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芊是在電梯口碰見的賽斯伯特。
她送走蜘蛛人維拉後隻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往回趕。
這個世界晝夜溫差大,白天是夏季,晚上八點後就進入了冬季溫度。晚間的街道上幾乎全是獸人,少見人類。
許芊裹緊大衣。既是冷,也是因為在獸人群中行走有些微妙的不適感。
她1.7的個子在人類女生中並不矮,但獸人普遍都比人類高大健壯。連來診所治療的十幾歲的安娜都和她差不多的身高。生理結構的差距難免會給弱勢的一方施加不安全感。
好在當初租房子的時候考察過這一片的風氣很不錯。許芊隻碰到幾個友善的雌性獸人搭訕問她的頭發是哪裡染的,得知是天生的粉色後遺憾地大加誇讚說很好看。許芊一一笑著回應。
因為這,在撞見賽斯伯特的時候她也是帶著笑意的。
慘白的人造燈光下,許芊的神情柔和而生動。她整個人都藏在厚實的大衣下,衣領立起遮住下半張臉,鼻尖被凍出一點紅暈,發絲有一些亂,是生機勃勃盛開的花。
許芊老遠就看見了賽斯伯特,他的一身白很難讓人不注意到。
她小跑幾步走近打招呼。
賽斯伯特銀睫輕顫,他提起手中包裝精致的盒子,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給你的。”
“啊?”許芊茫然地伸出雙頭托盒底,好奇地看著粉白相間的紙盒,“是什麼呀?”
“甜品。”賽斯伯特側身去摁電梯按鈕,補充道:“我母親做的。”
許芊立即小心拎著擔心打翻,“你回家啦?”她笑著道謝。
賽斯伯特看一眼,有點後悔應該出電梯之後再送出去。
鄰居這麼掛心自己,許芊覺得她也應該禮尚往來。
拍胸脯,哦不行她手上還拎著甜品,總之是保證一定全力配合賽斯伯特對針灸的研究。
賽斯伯特:……
他帶許芊走進電梯,在內壁的反光中看見自己嘴角的笑意。
兩人在各自的家門前分彆。
許芊小心地拆開包裝。那是一個不大的粉底白波點紙盒,裡麵裝著兩個紙杯蛋糕,看上去就口感細密,淡淡的抹茶香味勾起人略帶苦澀卻又回甘的記憶。
她重新包裝好放進保鮮箱,計劃當做明天的早飯。
在抱著大號抱枕入睡前,她呢喃許願:“希望今天可以夢見媽媽。”
*
許芊原本對賽斯伯特搬去中心區的邀請很是心動。既然有更好的能將針灸發揚光大的途徑,她也並非一定要守著自己淒涼的小診所。
但她沒有想到在一夜之間診所就人滿為患了。
在安娜變為人形的那一天預想中的火爆場景延遲出現。
這天許芊按部就班地在診所裡一邊等待病人,一邊和隔壁的蝴蝶獸人圖萊閒聊。
圖萊對於許芊的所謂治療很蠢蠢欲動,但是當一根根的銀針亮出來時,她立即打了退堂鼓。
“難道沒有彆的辦法嗎?”她苦著臉問。圖萊最害怕的就是紮針了,想要針灸,絕對不可能。
許芊搖頭,給她解釋了一大堆經絡穴位,氣血運行。圖萊聽得雲裡霧裡,“我讀書時候就聽不下去老師的講課,饒了我吧。”
這時以一個翠青色衣裙的少女領頭,一大堆年輕的獸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
圖萊餘光瞥見,扇動著她的一雙翅膀飛回隔壁。
但許芊認為以她的體型,靠翅膀不如靠自己動腳,蝶翅扇動起殘影也隻能將主人帶離地麵一厘米——圖萊就是懶得走路。
隨後獸人隊伍走到眼前,許芊打量一圈為首的少女,笑盈盈道:“大美人來了。”
米婭提起裙擺昂頭原地轉圈,“我就說我眼光好,這條裙子很適合我。”
擔心她再轉下去要暈倒了,許芊將人拉進診所,“是呀很合適。不過他們是……”
米婭身後的年輕獸人們湊在一起,目光好奇,竊竊私語,但都挺禮貌地等著米婭介紹。
米婭化為人形後身形矮了一截,但氣勢毫不減損,她伸手向後一揚,邀功似的向許芊炫耀:“這些都是我的同學,跟我來試針灸的。”
於是年輕獸人們團團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聲音回響在小小診室。
許芊不得不要求他們排隊一個一個說。
一上午許芊忙得腳不沾地,連賽斯伯特發來了消息都沒空去看。
賽斯伯特駕車來到診所。一身冰冷陰鬱的氣場震懾得年輕獸人們收斂很多。
米婭跟在許芊身後過來,期期艾艾地打招呼。
一直到下午一點治療才結束。許芊想著請米婭一起吃飯,她卻早和同學們一起溜走了。
“她怎麼那麼怕你?”許芊笑問。
賽斯伯特搖搖頭說不清楚。
從小到大周圍人都不太願意接近他,但他也不願意接近彆人。
……除了許芊。
賽斯伯特看著換了一身常服的人類,在心裡補充道。
在和隔壁蝴蝶獸人圖萊的閒聊中,許芊知道了幾家口碑不錯的飯館。她帶著賽斯伯特走進其中一家。
賽斯伯特先一步要了個包廂。
許芊為上午沒能及時回複的消息道歉。來的人太多,她一個人要忙所有的事情,實在是顧不過來。
賽斯伯特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將資料調出來給許芊看。
他的光腦要高級很多,3d的影像投射在餐桌上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街道診所情況。
看這陌生的場景,應該是中心區的某個地方。
許芊大致點開看過,診所模型中是與現在她的診所布置相差無幾的布局,隻另外多出很多儀器,儀器上標注很多專業的名詞,她一個也看不懂。
她臉上流露出一些懵懂和困惑,“我不了解這些,你準備怎麼研究呢?”
賽斯伯特正襟危坐,口吻嚴肅地給她解釋。
許芊努力從中提取關鍵信息,“也就是說治療全程用儀器跟蹤獸人體內各項指標的變化對嗎?”
賽斯伯特點頭,“是的。你隻需要負責醫治。”
“那還挺好的。”許芊道,“那研究這一塊就全部交給你啦。”
說完正事,許芊安心地埋頭吃飯。忙忙碌碌一上午,她的胃都要餓扁了。
夾菜間隙中,許芊主動說到賽斯伯特的搬遷建議,“診所這邊米婭的朋友們基本都在中心區倒是沒緊要,但是蜘蛛人維拉,我可能要問問。”
畢竟是花了大筆診費的客戶。她將和維拉之間的事情大致講過一遍。
賽斯伯特眉頭微動,“我晚上陪你。”
“嗯?”許芊咬著木筷,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
“你害怕。”賽斯伯特的眼神中透出擔心。
許芊眨眨眼笑起來,“沒關係啦,現在他在我眼裡就是行走的金錢。”沒有誰會和高額診費過不去。
賽斯伯特抿唇不語,許芊就當他默認了。
圖萊推薦的飯館確實不錯,至少許芊是吃得很滿足。她注意到賽斯伯特沒動幾口,問道:“這裡不合你的口味嗎?”
“沒有。”賽斯伯特掩飾般吃了幾口飯菜,“很好吃。”
他隻是忙於偷偷觀察許芊。
在結賬時兩人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分歧。
賽斯伯特堅持要他來付錢,理由是上一次是許芊請客。
許芊揚眉,“可是之後你在家請過我吃飯了。”
她放軟聲音,不自覺帶上一點撒嬌的意味,“就當是感謝你媽媽的甜品吧,好嗎?”
輕軟的聲音落在賽斯伯特耳畔,他的堅持就像春雪一樣消融,不說話了。
對上許芊,他總是很不像自己。真奇怪。
*
傍晚。
蜘蛛人維拉這次倒是準時過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
待走近,許芊才注意到男人身後的尾巴,看著像是蜥蜴。維拉對男人一副恭敬的姿態,他進門就請蜥蜴獸人先坐,自己站在側後方,臉上滿是諂媚笑容。
“許醫生你好,我叫埃德。”
蜥蜴獸人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他天生一張圓鈍五官和輪廓,隻要他想,就可以輕易與人拉近距離。
但他的眼神卻讓許芊一陣惡寒,像是沾上了軟體動物表皮分泌的粘液。
她定定神,禮貌回複,“你好。”
又轉向維拉,“先去治療室吧?”
維拉沒有第一時間動,而是拿眼睛去看坐著的埃德。
埃德已經打量過一圈診所內部,聞言站起身,“許醫生介意有人旁觀嗎?”
“這要看病人的意願。”許芊自己是無所謂的。
維拉自然不介意。
三人走進治療室,許芊照例詢問維拉的感受,再取穴下針,記錄時間和醫案。
忽然她嚇了一跳,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因為有什麼東西驟然出現在身後很近的位置。許芊回頭一看,是埃德。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湊近越過許芊的肩膀去看她的記錄。
悄無聲息的,許芊沒有半點察覺。
見許芊跳開,手捂胸口,一副驚訝摸樣,埃德紳士地退後,圓眼睛裡是真誠的歉意,“我隻是好奇。”
許芊有種莫名的直覺,埃德是衝自己來的。
“好奇?”
“是啊。”埃德隨手捏起一根銀針放在眼前,“小小的一根銀針,卻能解決獸人百年難破的困境。實在讓人好奇。”
他的聲音偏懶偏悶,是那種老實憨厚的人常見的音調。
但他的眼前攔著尖銳銀針,許芊察覺到蜥蜴獸人和善皮囊下存在某種隱藏的危險。