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金色的陽光如絲如縷,灑落在太極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正殿之內,寬闊而莊嚴,中央一尊巨大的青銅鼎巍然屹立,鼎內香煙繚繞,彌漫著一股神秘而莊重的氣息。
一列身著華服的文武百官靜立,皆是屏息以待,目光聚焦於前方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藍裴軒身著織金繡龍袍服端坐於上首,大監王禮高呼:“宣前相府中庶子楚清歌覲見!”
眾臣子聞聲望去,隻見殿外緩緩走來一女子,沈扶硯幾乎一眼認出,隻是不同於洞春香那日的一席素白,今日一席藍衣朝服,可一步步走來,卻如青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在重臣的驚歎中,清歌顧自跪下,“中庶子楚清歌,見過陛下。”
王禮得了藍裴軒會意,將手中黃綾聖旨緩緩鋪開,麵容端肅,目光如炬,掃視過在場每一位臣子,其聲尖銳清晰,瞬間穿透清晨的薄霧,響徹整個宮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此言一出,百官皆跪,匍匐於地,隻聞衣袍摩擦之聲,一時之間,整個空間隻剩下王禮的聲音在回蕩。
“朕聞,才者國之乾,智者國之輔,自古帝王治世,皆賴賢臣輔佐,然朝務繁冗,常有未儘之處…
今有中庶子楚清歌以棋道論政,其智卓越,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才華之橫溢,實乃朕所未見。
故,朕特設新職帝令女官,命其擔任,司中樞左輔之職,共謀家國大計,欽此!”
楚清歌微微抬頭,目光與上首的藍裴軒相遇,她深深一拜,聲音堅定有力:“臣楚清歌,必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不負陛下厚望,不負陛下重托。”
隨著楚清歌的誓言落下,卻有道不和之聲響起,其言:“一屆女子,談何死而後已?”
整個朝堂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藍裴軒似乎早料到有這一鬨,便隻是靜靜看著戲。
既然楚清歌敢以女子之身為官,就應該要料到她要麵對什麼,她能說服自己,藍裴軒也想聽聽,她怎麼說服朝堂上的其他人。
清歌緩緩起身,向著那聲音投來的方向微微一笑,那人正是代相薛雁回,清歌記得這個人,是老師的政敵,當年貪汙軍糧一事,必有他一份。
清歌不緊不慢,徐徐道:“昔有木蘭代父從軍,英勇無雙,又有昭君出塞,功在社稷…
清歌既蒙聖恩,矢誌報國,其誌可嘉,其情可憫,言女子不可死,豈知巾幗不讓須眉?
才德兼備,又何分男女?
因女子之身而輕其人,不亦謬乎?大人位居丞相,難道也不明白這個道理?”
“你!”薛雁回氣的發抖,“伶牙俐齒,國之大事,可不是靠你三言兩語便可解的。”
“陛下,”薛雁回端的一幅勸諫模樣,誠誠懇懇:“臣雖隻是代相,但中樞左輔,是何等要職?交於一女子手中…”
“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聖旨…”藍裴軒不動聲色說出了這兩個字,語調卻聽得人膽戰心驚,“若說收回便收回,那還有何意義?”
他掃了一眼眾臣,思慮著開口,“既然諸位大臣都有這許多疑慮,朕也非不聽勸諫之人,今日朕就在此將話說明白…”
清歌靜靜聽著,邊聽藍裴軒繼續道:“三月,三月內,若楚清歌無建樹,便廢此官職,往後女子為官之事,永不再提。”
說出“永不再提”這四字的時候,藍裴軒深深看了一眼那人,她還是那般淡然悠遠,毫不放在心上。
三月之期不長不短,但若要真正在三月內做出功績來,這時間,是斷斷不夠的。
也因此,那幫老頑固們才鬆了口。
連文官列中的沈扶硯都替楚清歌摸了把冷汗,可這主角卻一身輕鬆,當真是奇女子,隻有清歌自己明白,大臣的刁難不過是言語犀利,並不能造成什麼後果,真正的挑戰,是藍裴軒定下的這三月之期。
薛雁回打著看戲的幌子,幽幽道:“陛下,眼下就有一大難事,前線多次催促軍糧,三年前因老丞相貪汙一事,使糧道修繕功虧一簣,也讓前線戰事拖了一年又一年,楚大人又曾是相府中庶子,若是楚大人能解決此事,老臣想,不會再有人懷疑楚大人的能力。”
北方常被大梁騷擾,因此邊境戰事不斷,偏偏北方地形險惡,石林天塹橫亙,傳統水路運輸因近日江麵多霧,風險倍增。
而陸路又因地勢險峻,運輸效率低下不說,成本極高,糧草難以及時送達,每次,也都隻能一小批一小批的送,這量顯然不足以支撐將士們基本的用食,加上一層層官吏貪汙,送到將士手中的軍餉糧草,少得可憐。
三年前,柳崇明還在時,這條貫穿北方與中原的糧道便是他畢生所願,卻不想被奸人借此做局陷害,那條修了一半的糧道也不了了之。
若真要徹底平息邊境戰火,隻有讓敵國對自己俯首稱臣,這稱臣的前提便是,要打的他們心服口服,而打勝仗的前提便是,要有足夠的糧支撐將士們浴血奮戰。
否則,若連溫飽都成了難事,遑論上陣殺敵?
眾臣的私語同浪潮般席卷而來,更有甚者,隻是端正了樣子看戲,誰都知道北方那樣的地形根本造不出一條糧道,若真是有,那也隻能是精衛填海。
可那等花銷,糧道還沒建成,國庫就先耗空了…
沒人能做成這件事,清歌知道所有人都等著看自己的笑話,連上首坐著的藍裴軒也在等。
糧道之事,清歌了解的也不少,她不禁發出一聲輕笑,帶著濃濃的諷刺,拜托,她可是土木工程的博士生!
要不說時代怎麼會有古現之分呢?按照古人這個思想,當然是要被淘汰的。
既然腳下無路,那就建一條路!
清歌便適時站出,恭敬道:“陛下,臣確有一法,或許可行。”
藍裴軒輕掃了她一眼,其實,他很願意相信楚清歌就是有這個能耐,又怕她是因三月之約急於求成,而糧草運輸又是大事,便道:“先說來聽聽。”
清歌頗有幾分自信,隻吐出四個字:“索道運糧。”
簡簡單單四個字,但也能讓人猜到她是何意,朝中保守一派的大臣本就不滿女子攝政,自然想著法子擠兌,如今一聽這所謂“索道運糧”,當即便要反駁。
“索道運輸?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此前從未有人如此做過,風險太大,萬一索道斷裂,糧草墜入江中,後果不堪設想!”一位老臣搖頭反對。
“楚大人太過理想了吧?”薛雁回瞥了眼清歌,絲毫不掩飾其中嘲諷,幽幽道:“索道運糧,聽著是好聽,可光是好聽又有什麼用?真能做成麼?”
藍裴軒也細細考量著,便聽清歌解釋:“索道雖險,卻是當下最快能解決糧草一事的法子,況且,若索道建成,再要運糧,便是事半功倍…
前線的將士越快拿到糧草,仗就越快打完,不必拖戰,白白損耗國力。”
“楚大人句句高話,卻無落實之言,”薛雁回依舊趾高氣昂,“要建索道,如何建,還請楚大人細細說來。”
“代相放心,”清歌依舊從容,“若無十分的把握,臣也絕不敢在朝堂上搬弄是非。”
清歌隨即望向藍裴軒,後者也被她眼底的從容自信所震撼,隻聽她道:“空口無憑,請陛下賜筆墨。”
隨後,幾個太監端來筆墨,清歌就地而坐,自顧畫著些什麼,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由王禮將圖紙送至了藍裴軒麵前。
圖紙緩緩展開,隻見那圖紙之上,竟畫的是索道滑輪的雛形。
藍裴軒仔細看著這滑輪,似乎與馬車上的車輪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更精細。
其上,還繪製了每一條繩索的走向,每一個滑輪的位置,甚至是預計的搭建材料,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藍裴軒居高臨下,深深看了眼清歌,這個女子,真是處處透露著驚世駭俗的地方,朝中無一人敢攬下這樁差事,偏她已經連圖紙都擺在了自己麵前。
“如陛下看到的,”清歌氣定神閒,“此乃索道滑輪的設計圖紙。”
“索道主要由承重索、牽引索及滑輪構成,命工匠打造鋼纜作為承重索,足以承載所需運送的糧草重量,牽引索則負責拉動裝載糧草的滑車…”
她繼續說道:“為確保萬無一失,臣以為,可在兩岸山峰間設立多個固定錨點,將其深埋於岩石中以加固,如此一來,索道運糧,風雨無阻。”
“至於落實建設…”清歌的目光掃過朝堂,每一位大臣的臉上都寫滿了質疑與好奇。
“陛下,”清歌再次向藍裴軒行禮,“臣願立下軍令狀,三月之內,必使索道建成,解決前線糧草之急,此糧道若能建成,往後前線將士永不必再為軍糧困擾。”
“若臣未能如期完成,願接受任何處罰。”
藍裴軒亦沉思著,他看著楚清歌如此自信,竟也躍躍欲試起來,於是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深思:“好,朕給你這個機會。”
“此事若成,不僅解了前線之困,更是為我大周立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來日青史上,必留你名。”
“臣…不為留名青史,”清歌淺笑著搖頭,而後抬起眸,鄭重道:“隻為蒼生立命,造福天下。”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朝堂之上響起了一片議論之聲,但一片慷慨激昂之語深入肺腑,又立下了軍令狀,這一次,眾臣更多的是對這位帝令女官的認可與期待。
薛雁回雖然依舊麵色不渝,但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他顯然意識到,這個女子,或許真的能夠創造出前所未有的奇跡。
可她曾是柳崇明府內的中庶子,她爬的越高,對自己便更不利。
更說不過去的,這些元老大臣領政都十餘載,如何能讓一個丫頭片子騎到頭上撒野?
他說這索道三月內建不成,那便建不成!
而且清歌自己,靜靜站立,防腐超然物外,心中已是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