢,怕是有的忙。
殿下,這兩年我與沮授在外,山水江湖之遠,萬望珍重。”
她讀著宋恪的來信,深感世道變了,事業狂都開始玩樂圍獵了,果然是閒的。
她又拆開謝衣的信,謝衣在遼東,天寒地凍的並沒有給她送上什麼貴重東西,隻送了些當地的奇淫巧技,但也是快樂的與她說道許多事。
“薊城下雪了嗎?劉瓊,你沒來過遼東,不知沒有現代工業,純粹的遼東風雪是怎樣的,積雪甚厚,千裡冰封,萬裡雪飄。
拿下遼東清除勢力後,遼東百姓稀少,他們隻得穿著皮子禦寒,女孩們躲在炕床貓冬。糧食衣物發下去,他們有了氣力活動,紅薯窩在柴火裡烤熟,甜的孩子們都是笑臉。很多少年崇尚軍隊,非要入伍,在當地招兵很是順利。
我製作了滑雪道具,帶著張遼徐晃一道在雪地滑雪,沒有人煙,沒有車馬,遼東仿佛是一塊巨大的滑雪盛地。
大江大河也被冰封住,滑冰也是好去處,這裡的孩子們可喜歡在冰麵上玩耍,將滑板一弄出來,成了老少皆愛的玩具。
還有兩個大將貼身守護,這滑雪體驗,必須給你說上一說,等開春後我們就去扶餘,你送的酒我也收到了,正打算帶去與張遼他們一道烤著羊肉一起飲,車馬書信太慢,提前祝新年快樂。”
劉瓊看了看兩人的信,她還在因為工作量的減少而竊喜,結果這兩已經嗨上了,這能忍嗎?這不能。
她還沒開始當昏君呢,歌舞奏樂呢!
甄姬坐在離她不遠的位子,幫她整理批好的奏疏,而今紙張製作已很是成熟,比蔡侯紙更為好用,蔡侯府上都被卷得改良改進紙硯,這一卷,紙張價格下來,雖苦了蔡侯府,倒是方便了天下人。
但劉瓊下雪天也不想出門逛,天下人都想捧她,都有求於她,她如今出門必能偶遇美少年,各種風格都有,她多看一眼那些人精就準備更多相同類型的。人們眼裡對權勢的欲望與惡意傷到她眼睛了,她以前覺得古代皇帝隻能待禁宮太慘了,她現在覺得,有森嚴禁宮擋住一切欲望,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